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爬出山头斜照相迎，微风轻拂枝桠，树影调皮摇曳，恰有一瞬照顾两道人影。
“短时间内我们没有家了。”风筱知走在山野小路上，脚底的泥坑他踩的一个不落，萧慕雨被溅了一身泥污，他顺手抄起剑柄捅了捅风筱知的腰窝。
“听天由命。”萧慕雨在本就不大的雨上洒了盆水，周身气氛霎时随雨水般冰透刺骨，风筱知决心再也不和这人多说一句话。
他眼一瞥目光转而落到萧慕雨左手拎着的王牢集身上，耀眼的赤乌撒下万缕亮纱，刺眼的光芒刺得他面庞皱纹愈发明显，尤其是眼眸四周，皱纹紧蹙得太过刻意。
“掌柜的，灵琼派何时创立？”风筱知转回头继续前行，身侧枯木枝桠刮得他皮肤出了好几道口子，风筱知眉头一皱拿出扇子就刮去。
掌柜自知瞒不过两位又见两位无杀心，好几转悠悠叹息后才开口：“快一世前。”
“很厉害吗？”风筱知漫不经心地折断一节枯枝。
“两位仙人竟不知这些？”掌柜眉一挑，眼皮一压盖住了半边眼瞳，嘴角两边微微向下压去，活脱脱一副骗人狐狸模样。
风筱知折断第四节枯枝，他将四节枯枝反复翻折，清脆的枝响，两人未张的唇瓣此时无声胜有声，王牢集吓得又吞咽了口唾沫，他慌忙摇头似有打算磕头的模样，萧慕雨蹙眉不爽地拿剑柄抵住了他的下颚。
“很厉害吗？”风筱知重复着自己的上一句话，他语调懒散，平易近人的语气中却带了些冷漠，王牢集欲哭无泪只能疯狂点头回应。
风筱知满意点头，两人伴着王牢集的求饶声走了没一会儿，他又突然转回头来，萧慕雨和王牢集皆是一愣。
“有我厉害吗？”
萧慕雨默默从他身边绕过独自朝前走去。
王牢集长年说背良心的话，如今区区一个最简单的谎言，他信手拈来。
“厉害！你比天王老子比天界将军比天界所有神都厉害！你居天界无敌手，凡界毁苍穹，魔界斩血统，鬼界无人不跪！”
萧慕雨骤停步子，风筱知一个没注意哐当撞他背上，同样受害的还有被萧慕雨拎在左手上的王牢集，他整个身体处于悬空状态，风筱知这一撞，左手拿着的枯枝正巧撞到王牢集。
“啊——！”
惨叫唤醒野林的生机，千万翅膀扑朔的声音响彻林间，霎时林间寒意料峭，阴暗得仿若地府。
风筱知寂然不动，远远望向四周，确认安全后他一把扔弃了枯枝。
“对不起。”他垂头望向王牢集真诚道歉，王牢集头部仰□□上面部扭曲，口中不知何时被塞入一团纸团，嘴角隐隐吐出的白沫无声地告诉风筱知他的崩溃，风筱知默默移下了目光想看看自己究竟打到了他哪里。
王牢集两条大腿紧紧相贴，粗糙的双手紧按腹部下方，风筱知瞬间知晓发生了什么。
“掌柜的，吾会进谏新皇封你个太监的，太监银两也不少。”
萧慕雨意味深长地扭头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意味似是在说，想想你方才对于新皇的判定。
“诶呦呦，奴可担不起啊，奴只略识几字。”掌柜慌忙摆手拒绝示好，眼底却是被浑浊盖住的贪婪。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风筱知没有啃声只是寂然地拉住了萧慕雨的袖摆，萧慕雨早就猜到了如此，他伸出早就腾空的右手从背后握紧对方的手腕。
“掌柜还知四界倒是令小辈刮目相看。”萧慕雨似是话里有话，王牢集听得头脑昏花没能弄明白他的意思只当对方是在普通的问话。
