夜晚微风起,带来凉意。韩玲坐上等候多时的滴滴。
司机是一名女性,面相和蔼,似乎不喜安静,询问起韩玲的想法。
“靓女想什么歌?”补充道,“我这里可以现搜,无论哪个软件。”脸上笑容灿烂,露出了岁月神偷。
她怔住,思考一番,“陈奕迅的《不如不见》吧。”
司机边点开搜索框边说:“陈奕迅噢,他的歌可以,但《不如不见》好像没有听过。”话毕,音乐响起。
低沉的音符跳动,引出沙哑的粤语男音——头沾湿无可避免,伦敦总依恋雨点。
“好耳熟啊,这首歌是不是有国语版的?”司机问道。
韩玲看向显示器,搜索出的第一首歌是国语版的《好久不见》。
“上面那一首就是国语版的。”她提醒。
司机有些恍然大悟,“这样啊!”发动车子。
越渴望见面然后发现
中间隔着那十年
我想见的笑脸
只有怀念
不懂怎去再聊天
像我在往日还未抽烟
不知你怎么变迁
似等了一百年
忽已明白即使再见面
成熟地表演
不如不见
……
好像一切好虚幻,但又真实。时隔九年未见,单凭门口的一个虚影,便怀疑是他;在火锅店的偶遇,真实得久违的慌张蔓延全身;家门口的等待、门卫室的问话……
韩玲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他,即使从前那样的熟悉,也抵不过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出国的消息。
他们就差一点,差一点可以成为一对她所向往的亲密无间的庸俗平淡的情侣。
高考填报志愿,韩玲和秦澍的分数差了三十来分,韩玲报了在北松上边的桂兰州,秦澍则去了北松下边的南阳。
两人都报了与医学有关的专业,也就有了话题,两人经常通信,却处于一种朋友至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从桂兰州到南阳的火车车程要431公里,初冬那天,在李思之的劝说下,搭上了前往的火车。
望着车窗外水墨画般的山脉,进入一个又一个隧道,每次从隧道涌出,窗外的风景似乎都在说:“祝你好运!”
历经近五个小时,她背着行李包,踏进南阳医科大大学的校园,走在绿茵茵的是石板上,满怀期待,期待见到他。
来到男生宿舍楼下,她往秦澍宿舍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是自称是舍长的一个男生。
“喂,哪位?”
韩玲有些紧张,“嗯,秦澍在吗?”
对方很老实交代道:“妹子,秦澍现在可能都到美国了。”顿了顿,补充道,“他家里人送他出国了,你不知道吗?”
她怔在原地,天灰蒙蒙的,来往的男生很多,路过都看了她一眼,觉得奇怪。
一瞬间,韩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礼貌的,“好,谢谢,我先挂了。”马上拨打起他的电话号码。
完全不出意外,一声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传来——“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她边走边打,那声语音反覆被播放出来,随着天气寒冷,消失在风中,在手机发热后耗完电中。
本想给他惊喜,是惊喜了,惊喜是他出国了,甚至连电话都注销了。
逆风走在路上,脸被风一阵阵的吹,还没哭,眼睛就被吹得干涩发痛。
夜幕即将来临,她寻找了南阳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宾馆住下,前台的老板娘很好说话,关心道。
“靓女啊!到哪去啊?”
……
“靓女,到飞机场了。”司机回头叫道。
韩玲回过神,“噢,到啦,谢谢老板娘。”不忘礼貌的说,“好生意啊!”说完才拉开门下车。
北松的机场夜晚人不算多,整个场馆敞亮,语音播报多了几丝温暖。
她走到大厅,边瞥一眼手机里李沐子的信息。
不远处,一位珊瑚红发色的女人向她招手,她反应迟钝,旁边站着一位高大的外国男人,更是愣住。
“嗨,玲!好久不见。”女人边激动地说着,边向韩玲小跑。
她的瞳孔放大,嘴巴成O型,讶道:“沐子!”
