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并不冷,清晨的雨也并不急。雨水淅淅沥沥落在窗边,落在窗外桥上,落在有心人里。
滴嗒。
雨势小了不少。一颗水珠在窗沿滑动。水珠从中间滑到窗角再坠落,坠成一条细小透明的银线。这一刻,若尘眉眼微皱,缓缓睁开眼。
他不再是躺在外面小榻上,而是睡在他熟悉的里间。若尘望向窗外雨水,想起自己口吐黑血,然后,晕了过去。
他真的很好奇,自己晕了一次身体素质差这么多,才几天就晕两次。其次,他不是睡外面吗,谁给他抬进来了。
若尘收回视线,转了个头,这一刻坚定了若尘想要宰人的心。
郁浊:“醒了?”熟悉的句子,熟悉的人,语调都没太大变化,悠然看着若尘。
为什么这家伙在这啊?
“你怎么在这。”若尘声音虚弱。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对哦,银子都是他付的。
“水,”郁浊给若尘递了杯水,“能喝吗。”
若尘撑起身子,接过杯子:“嗯。”
郁浊:“感觉如何。”
若尘:“还行。”
郁浊:“有力气吗。”
若尘:“有。”
郁浊打量了下若尘:“那休息会去沐个浴。”
若尘呆愣地看着郁浊。
郁浊解释道:“你昏迷两日了,今日是第三日。”
若尘听这话,表面没什么变化,心里有些别扭。不对,若尘突然意识到,他记得自己衣服是脏了的。
若尘低头看衣服胸口处,干净素白,不是原先那件。
若尘:“那个……我的衣服。”
郁浊低头喝了口茶,没立刻回答:“那日血染脏了衣服,我帮你换了。”
若尘:“哦。”
一片沉默。
郁浊不主动说话,若尘就垂眸喝水。
若尘想起那颗黑珠,问郁浊:“你有看到我先前挂在腰间的黑珠吗。”
郁浊:“这个?”
郁浊摊开手,手中放着黑珠,黑珠外包着银色外饰,像几条银蛇从底部弯曲盘上黑珠,将其包裹全身,再由一条银线串起。
郁浊:“先前黑色搭在你身上太过别扭,也不好保存,我就托人做了银色的镂空壳,换了吊绳。还望不要嫌弃。”
若尘没想到郁浊会在意这种东西,该不会这人前几天去看配饰真是给他看的吧?
若尘:“多谢。”
郁浊等若尘把东西拿走,收回手,离开隔间。没一会外间响起说话声,几句便停了,随后响起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若尘正想着郁浊是不是出去了,郁浊就开门进来了。
若尘:“凌池易和齐姑娘呢?”
郁浊:“觉得闷,出去逛了。”
若尘:“他不是怕齐沫冰?”
郁浊:“他不想去也得去。”意思是凌池易怕与不怕他都得去。
若尘见郁浊回来坐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不好再问,两个人就安静地待在房间里。
过了好一会,门被第三个人打开,是店里的小二。
“请客人随我移步浴室。”
若尘没多话,来到浴室。小二把人带到就自觉退下,偌大的浴室只留若尘一人。
一片清澈的池水,一面素雅的屏风,水池旁还有一件便服。从若尘一进来,他就感受到一股温热。
若尘浸泡在温水中,不禁开始乱想,例如,难怪郁浊他之前不跟自己抢浴室,合计着给自己单独开了一间。这个想法一出来就立马被若尘扼杀在摇篮里,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大脑受刺激,脑子暂时有问题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若尘现在的目的是弄清楚灵条给他带来的消息,以此搞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要是在这过程中能恢复一些记忆那更好不过。
想到这,若尘加快速度。完毕时,若尘拿起一旁衣物,白色底衣,腰封固定,上带细微银色花纹;披上银灰外衣,质感柔和,饶是若尘也感觉比他之前那件穿着舒服不少。
若尘慢悠慢悠回到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桌前的郁浊,正对门口,桌上摆着玉食,都是清淡有营养的。
郁浊本在神游,听见声响一回神,对上眼,眼里就只剩划过的水痕。
若尘带着微湿润披散着的墨发向桌前走,走过的地方会偶尔滴落几颗水珠。几缕黑发未干,贴着皮肤,似有凌乱之感,却又干净整洁。这算是好的结果了,若尘嫌麻烦,忍不住用法术烘干了不少,只剩湿漉的发尾几许。
郁浊垂下眼眸,单手捏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挺合身。”
若尘在郁浊面前坐下:“嗯,多谢。”
这是猜到是郁浊准备的了。
踌躇片刻,若尘还是说:“其实你不必准备。”
郁浊没在衣服话题上停留:“备了些吃的。”
若尘看着这些玉食没动口,他觉得自己开始“欠”郁浊很多东西了。
若尘:“还是不了吧。”
郁浊含笑说道:“那怎么办,银子都花出去了。”
若尘看郁浊,又看看“花出去的银子”。
算了,好歹也是心意。
郁浊作势要叫人收拾,若尘打断道:“等等,花出去就算了。”若尘将一碗米粥移到自个儿跟前,“我之后还你便是。”
郁浊:“那你可得说到做到。”
这话说的,生怕他跑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若尘用膳时听到几声快速的台阶声,再是几秒,就是开门的声音。
“我们回来了!”凌池易言语中充满着兴奋,有事正想着去找郁浊商讨,一激动,直接闯了门,结果看到湿发背对自己的若尘,和喝茶的郁浊。
凌池易:“好啊,让我去找东西,我出去了结果自个呆这欣赏俏丽红颜是吧!你不是说你要照顾若尘吗?”
