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棋说得轻巧，言底是止不住的鄙夷，就连那白皙的脸庞此时竟都带上了嫌弃之色。
内心万分期待答案的两人希望瞬间落空，好家伙，由一个不懂的词汇引到新的陌生词汇，李观棋这解释真是冰块配冰水——冰到极点了。
“你们做鬼的还训练呢？”李观棋端起茶杯又一次一饮而尽，身侧侍女忙上了新的一杯，弹指间，又一杯被消灭。
女首领笑而不语，她淡淡挑着眉头，那眉头间仿若有股无形的力量直冲上她对面那人的心头，李观棋嘴角扬起稍许弧度意味深长的垂眸再一次饮下热茶。
风筱知：……
鬼和神还能用心神通话？他为什么就加入不了？
他默默端起茶杯，茶杯中的热茶水位线上升，埋藏在脸颊一侧的毒茶终于吐出，风筱知摆脱了随时都可能会中毒身亡的脖间丝带。
“这茶略有些难品啊。”
（摸不透你两的意思。）
风筱知放下手中茶杯，他转头用雪亮的眼瞳在身侧两人身上不断徘徊着。
“别被虚伪的表面欺骗了啊，风筱知。”
（在装模作样）
李观棋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眉眼柔和，澄澈如明镜的眸子中隐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思，风筱知扭头盯着他的眸子看了许久，他明知对方眼中有意，可他却看不出是何意，这种感觉奇怪极了！
令风筱知不解的是，李观棋话中没有指出是哪处的表面，是此时三人之间奇妙的氛围还亦或是方才话中所提到的鬼女子练舞？再严重一些，还可能是两者都包含在内。
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道理都懂，这茶却怎么品也品不出来啊。”
（你的话我明白，可我不知该以哪种方式去理解。）
风筱知垂眸打量着手中端着的茶杯，他学着方才李观棋摇杯的动作试图理解其中的真意。
“品茶各有各的见解，我想，你自有自的品茶之道。”
（你不需明白，遵循自己内心猜想就好。）
李观棋再度饮下一杯茶，他喝茶如喝酒一改品茶的浅尝，潇洒的动作间隐约翻滚着叛逆之态。
“你们品茶见解一致，我恐我品的招数不对得出的见解与众人不同，想试着加入你们。”
（我不相信我自身，你们的见解是对的，我怕我成为独特的那一个。）
李观棋沉默不语，他抬起手掌，躯体不受控制地狠拍掉风筱知手中转动的茶杯，茶杯与地面发生剧烈碰撞，淅淅沥沥的茶水滴各奔向远方，独自立家与坚硬的地板融为一体。
风筱知：“？？”
他怎么惹到这位异界之人了……
女首领表情一怔同样怀揣着质疑看向李观棋，众人身旁始终服侍着的下人们也震惊地观赏着这一场闹剧，她们口张得极大，无数的慌乱争先恐后地从内无声涌出。
所有人都在装模作样，他们都想呐喊，都渴望尖叫表达自己的情绪，兴许是见他人无声，再加上他们又担心自身礼仪不周被罚，所以简陋狭小的屋舍内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愿打破。
斗与星与此同方位，封建制度下的从众原则抑制属于这个社会不自信的所有人。
李观棋目光如箭，戳瞎了风筱知的双眸，屋内热气腾腾，炯光化成长河试图掩盖整个朦胧气息。
风筱知错愕地望着他，什么鬼，自己说什么了，他怎么就眼眶里含泪了！？
“抱歉，我言语不好听，我……”风筱知慌忙低头认错在心内不断编纂着对自身的检讨书，在写下新一句的自称后，李观棋出声阻止了他继续往下写去的笔尖。
“你没错，我自己敏感感伤时事。”
“什么！？”
听君一席话，胜读天庭空白一卷书，越听越迷糊。
风筱知不明所以可看着对方悲痛的模样，他又不得不表示理解并向这位感伤时事的缺钱人投去安慰。
