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冬冬今天身子不太舒服,头疼得很,他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继母王大花整天盯着他,只要被发现偷懒,铁定逃不掉一顿毒打,家里每天都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一个人去做。
但今天到底还是手脚慢了一些,被王大花抓到,双手叉腰一顿骂,“赔钱货,天天吃家里的饭,叫你干点活儿就磨蹭,我可告诉你,干不完今天就别吃饭。”
她就像没发现薛冬冬今天脸色不好,逮着他骂了好一会儿,随即转身扭着水桶粗的腰走了。
薛冬冬硬着头皮做完,等晚上家里人都回房去睡了,他才有机会遛回自己房间睡觉。早上想着熬一天就好,没想晚上反倒还更严重了些,脑袋嗡嗡响,稍微动一点就眼前一黑,随时要倒。
慢吞吞挪回柴房,躺在自己用两片厚木板搭出来的小床上,薛冬冬才真正放松下来,这是家里唯一一处他可以舔舐伤口,安慰自己的地方,即使床只够他侧躺,床上只铺着一床薄薄的褥子,躺着很硌人。
床小是因为王大花不乐意他多占柴房,他多占一些,柴房里的柴就只能少放一些。床上的薄褥子他已经睡习惯了,一年四季他都只有那床薄褥子垫着,即使现在已经快进入冬季了。
躺在床上,薛冬冬闭眼想尽快入睡,只要睡着头就不疼了,奈何头实在疼的厉害,反倒让他一时睡不着。
没办法,薛冬冬只能想点别的分散注意力,想到另一件棘手的事,他头更疼了,继母王大花最近给他找了门亲事,是隔壁村的肖麻子,过几天肖家请的媒婆就要上门相看了。
薛冬冬不想嫁过去,他甚至跪在地上求王大花,愿意继续留在薛家当牛做马伺候她,只求别把他嫁给肖麻子。
王大花自然没有同意,她狠狠抽了薛冬冬几下,嘴里还骂他不识好歹,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愿意,真是白瞎了她的一番好心。
薛冬冬可不相信王大花有那么好心,但他能做的都做了,反抗了也没有用,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即使王大花只是他的继母,也能决定他的亲事。
薛冬冬有想过找他爹薛先言,但他自从前段时间回来拿走家里的钱后,又不知道跑到哪个的赌坊玩了,连王大花都找不到,更不要说薛冬冬了。
而且,薛先言应该也会同意这门亲事,他和王大花一样,惦记着肖家的彩礼。
挣扎了一段时间,薛冬冬都想放弃了,嫁过去也算摆脱了薛家,也是种解脱。
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他也只能接受王大花对他的安排,他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
薛冬冬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心中夹杂着不甘和怨恨,渐渐睡去。
“砰”,猛地一声,房门像是被谁踹开了,薛冬冬被这一声吓醒了,还以为自己睡过了,惹得王大花不高兴,踹开房门要来收拾他。
这样想着,薛冬冬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要立刻起床做事,以求逃过一顿毒打,但他发现有些不对劲,他现在脑袋昏沉,手脚疲软,浑身无力,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怕不是着凉发烧了,他想,天冷容易着凉。要是发烧了,也只有自己熬过去,王大花不会给钱让他去抓药吃。
“好啊,嫁过来成天给我装病。”屋里有陌生男人的声音,还有快速靠近的脚步声,薛冬冬一下睁开双眼,这不是薛先言的声音,家里怎么会有男人。
薛冬冬突然发现,他现在不在柴房,薛家柴房房顶塌了一半,眼前房顶虽然很旧,但至少没破洞,是完整的。
来不及思考更多,下一秒他被人一把扯起来,他睁大双眼,想看清面前的人是谁,结果面前的人脸跟罩了层雾似的,根本看不清,只能闻到那人身上飘来的酒气和酸臭味