“奴经酒楼时常听八方仙人谈论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掌柜知甚多，可知灵琼派的路？”风筱知一句话道出无尽的沉默，掌柜嘴里的纸团震惊地掉下，连带着他的口水一道流下。
“仙人们行了几时辰如今问奴灵琼派在哪！”他嗓音吼的沙哑，带着不可置信的崩溃，眼底暗绪飞涌，风筱知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着他。
“掌柜又怎知鄙人几个行的是去灵琼派的路？”
王牢集霎时闭紧嘴，他眉头一松一紧，棕色的瞳孔上下飘忽不定，风筱知嘴角平成一条直线寂然着撇过了头。
“仙人莫要再与奴打哑谜了，奴学识浅薄不懂几位言中语啊！”掌柜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一抬眸看到两人了如指掌的神情，他只能默默闭嘴，还以为瞒着两人给魔君汇报消息他能隐藏的很好呢。
“你为何会遇上魔君？”风筱知问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目的也是为了缓和如今严肃的气氛。
王牢集不傻，此时此刻定不敢第二次招惹两人，眼看两人实力如此强劲他只能悻悻作罢放弃与魔君联系。
“奴原是黑药谷的客人，后小道消息称天界与魔君要于那交战，迫不得已逃离，来到京城后不知怎的碰见魔君，魔君逼吾与他做交易，让吾开个酒楼，条件是他保奴在武卫军首领手下周全，也就是新皇手下周全。”
风筱知再未在他眼皮子底下看到迷雾，看来此言属实，他放心地挥挥袖子，转而又想起什么表情十分古怪地蹙眉攀问王牢集。
“你确定碰见的是魔君？”
“奴万分确定！实不相瞒，奴在黑药谷时就曾与魔君有一面之缘，因此奴万分确定奴见到的就是魔君！”王牢集情绪激动连带着说话的腔调都上升几个度，在天上乱飞舞的手一时与天上蝴蝶有几分相像。
啧，人蝴蝶了看什么都像蝴蝶。
风筱知在内心猛的送了自己几巴掌，自己真是饿了……
三人小分队继续前行，一路上萧慕雨活像个背景板，倒是风筱知与王牢集聊得恐有一种要拜把子的架势，认识了半天的三人也终于知晓了对方的姓名。
“王牢集”这个名字，风筱知读着莫名嘴顺，他回头看了又看王牢集确认自己对他没印象后才开口询问：“我们之前认识吗？”
王牢集显然一愣，他盯着风筱知看了好一会儿，眼球机灵一转连忙露出八颗大牙嘿嘿笑着，他向上提着眉头粗糙的手掌一下接一下地拍打着风筱知的膝盖。
“哎呀！仙人一提我才陡然想起曾在集市上与仙人有一面之缘，仙人当时穿的也是这件红衣呢！仙人当时还夸我卖的东西新鲜！仙人不记得了吗？”
“吾记忆不好。”风筱知默默避开了对方的动作，反倒是萧慕雨将王牢集的身体往前拎了拎，王牢集全身在他手中向四周依次晃动着，风筱知不忍直视撇过了眼，左手却朝王牢集的毅力竖了个大拇指。
依刚才王牢集对两人行踪的肯定，看来这映界镜还真可以被当成地图使，萧慕雨这脑子是真好使，风筱知赞赏似的抬头望了眼萧慕雨。
“到了。”萧慕雨提醒准备拜把子的“知集”两人组，风筱知这才从对话中脱出身，他抬眸朝前方望去。
区别于野林的阴暗狭窄，灵琼派几乎拉满了亮色独居一方平原草地，不知是否灵力作祟，风筱知甚至以为这里才是真正的天界……
点点星光环绕腾云缭绕于天海，蓝雾绘成屏障若隐若现，站于野林出口处透过屏障却可以依稀看清屏障内驾云腾雾的弟子们。
“柳暗花明又一村……”王牢集瞪大了双眼星光闪烁其间，他双手止不住微颤，口水从微张的嘴唇中流出，他一改往日没有学识的模样，此时竟被惊得能道出一句诗。