“谢谢你愿意将心胸放到全局人身上，各事物发展自有它的规律，我想你感伤时事必定会改变些什么，在这糟糕的时局，我信你定能做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果不其然，在他人伤疼欲绝时遵循他想的方向远比教他做人更起效果，李观棋显而易见的开朗了许多，至少……眼底的泪水憋了回去。
“抱歉，我心理有点问题，别人一戳到我的敏感点，我会丧失理智直接变超雄。”
李观棋尴尬朝众人一笑，他好似故意在说令人听不懂的话语，可就算这样又能怎么办呢，方才他的反应太剧烈，谁也不敢在此时细问。
“天正热人，鄙人等先告辞歇息，还麻烦女首领为诸君安排居所。”李观棋站起身朝女首领行礼，风筱知紧蹙着眉头，此时的李观棋太不对劲了……
在他印象里，李观棋一直是个爱扮演角色捉弄别人的叛逆少年，从不是如今乖巧冷静的翩翩公子。
女首领站起身摆手示意他不用如此，她吩咐下人为两位服务，自己则以监督练兵为友朝泥场那儿走去，风筱知个人表示万分不解，这怎么帮助新皇的策略都还没谈出呢，怎么就急着散场？
这两人也不是迷糊蛋，做何事定有他们自己的理由，说到此，风筱知很难不想起离别前李观棋对自己的解答。
“别被虚伪的表面欺骗了啊，风筱知。”
李观棋对自己的提醒已摆在明面，此话的含义实在不能太明显——表里不一、装模作样。
风筱知太过于依赖别人，忘却了自身的思考，所以在得知答案时他毫不犹豫地问出：装模作样的人是谁？
李观棋当真是位好同伴，在自己即使问出令人十分后悔选他做同伴的问题时，李观棋却仍是在理智上控制自己再一次回答了风筱知——三人骤然停止的商策。
朝廷之事到此为止，目前他们面对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第二次商策也许挑日程了。
风筱知好不容易放空的心境，因方才李观棋贸然的行动顿时堵住了放空的出口，心中阴霾堆积如山，朦胧纱布覆盖双眸。
“心理问题是什么意思？”他仰头朝天紧抿着干涩的嘴唇，他口腔干得厉害，也许是提前预知到心理问题不是个好词汇带来的苦涩，即使这样，他也想听听，他想多了解一下李观棋那个时代的人。
李观棋眼皮被无奈耷下来，他左侧嘴角挑到最高，整个唇线形成一个被镜像的对勾，连带着他的法令纹也形成了半个括号。
他的整张面孔都在透露着无语，风筱知咳嗽几声放下头看向别处。
“吾想救你，毕竟作为家父理应对长子多加关注。”
……
李观棋自觉忽略掉后半句，毕竟这人骂人的德行都是和那“骰博最强人”学的，他要敢反驳不就是和那萧慕雨明着干吗！相对于一时爽感，他更惜命。
“你为什么想救我？”他挑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去问单纯愚钝的风筱知。
“家父心疼你。”
……
三秒内无语两次，敢问世界上除了风筱知这个神经还能有谁！
李观棋反驳不是，顺着答也不是，骂人更不可能了，李观棋从来都没有骂过人，一番纠结扭曲下，李观棋再一次当了选择性耳聋患者。
“那好，对于你，那我就放心说了。”
“说吧说吧，家父知晓你事后会更加卖命地安慰你的。”
……
好吧，其实是五秒内令人无语三次，李观棋不禁攥紧了双手的掌心，他的唇线一下子变成尸体的心跳线，就连那法令纹都能看出他压抑着的愤怒。
算了，看在是自己恩人份上，再饶他一回。
“我家庭支离破碎，学业半道崩殂，感情坎坎坷坷，事业一败涂地。我体弱多病，心性多疑敏感，因此，我没有朋友，只有伤疤。
七年爱人分手了，家人也都死了，朋友一个接一个抛弃我，同事也就是同行，他们集齐造我黄谣，于是我没了工作，网络就是江湖小报，那里所有人都在骂我，我在我那个时代算是臭名远扬了。”
李观棋说得实在轻巧，语句中的压力在他口中犹袅袅炊烟，一挥，便烟消云散。
若不是每个字有自带的情分，风筱知真就以为李观棋过得有多么轻松，方才只是被人夺舍了而已。