肖麻子浑身酒气,踹开房门后,他一把将床上的人抓起来。他刚才喝酒回来,本想回家吃口热饭,结果家里冷锅冷灶,他才娶两个月的媳妇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气得他火冒三寸,在灶房发了一阵酒疯,把碗全摔了,弄了一地。
发泄了一通,肖麻子气顺了些,他打算先回卧房睡觉,等媳妇回家了再收拾,结果自己要找的人竟然躺在床上睡大觉,连饭都不做,肖麻子心里那团火又燃起来了。
他盯着手里的人,才进门不久的媳妇面色潮红,被他抓住的地方也烫的很,估摸着是发烧了。
“哼”肖麻子冷哼一声,他心里正不爽,直接抬手扇了一巴掌,薛冬冬似乎烧的人事不省了,被他扇了一巴掌也没有挣扎,他不解气,又接着扇了几巴掌,把薛冬冬两边脸都扇肿了,随即一把把他扔到地上。
薛冬冬被那人扔到了地上,摔得生疼,他现在应该不在薛家,那这是哪里?薛冬冬脑子一片浆糊,他想从里面捞点有用的信息,却什么也没找到,现在还没搞清状况,他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他面上一凉,那人往他脸上泼了一些冰水,脸上肿痛发胀的巴掌印没那么疼了,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又被面前那人抓住下颚,拉到跟前,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只能双腿跪在地上,苦苦支撑。
“我肖麻子被你和王大花两个贱人骗了。”
“进门快三个月了,肚子都没好消息,村里都笑我肖家要断根了。”
肖麻子气极,他这次娶亲本是想要生个儿子,老肖家要是在他这里断了根,他就是肖家的罪人。为了这次娶亲,他连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还找他干娘,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来帮他说亲。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说了个哥儿,他看这哥儿长得很不错,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这门亲事,现在好了,进门这么久,都没怀上,村里人都笑他人傻钱多,他走哪儿都觉得有人在背后说他。
“还敢跟老子装病,赔钱货一个。”
越想越气,肖麻子抬脚狠狠踢了薛冬冬一下,提着酒瓶就去王家村找王大花,想把家里这个赔钱货退回去,他也不求能把钱全拿回来,就王大花那泼辣劲,退一半也成。
“肖麻子,怎么会在肖麻子家里。”薛冬冬一惊,他明明之前还在薛家,睁眼就已经嫁到肖家了,听肖麻子说还嫁过来两个多月了。
薛冬冬有些懵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可梦怎么会疼呢。他脸现在都还火辣辣的疼,身上也很酸软,根本就不像做梦。
还没等薛冬冬想清楚,就被肖麻子踹了一脚,这一脚踹到他肚子,疼的他直冒冷汗,根本没心思想其他的。
他侧躺蜷缩着身子,想让自己不那么疼,但渐渐地,他发现不只是肚子,他全身都开始疼起来了,薛冬冬咬咬牙,想硬撑下去,最后还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哥,嫂子…你…”
“没事…”
隐隐约约,薛冬冬听见耳边有些声音,他没敢睁眼,先仔细分辨一番,发现又是两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他现在仍然浑身无力,脑袋昏沉,嗓子眼渴的快冒烟了,薛冬冬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遵从本能,他不禁低声念叨,“水…水…”
很快,他就被半抱起来,靠在一个人怀里,那人喂了他两杯水,确认他不渴了,这才又扶他躺下。
耳边嗡嗡的耳鸣声在喝完水后好多了,薛冬冬人也清醒了一些,终于能听清身边人在说什么了。
“秉睿,你去换盆水来,水不够冷。”一道温润的男声说道。
薛冬冬听见屋内一个人脚步匆匆走了出去,很快又走了进来,还有木盆与地面的碰撞声。
“哥,换好了。”
