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有古武术与格斗技这两种流派，”梁冠英从武器架取下一把苗刀，轻挥几下带出破空音，说道：“古武更注重冷兵器，热武器在你弱小时大有助力，但在高境段就没什么用了。”
她将苗刀递给林山。
“你试试。”
林山学着她的样子，挥了两下。
“不合适。”梁冠英对兵器的眼力显然比胡见山好多了，把武器架推了过去，“你都试试，太轻太小的就别试了。”
林山试了一圈，梁冠英挑出了几件适合她的。
“锤、戟、锏、斧，朴刀，偃月刀，□□。”梁冠英把这些兵器放在一边，抬头问道：“还有什么用着特别顺手，或者很喜欢的兵器吗？”
“没了。”林山摇头。
她对于冷兵器的全部了解来自小说与影视剧，生活里唯一能和冷兵器搭上边的，除了水果刀防身术，就只有同是现代格斗的短棍术。
按照分类，短棍术不是古武吧？梁冠英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和胡见山应该是一人专精古武一人现武，胡见山不擅长的古武兵器，就交给了梁冠英。
“那这些你喜欢哪个？”梁冠英补充说：“选择喜欢的要比选择合适的重要，不然练两天没兴趣就变副手武器了。”
总感觉这句话似曾相识，林山挠了挠头，前世往往在恋爱专区听到这种话，没想到来了另一个世界，再听已是用于武器了。
“□□吧！”
主要是威风，另一个她觉得很帅的武器是苗刀，不过开场就被否定了，她自己实际用起来，也感觉不太好劈砍。
腰有点卡得慌。
“行。”
梁冠英想了想，再从武器架拿了一把锏，双锏一并递给她，“用作近距离的，你力气大，双锏舞得起来，这可比单锏压制力更强，除非碰见锤斧鞭这种，不然谁跟你打谁吃亏。”
“我练两个吗？”林山对这四四方方的铁棍子不太了解，说道：“如果对面是刀剑这种，能直接把刃劈断吧？”
“以你的力气和锏的重量，只是断刃还是收敛了。”
那，那确实挺吃亏的。
“今天先练刀，”梁冠英将武器架拉到旁边，“锏是副手，你先习惯习惯。”
……
一把大刀耍得有模有样，如果此时是胡见山就要勒令加练了。梁冠英有着绝不拖堂的好习惯，看着林山累了，干脆叫她自由活动去，而梁冠英自己拿着纸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体育馆各处都放着饮料柜，大多数运动饮料和苏打水，多逛几个柜子，也能逛到碳酸饮料快乐水什么的。
不过完全就是赌了。
林山不觉得自己赌运昌隆，只能喝喝运动饮料这样子。
“林山？”
周辰还是花衬衫，穿着运动鞋，五指抓着一杯咖啡，一上楼就看到林山，拎起来喝了一口，说道：“你不平时都是下午来吗？胡中校呢？”
中校？
林山手里的饮料都滑了一下，刚想说话，周辰自顾自地瞄了一眼，哦了一声。
“是梁师姨啊。”周辰恍然，振奋道：“你开始学兵器了啊，学的什么我看看。”
林山默默看着她，单手往身后那么一探，拿出了两把重锏。
周辰：“……”
一瞬间，感觉她的花衬衫都褪色了。
“我觉得这还挺好玩的。”林山抓着双锏甩了两下，“诶我还没问你，你用的是什么兵器？”
周辰想了想自己的刀砍在这两把锏上的情景，觉得眼皮子都要开始抽了。
“哈哈，我还有事，我不打扰，我先走了。”
周辰倒退了两步，在林山“怎么刚来就走啊”的呼声里，转身就走了，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废话！
本身就不好打，再不走一会儿让人摸清了。
林山乐了，乐着乐着，乐不出来了。
胡中校。在她那个世界，中校这个职位可谓不小。
思量再三，林山放下锏，找个地方坐下来，开始在网上搜罗，而搜胡见山的名字，第一条就是百科词条。
“胡见山，女……东作战区特派狼牙特遣队副队长，授中校衔，毕业于东军院。”
狼牙特遣队，之前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个。
林山向下翻阅履历时发现了一条“后拜师林海”。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点进了林海的百科条。
她的姥姥也叫林海。
林山只看过林海的照片，在她出生时，林海已经逝世几年了。
妈妈告诉过她，姥姥是警察，牺牲了，再后来，林镇自己也牺牲了。
那时她小，闹着要当警察，挨了林逸一顿胖揍。
林逸先后失去了妈妈和姊妹，不愿让林山面对危险，甚至有段时间，连拳击这一爱好林逸都劝说她放弃。
“林海……担任东作战区，对空反应部部长，授上将衔……育有二子，长子林镇，次子林逸……”