因为太久没见,李沐子像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超模气质。
“咋滴了?太久不见,想我啦?”她说完搂着韩玲的肩。
她抬头望向李沐子,点头如捣蒜。
“好,那我就待久点,差不多两周吧。”李沐子一声应下。
韩玲乐呵呵的,拉着她向出口走去,后知后觉的忆起忘记和司机留车。
她停下脚步,缓缓垂下头,有些内疚的说:“沐子,对不起,我忘记让司机留车了……”语气缓慢。
李沐子有一种意料之内,还温柔的安慰她:“没事,我男朋友在。”说完,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韩玲没反应过来,怔住。
曾经在日本遇到李沐子时,她说过自己是对男性无感,更不可能结婚。
“其实,总会遇到一个能让你安心的人,然后成家、白头。”她顿了顿,“之后再和你说。”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男人是李沐子的订婚对象Leo,一个英国人,棕色的头发,天蓝色灵动的深邃眼睛,身高比李沐子高一个头,穿着稳重。
他还没开口,韩玲就先先向他打起招呼:“Hello, I am Mu Zi's good friend, my name is Han Ling.”流利的英语,脱口而出。
他没说什么,愣在原地。
李沐子有些绷不住,笑了笑,“他知道你,我介绍过你。”
这时,Leo才出声:“你好,我叫Leo,中文名叫李里奥。”中文还算流利,带着一股东北方言和英语的结合。
韩玲,微微一笑。
“Leo,很遗憾的告诉你,我们要走路去酒店了。”李沐子一本正经的。
Leo讶语,“那咋整啊!”一句东北口音,让韩玲怔住。
不禁感慨此方言的感染性较强。
“那走吧!”李沐子说。
韩玲望了一圈,发现绿化带边上有出租车,她决定补过错,说道:“那边有出租车,走吧,我去叫一辆。”李沐子点了点头,不忘回头提醒Leo。
“我朋友到前面红绿灯的路口了,要一起吗?”
“废话,我不和你一块,和谁一块。”李沐子说。
韩玲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小丑。
她无话可说,眺望天空,黑得五彩斑斓,有几点黯淡的星。
飞机场在城郊附近,没有高楼大厦,一整片都是平原,看到星星的可能性很大。
一辆大众车停在三人面前,副驾驶刚好对着韩玲,车窗一降,是秦澍——他的眼神里带着意料之内一样,附和着喜悦。
他们又再一次见面,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一天内见了五次面。
“有那么好看吗?眼睛直勾勾的。”李沐子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Leo置身事外,直接挤过李沐子,看着车里的秦澍说道:“不是,老铁咋才来,我们等老久嘞!”话止,转头对着两个女孩安排了起来,“你们可以坐后面,两个男生在前边,可以放心。”对着李沐子放电,再拉开门坐上副驾。
韩玲恍恍惚惚的就更随李沐子上了车。
她莫名的紧张,却又掺杂着喜悦。
路过每个路灯,昏黄的光影如旧的电影,一幕幕闪过。
秦澍开的车很稳,稳到韩玲很安心的睡上一觉,毫无顾虑,也错过了他们聊的每个话题。
中途李沐子和Leo在酒店门口下车,秦澍回过头,看了眼鼾睡的韩玲,若有所思的解开安全带,脱下外套,下次打开车门,轻轻的给她盖上。
韩玲似乎感受到他的存在,吧唧吧唧嘴巴,再继续鼾睡过去。
当她醒来时,车停在了自己所住的小区楼下的假山喷池边上的临时停车场。
她迷迷糊糊的,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垂头看去,一件还算轻薄的黑色外套盖在腿上,环视一圈车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慌张失措间,连忙拉开车门。
还好车门没锁,她想。
绿植随风摇曳,路灯下的树影晃眼,发昏。
眼看着秦澍不在,正想跑回家,西北方向突然传来说笑声,随声音望去,秦澍和门卫的大伯聊着天。
大伯给他递了根烟,他招手拒绝,摆摆头,转头向韩玲走去。
她感觉不对,小跑起来,却被叫住:“韩玲。”声音严肃,正经。
韩玲停下回过身,莫名的紧张,有一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抬头。”他说。
她心里开始骂娘,可在抬头看向他眼睛的一瞬间,动了情。
秦澍的眼神,柔情似水,混着道不明的情感。
或许是想念,他说不清。
韩玲看得入迷,他眸光深深,嘴角微扬。
“哒”他一个响指,将她拉回到他的面前。她还是垂下头。
“怎么和以前一样,哑巴吗?”又补充道,“在你家门口,还骂脏,怎么现在不敢了?”
“你才哑巴,还有你有病啊,跑我家门口。”韩玲反驳并质问。
秦澍一怔,向她垂下头,道歉道:“对不起,遇到你有点激动。”他一字一顿的说。
“哦。”
“那,聊聊?”
“不了,没什么好聊的,我回去了。”
他鼓起的勇气,一下子被韩玲摁进土里。那些曾经的戾气,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他怔怔地凝视她,半响,勉强的露出似笑非笑,她也早已转身离去。
离开前,门卫问道:“小情侣吵架常有,慢慢来,有台阶就下,没事的。”
“大伯,你不懂。”他勉强的笑了笑。
“怎么可能,我比你大一轮多了,还不懂?笑话。”大伯转念一想,“难道你们没谈?”
秦澍沉默不语。
“嗨,有什么的,慢慢追,那个小韩我认得她,不过她有一个好兄弟,你得要耐心点,人家天天来呢。”
“行,我知道了,先走了啊!”
大伯笑了笑,感叹,年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