哗哗的水声,有人好像在洗汗巾,下一秒,薛冬冬额头上的汗巾被人拿走,换上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汗巾。
“哥,你今天…不去上工了?”另一人问道。
“不去了,我托人跟掌柜的告假了。现在店里人不多,少我一个也忙的过来。”
“冬哥儿这是嫁过来后第一次生病,烧的这么厉害,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看他,我留在家也能安心些。”
“是啊,小嫂子之前…都好好的,结果昨天突然…就发烧了,我就去…找郎中过来了。”
“秉睿你做的很好,有什么事情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就托人来找我,或者去村里找人。”
“放心吧,哥…我会的。”
“嗯,去灶房看看药煎好没。”
“好。”
李谦佑看着弟弟走出房间,用指尖碰了碰床上薛冬冬的脸颊,还是很烫,干脆用温热的汗巾给他擦去脸上,脖子间的汗珠。
重新清洗拧干汗巾,李谦佑又给他擦了擦手,擦完把手放进被窝里。刚擦好,一抬眼,李谦佑就发现床上的人醒了,正睁着眼睛看他。
他笑了笑,以为薛冬冬是嫌被窝里太热了,不舒服,想把手拿出来,于是轻声安慰道:“你发烧了,现在要把汗捂出来,手可不能拿出来。”
“现在好些没,我刚摸着没昨天那么烫了,等会儿再吃一次药,应该就不烧了。”
薛冬冬没有回答,李谦佑也不在意,继续跟他说着话,李谦佑觉得有人陪着说话,要好受些,以前他生病,他娘也是这么陪在他身边,跟他说话的。一边说着,李谦佑一边给人压好被角,不让风吹进去。
“你是谁,我在哪儿?”薛冬冬的嗓音透着沙哑。
李谦佑动作一顿,担忧的看着薛冬冬,压完被角,又拧了一个汗巾给他擦脸,“说什么呢?别是烧糊涂了。”
他伸出手在薛冬冬眼前晃了晃,“能听懂我说话吗?”
薛冬冬从喉咙里挤出个“可以。”他怕不回答被面前的人当成傻子。
闻言,李谦佑松了口气,他想薛冬冬应该只是暂时烧迷糊了,等烧退了就好了,现在跟他说说话也不错。
他重新换了个汗巾放在薛冬冬额头,不急不慢地说道:“我是你相公,现在你在家里。”
“在薛家?你叫什么名字?”薛冬冬还是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听声音也不是他认识的人,只能问的更清楚些。他现在不在薛家柴房,不知道还在不在薛家。
“李谦佑,你现在在李家村。”
“我叫什么名字?”
“薛冬冬。”
得到了答案,屋内陷入了一片安静,李谦佑看他闭上了双眼,以为他累了,不再说话,正想把木盆端出去,让他一个人睡会儿,打算还是让小弟再去找一下郎中,冬哥儿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薛冬冬的问题让李谦佑很疑惑,他转过身正视薛冬冬的眼睛,认真回道:“你是我夫郎,我当然要对你好,这是应该的。”
薛冬冬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干脆微微偏过脑袋,闭上眼,逃避李谦佑的视线,不一会儿,他听见脚步声,屋里的人出去了,只剩下他一个。
他睁开眼睛,打量着屋内,房间不大,只有他正睡着的床,床边有一个小桌子,以及放在屋角的衣柜。
他现在精神不济,只匆匆扫了屋内一眼,眼皮就不自觉地扒拉下来,很快就呼吸平稳睡了过去。
“薛冬冬,还不起来,等着老娘来伺候你吗。”薛家柴房外,又响起了薛冬冬熟悉的声音,王大花发现天色不早了,薛冬冬竟然还没起来干活,一大早就在院里发起了疯。
薛冬冬被吵醒了,他睁眼便看见柴房那塌了半边的屋顶,听到了院里王大花的叫骂声,他已经回到了薛家。
来不及多想,薛冬冬飞快穿好衣服,先去灶房做早饭,他动作必须快点,不然王大花就要发飙了。
一边生火,薛冬冬一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晚的经历,他之前从没遇见过这种事,村里也没有这样的传闻,他昨晚发烧,浑身难受不是假的,绝不是做梦。
可他之前从来没遇见过李谦佑,他知道李家村,但不知道有这个人,他也敢保证没听别人提起过,一切都很神奇。
吃过饭,薛冬冬背着背篓出门了,他要去打听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