照片里的长者不苟言笑，严肃地盯着镜头，看不出是一位老人，或许照片是中年时的。
林山收回视线，手指悬在林镇二字上，迟迟按不下去。
姥姥没有牺牲，那母亲呢？
无端的期待越多，越不敢面对，林山屏住呼吸，心一横，眼睛一闭，点了进去，刚撩起眼帘，视线便黏在了上面。
是一张黑白照片。
“林镇，女……东作战区毒刺特遣队队长，授少将衔……育有一子林山……”
“3153年5月30日，在石英城一战中孤身守城，力挡千军，抵御数位强敌，鏖战不退……最终与敌同归于尽，壮烈牺牲，城中留守战士死伤仅七人，无不恸哭……”
五月三十号。
林山手忙脚乱地滑动手机页面，在日历上找到了那个标红的日期。
上周四。
“……”
她关掉了手机。
是不是如果早来两天，她就能和林镇说说话了？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她都快忘记了林镇的声音。
怪不得林逸有些压抑，时常刻意回避一些事情，也怪不得胡见山有时候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去。
林山自嘲般地笑了笑。
她贯会苦中作乐，至少林逸还活着，身体健康，饮食规律，至少这里人人习武，身体素质指定差不了。
可是林逸去下界了。
林山遽然想到，顿时打了个激灵，忙在手机上翻百科。
“林逸，现东作战区对空反应部中校，曾任……”往下翻翻，翻到了这样一栏相关搜索：“为什么林家人都在空部？”
露出一行的回复则是反问：“胡见山不是在狼牙？”
胡见山是林海的学生，一切都说得通了，狼牙特遣队行动失利，胡见山也因为受伤回到了人境，空部要接手战场，空部部长是林海，胡见山与林逸是姊妹，林逸如果伤得不重，这时候回去再正常不过了。
而林逸在人境，恐怕只是为了自己姐姐的葬礼吧。
……
……
临走前，林山还带走了锏。
——“拿走拿走，这点事也好意思烦我咩？”
馆长一边修动感单车，一边把她们打发了，还嘟囔道：“还有钺没有人用，你们谁拿走……？”
一抬头，人都走了。
体育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车，胡见山靠在车上，低头打扫衣服上的面粉。
梁冠英顿了顿脚步，“你这是？”
“包饺子包的。”胡见山尴尬道：“没事，但是我已经成功包出来了，能吃。”
梁冠英立刻狐疑地看着她。
“信我。”胡见山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自信劲儿。
她拉开车门，手往里一请，颇有请君入瓮的即视感。
梁冠英：“要不还是带两盒泡面回去吧……”
胡见山一把就将她推进去了，转过头来，微微挑眉看向林山。
“我自己进，我自己进。”林山连连摆手。
胡见山没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上次那个凤爪还有吗？”梁冠英探头，说道：“我觉得这就派上用场了。”
“之前伤没好，还没吃呢。”林山弯腰上了车。
“能不能再信任我一次啊你们两个。”胡见山幽幽地说。
皮革与香氛的气味混合着，没有特别的装饰，车内空间极为宽敞，在林山的原世界绝对是豪车了，梁冠英从车载冰箱里掏出了两瓶饮料，问道：“喝果汁还是咖啡？”
“果汁吧。”林山接过来。
胡见山在驾驶座，微微回头，“我……”
“没你的份，”梁冠英说：“去去，开你的车去。”
“不是，我是想提醒你一声，你那瓶咖啡我喝了两口。”胡见山无辜道。
梁冠英正在喝：“……”
车子开动不过两分钟，车内就发生了一场大战。
林山自然做看戏的那一位，胡见山和梁冠英存在彼此十米范围内有近似必然的可能性会吵起来，这二位水火不容，很难想象她们的友谊是怎么产生并维持的……不打不相识吗？
这打得也太邪乎了……
一路平安无事地驶入了社区门口，一脸严肃的保安将车子拦下，说道：“抱歉，禁止外来车辆进入社区。”
“我的。”梁冠英伸出半个脑袋，“开车的是胡见山，胡见山，你怎么把车开出来的？”
胡见山磨了磨牙齿：“这小子逗我玩呢。”
保安顿时破功，笑了起来，“哈哈哈，不好意思中校，这边这边。”
还算顺利地回到了家，下了车，梁冠英一脸不信任地去了厨房，胡见山揣着兜，昂着头，就差把骄傲两个字写到了脸上。
林山前往围观，当真是一盘外表还算过得去的饺子，长得跟饺子一样。
梁冠英拿筷子戳了一个，还没咽就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有进步，就是盐放得有点多了。”
“那只是你的口味问题。”胡见山乐滋滋地拿碗筷，招呼林山：“来吃饭，这回可是梁冠英都说好吃了。”