齐沫冰匆匆跟上凌池易,听着凌池易的话看着郁浊和背对他们的“俏丽红颜”,她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正打算劝凌池易等等,反倒郁浊先开口了。
郁浊感到有意思:“什么话,”放下茶杯,“是蓝颜。”
凌池易:“你居然还是断……”
“俏丽红颜”听是凌池易的声音,说道:“照顾?”若尘改为侧坐。
凌池易看清“俏丽红颜”的脸后硬是把话咽了回去,支支吾吾道:“这个嘛,若尘你别误会。”
若尘问:“你刚刚说的照顾是怎么回事。”
凌池易:“就是一日前我们本打算出发去齐家庄,结果郁浊突然说你出事了,让我们晚些启程。”
若尘听到这,头转向郁浊:“他……”
郁浊:“他不知道。”
凌池易:“你们又背着我说什么呢!”
郁浊:“说你这两日的英勇事迹。”
凌池易满脸骄傲:“那倒不至于。”
若尘回头,问凌池易:“这两日你们都干什么了?”
凌池易:“那当然是……”
“噗呲”,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郁浊:“抱歉,你们继续。”
凌池易一收骄傲样,一手食指弯起擦了下鼻子:“也没什么,就是陪齐姐姐逛逛街道,顺带依依出去透透气。”
若尘:“依依?”
齐沫冰抱着孩子,说:“是小女子的妹妹,名叫齐依依。”
若尘点头就没再过问。
随着若尘沉默,其他人也陷入沉默,还是郁浊叫他们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房间又回到最初。
郁浊把门关上,若尘坐在原位,看着站立的郁浊,问:“你是谁。”
郁浊:“如你所见,一个闲人。”
若尘:“你们有话瞒着我。”
郁浊:“我们?”
若尘:“装傻没用。”
郁浊:“好吧好吧,我和凌池易确实有事瞒着你,你想知道?”
若尘:“我可以撬开他的嘴巴。”
郁浊:“你怎么会认为他会知道要这么做原因。”
那确实,以凌池易的智商,郁浊叫他干的事他包不知道原因的。
若尘:“你想怎样。”
郁浊挂在脸上的笑意似是变了:“想知道,可以,但我有要求。”
若尘问:“什么要求。”
郁浊:“那颗黑珠你答应我带在身上,非必要时永远不要取下来我就告诉你。”
就这?这人什么毛病?
若尘有一瞬的哽咽:“……行。”
郁浊:“我叫凌池易是去找找卖粮食的铺子。”
若尘:“为什么?”
郁浊反问:“你不知道?”
若尘:“……”
郁浊笑出声,像是气笑的:“齐家庄是以种植庄稼,卖粮为生的村庄。”
若尘懂了,又问:“你那么肯定会有?”
郁浊走上前,面带微笑,:“我说了,我很了解这里。”
之后郁浊告诉了若尘铺子的名字。
他们一行人收拾得很快,四个人除了齐沫冰带个孩子还真就没什么东西了。在出发前,郁浊问若尘。
“你没事?”郁浊问的是病情。
若尘反应半天才发现是说病情:“没事。”
“晚一天出发吧。”
“早晚的事,那就早点弄完吧。”
郁浊又说:“你先下去,我叫人备了马车,我去喊他们。”
若尘一人先出了客栈,客栈门口停着辆马车,旁边还有一匹马。没一会,人都下来了。
若尘自下来后伞一直撑着,听到动静转过身,问:“你们谁会骑马。”
最后迫不得已,凌池易单独骑一匹马,郁浊在马车外赶马,若尘和齐沫冰坐车里。
凌池易骑马来到郁浊旁:“你就这么乐意自己赶车。”
郁浊:“你有钱?”