“美得令人匪夷所思。”往日不轻易夸赞的萧慕雨此时也竟夸赞了起来，可他的眉头紧蹙着不知是在怀疑着什么。
风筱知一经提醒这才猛的脱离环境，他闭眼又霎时睁开重新打量起眼前之景。
……
还是好漂亮。
“两位客人们，掌门等你们很久了，请跟鄙人来。”清冷男声飘得仿若他身上衣带踏到三人面前，檀香袭来风筱知霎时蹙眉，这香竟与金銮殿内的有几分相似。
“不，三位。”萧慕雨言简意赅，一时之间在语气上碾压了对方，王牢集认命般低头，他的命怎值这位冷漠的仙人动嘴，自己只是一条处境随时可以改变的走狗。
来人不动情绪，心弦犹直，他对此只是淡笑出声：“掌门吩咐，他的客人只有两位。”
“没规定是哪两位对吗？”风筱知从萧慕雨身后钻出头，王牢集与来人不约而同地一愣，两人几乎同时皱眉。
除过仙人两位，难不成还能有哪两位？王牢集不解地看向风筱知，萧慕雨陡然放手，坠落感惊得王牢集刹那间直起身子站立在萧慕雨身侧。
他眼神不经意间划过来人，望着对方咬牙切齿的模样，他恍然大悟，风筱知这是在为自己争自尊呢！
王牢集感动涕泪，来人却道不出声了，他静静揣摩着三人，眼神在落到被拎着的王牢集后他眼中满是鄙夷极似是在看狗。
“三位客人，里面请。”那人比了个请的姿势后自顾自地乘上剑，风筱知扬嘴一笑朝那人的背影摆手，原是个亲昵的动作，王牢集却透过他的眼眸看到了一丝厌恶，为什么呢……
“灵琼派可真是有心了啊。”风筱知嘲讽道，王牢集满头问号看向身侧的萧慕雨，他也不知怎的，分明这人更加冷漠他却认为自己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答案。
“剑一出，探测他人能力范围，又是哪件好事。”萧慕雨不在意地嗤笑一声，王牢集听后却骤然一身冷汗。
谁会闲着没事打探客人能力范围？虽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派系但两个同样为仙人的人又能整出多大的幺蛾子，更何况是在灵琼派！
一想到方才风筱知与萧慕雨维护自己自尊的模样，虽说心里有恨但终究更多的是感激，王牢集此时勇气鼓在胸膛挺身而出。
“你们灵琼派先辱其自尊，后又要打探其灵力，其用意何在！”
风筱知诧异挑眉，他扭头与萧慕雨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犹如彼此腹部的蛔虫，心相通，意相知。
染血长剑驶来，王牢集下意识以为对方这是在宣战，他慌忙侧身躲到了风筱知身后，风筱知眼皮耷拉下来，嘴抿成一条直线，长剑飞来他连带着王牢集腾空而起，两人稳稳站立于长剑之上。
李观棋憎恶的眼神转向还在地上站着的萧慕雨，萧慕雨不紧不慢地朝前走来，眼看身前是悬空，李观棋坐不住了。
“客官，灵琼派不接受死亡的晦气。”
萧慕雨没理他径直朝前走去，他一步迈上悬空，意料之中的坠崖没有发生反倒是……他飞起来了。
李观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带着他的恶意也愈发透明，他匆忙朝三人行礼。
“三位客官抱歉，在下之过请客官们开眼勿上升派系。”
自己犯错先不是自省反而先是替灵琼派开围，灵琼派乍眼一看在训练忠心这一块儿拿捏得轻而易举啊，风筱知嘴角微微上扬打趣似的抬头望向利剑横飞的天海。
灵琼派实力不容小觑这点算是明在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