“我什么时候说好吃了？”梁冠英端着饺子走过来。
“你没否定就是肯定。”胡见山笑呵呵地说：“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梁冠英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林山已经拿筷子开始吃了，嚼了两口，“挺好吃的，有0.5个林逸的水平。”
“怎么着不得有个1.5林逸的水平？”胡见山佯装不满道：“以前林逸可是做了一锅巧克力米饭，就冲这一点我认为我做的东西还是很不错的。”
“巧克力米饭？”林山大脑宕机了一下。
“把口粮全炖到一个锅里喝了而已。”梁冠英道：“你们谁要点……”
“我要，”胡见山抢话：“来点蒜酱。”
林山还沉浸在“喝了”里出不来呢。
饭后。
林山说出去走走，实则是去附近的墓地碰碰运气。
远处阴云密布，隐隐雷声震鸣，天际线被埋没，沉浮在浑浊的光里，越过耸立殊形的建筑，环拥大地。
上午还天气晴好，这片刻的时间，云就聚在一块儿，有着泼下一场雷雨的势头了。
南山烈士陵园不算偏僻，林山很快就到了，此刻也有些人在这附近，墓园没有保安门卫，敞开的铁艺门上挂着一个柳枝野花编成的花环。
林山从一个个墓碑前走过去，有人的墓碑刻着生平，贴着照片，有人的墓碑无名，却记录了在哪里寻找到的尸骨，这里是烈士陵园，埋葬的皆是牺牲者的英魂，或许身份已难辨识，但墓冢就立在此地。
走了很长时间，她终于在一处向阳地看到了林镇的墓碑。
是在她余光一闪而过的那张照片，林山蹲在墓前，擦了擦石碑，照片里的人依然笑得灿烂，比起一位警察或军人，她都更像街边抢小孩足球踢的闲散大人。
“飞咯——”
这并非一般母亲将孩子举高高扮大鹰的游戏，这是林镇非得带着还小的林山玩蹦床。
林镇就是这么个不着调的性子，她带孩子玩会变成玩孩子，每当这时候林逸就会忍无可忍，把幼小的林山抱走，并且对林镇进行教育上的训话。
这是林山记忆里少有的温馨时刻，更多是林镇由于工作，要离开很长时间，走的时候还骗她晚上就回来，林山不信，根本没等她，也幸好她不信林镇的鬼话，等到林镇回不来了，她也就这样接受了。
天空开始飘起零星小雨。
她不明白，她一直不明白林镇的选择。
或许她根本不像妈妈。
林逸不喜欢林镇的工作，觉得这让家人长时间分离，她更像林逸，可她现在不明白，为何林逸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她身后这些墓碑，有的泛旧，有的崭新，时间跨度之大，到底是什么，让牺牲如此漫长。
……
林山待了很久，恍然间雷鸣在上方响起，一道闪电如天空的皲裂，歪斜地劈进了一团深灰色的云，下一瞬，林山被兜头而来的暴雨浇了个透心凉。
这雨怎么说来就来！
诶，好像也怪不得，分明是下小雨她却没走。
再最后看一眼林镇的照片，林山埋头向墓园外跑去。
“就知道你来这儿了。”
胡见山打着伞走过来，“看，我早说今天有雷阵雨，梁冠英还不信，难道这雨还能是我自己拍两朵云下的？”
林山看到她，逐渐慢下脚步，胡见山把伞倾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儿，有老姨呢。”
“咱俩能打一个伞回去吗？”林山想了想，说道。
“当然不能。”胡见山笑了一声，默默往伞檐里挪了两步，“走吧，梁冠英还在车里找吸管呢。”
紧接着，林山就看到胡见山从裤兜里摸出一根塑封吸管。
林山：“？”
“你拿她吸管干什么？”
“哈哈，”胡见山尬笑道：“我只抢到了这个。”
林山说不出话来。
走出墓园，梁冠英打开车窗，笑道：“回家看电影吧，今天看什么？”
林山转头看了看胡见山：“吸管杀人狂，总爱拿吸管刺人的杀人狂……”
“够了啊。”胡见山恼道：“你让梁冠英分我一半，我就把吸管给她。”
梁冠英面无表情：“我拿了五瓶，你喝了三瓶，这么能喝你上辈子是条鱼吗？”
说罢，她俩又要开启吸管争夺战。
林山怕被波及，连忙猫腰上车，梁冠英反手塞给她一瓶巧克力牛奶，带吸管的那种，还用眼神警告胡见山。
胡见山也跟着坐在后座，作势要把手上的吸管扔掉。
“你扔，”梁冠英道：“下回你单独坐我车，看我飙不死你的。”
“你看你下回还能不能找到吸管就完事了。”
嬉闹半天，胡见山以随身携带的肉干成功换到了牛奶。
林山喝着自己那瓶，靠着椅背，突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扬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