“你们那个时代？”风筱知抓住方才话中的关键词，他虽知道李观棋一直口出陌生词汇，可倒是第一次听李观棋提起他们那个世界。
“肮脏，龌龊，血腥，吃人的时代。
在那个世界，所有人都是一把刀，沾上的却是他人的鲜血。
血淋淋的刀，他们引以为傲。”
“听起来你们那里真的是很糟……所以，你还好吗？”
“需要看看我自伤的刀疤吗？”
风筱知听后眉头险些苦命鸳鸯凑成家，万幸中间有山川相隔，他才得以夺回理智。
这个人一生过得是有多麻木才能将自己的伤疤道得如履薄冰，风筱知不知更不敢去想，这苍穹中怎么会有一个人过得这么不如意？
“吾不知该如何救你了……”风筱知叹息，对于李观棋的话语他实在有些后怕，对于一个人自杀这件事，他实在感到新鲜，因为在他活过的那些年里，他只见过惜命如财的，倒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
“放弃救我就是对我最好的拯救。”
李观棋活在自己的麻木中，放弃挣扎。
“那，你可以告诉吾你何名吗……哈哈。”风筱知尴尬一笑以来缓解气氛，可不知是不是话不合时宜，两人之间的氛围愈发微妙起来。
半晌，李观棋才吐出嘴中那口怒气。
“李观棋，下次有事再说，白认识我一两天。”
“吾尽量。”风筱知答应得倒快，但忘了需要多快，他自觉忽略这个问题，反正比答应得还快。
“你刚说要救我，你要怎么救？”
李观棋扯回话题，刻意聊起自己的伤疤，他很喜欢这种被别人关爱的感觉，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头彻尾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路边冰冷尸体所做的一场梦。
“吾替别人当你的朋友，还有你的家庭，吾可以当你家父”
风筱知故意耍趣想要逗一逗他。
“我爹打我。”
“乖娃子，爹一定当个好爹。”风筱知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伸手就想抱住他，李观棋没有躲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眼神嫌弃至极可一想到两人是同位置，于是他心甘情愿的被他抱着。
“你又不是配钥匙的。”
风筱知没抱上几秒，李观棋便推开了他，世界上又一个口是心非的人诞生了。
？？
欺负自己不是他们的人是吧，这一天天的只会说陌生词汇。
话说……像李观棋这样爱钱的人竟然还有一个七年的爱人，这实属震惊到风筱知了，破罐子破摔，既然这人心情已经不好了，再低落点又能有什么？
风筱知习惯性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你的爱人……”又是一次被打断的对话，风筱知对自己愚蠢的行为叹气。
“男的，但他后来被我杀了。”李观棋再一次说得轻松，他不带有任何情绪可他的每一字每一个词都是吓死风筱知的程度。
“你他妈杀了自己的爱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救赎！？”
风筱知不理解且对此大受震撼。
“因为他，我才讨厌两个男的谈恋爱的。他当初失忆所做的一切够我讨厌他到我这具灵魂消失了。”
“……对不起。”
“没关系，我让他在这个游戏里复活了。”
风筱知眼睛瞪得如同雪天的冰晶，是如此的雪亮，也是如此的复杂……
没开玩笑，风筱知真觉得自己下一秒脑子要炸了。
“走吧，有人在等咱们。”
李观棋下了最后的通牒，听见有人等他们，风筱知下意识以为是萧慕雨，他叹息不断在内心发誓之后再也不要打听李观棋游戏外的身世了，太……恐怖了。
他们那个社会杀人难道不会受到制裁吗？
风筱知好奇半天也没能听到李观棋说过他因杀人而受到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