凌池易闭嘴,笑不出来了。
郁浊收了笑,语调慵懒:“你什么时候能聪明点。”是在说刚刚凌池易在若尘面前差点说漏嘴。
凌池易:“我明明就没打算说,你还非得摔碎一个茶杯,而且这事我觉得又不是不能告诉他。”
郁浊:“他才刚醒你告诉他是打算折磨他吧。”
凌池易气得一噎。
郁浊:“找到了吗?”
凌池易:“找到了,在内城秋面。”
郁浊:“几家。”
凌池易:“就一家。”
马车内。
若尘的白伞收起靠在一旁,他和齐沫冰面对面坐着。在马车内若尘对郁浊和凌池易的讨论声音听的不清晰索性就不听了。
前几分钟路程马车内十分安静,只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响,后面齐沫冰坐不住,问:“恩人没什么想知道的?”
若尘没说话。
齐沫冰又说:“这几日我十分感谢各位恩人的救命之恩,恩人居然还愿意去齐家庄为民除恶,小女子真是……”
若尘:“小事。”
齐沫冰刚酝酿的情绪刚准备哭,被打断哭声硬是噎住了。
若尘声音缓慢:“问你一个问题。”
齐沫冰:“恩人请讲。”
若尘:“你们庄子是做粮食买卖的?”
齐沫冰:“恩人聪明。”
若尘:“那在城内有什么店铺吗。”
齐沫冰:“有的,叫齐食堂。”
若尘又问:“庄子里有庄主吗?”
齐家庄这个名字太容易让人以为是什么私人土地,若尘随口问的。
哪成想还真问出有用的消息,齐沫冰说:“有的,在庄子西北处有一大户人家,和我同姓,算是庄子里的庄主。”
若尘:“那其他呢?”
齐沫冰:“其他的再多我也不清楚了。”
之后若尘没再问,马车就安静下来。
四人辰时四刻出发,下午酉时到达齐家庄。
庄门前立着一块大石,上用赭石竖刻“齐家庄”三字。
庄门口没什么人,一行人毫无阻碍地进了庄子。庄子四周环山,一进来就是大大小小交错搭建的房屋。
若尘感受到马车停下,没急着出去,让他意外的是,齐沫冰也没着急下车。他正犹豫是否下车,外面想起了郁浊的声音。
原是庄里一人见来了马车,上前招呼:“客人来买粮吗?”
郁浊笑道:“是的。”
“那要我给客人带过来吗?”
“不急,”郁浊回道:“我们挑粮有自己的需求,打算留下观望几日。”
“这样啊,”男人看样貌像是处于不惑之年的男人,他思索一下说,“几位客人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给几位安排暂时的住处。”
凌池易在马上,马儿在一旁踌躇:“可以吗?”
男人眉眼带笑,看上去平易近人:“当然可以,冒昧问一下有多少人吗?”
凌池易没算上齐依依:“四位。”
男人:“那应该住的下。”
若尘掀开车帘,说:“那多谢先生了。”
男人笑说:“来了就是客,这有什么。”
若尘:“那就麻烦先生带个路。”
男人笑容更甚:“请。”
马车再次启动,若尘放下车帘回到车窗旁,撩起窗帘,侧脸看着外面的路。
那人主动邀请他们留下居住,这行为放在哪,什么时候都很反常。但是他们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去处本身就是个问题,既然解决问题的办法都摆出来了,若尘也察觉不到赤魔的气息,那顺着他的意也不是不行。
齐沫冰从进来到现在一句不讲,甚至有些害怕。
“你在害怕。”若尘收回视线看向齐沫冰。
齐沫冰手中的齐依依睁着眼,眼睛乌黑,在怀中静静地看着若尘,看了一会就转回去看齐沫冰。
“恩人,”齐沫冰抱着齐依依,“我先前说过的,这里有人死了。”
若尘没接话,齐沫冰到欲鹤城遇见他们再回来这里其实隔不了几天,照理说怎么都应该能听到相关的一点风声。
可是他们来到这,没有想象中的热闹,甚至连齐沫冰口中所谓的“死了人”这件事的消息都没听到过。
若尘:“那你记得人死在哪吗?”
“我想想。”齐沫冰开始回忆,脸上露出恐惧强忍着恶心,“我记得在东北方的最里面,那间破旧的房屋里。”
“嗯。”若尘不再问她。
若尘之后一直看着窗外的房屋。他们先是看见许多木屋杂乱拥挤的立在左右两侧,足以看出住在这庄子的人不少,越往后房屋变得不再那么拥挤,房屋之间的道路更加宽阔,就连房屋也更加宽大。甚至远处还有几家砖瓦房。
他们被男人带到左侧的一家砖瓦房前,这里偏远,有石头切成的矮墙,矮墙围成院子。
男人笑说:“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