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潮水般涌向姜燃。
时间仿佛停滞。
看着面前熟悉的五官,她竟完全忘记动作。
沈寒川盯着她,冷漠倦怠的桃花眼变得温润炽热,带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眸中闪着微光,琥珀色的瞳孔里只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像是他的眼中只剩下她。
短短几秒,姜燃就被那双春水般的眸子吸住,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心跳,让她呼吸不稳。
“小姜老师是吧?”
半晌,沈寒川的声音终于打破宁静徐徐传来,不知怎地,竟有些哑:“谢谢你送这小子回来,加个联系方式,车费我转你。”
姜燃的心脏惚地一缩,猛地偏过头切断与他的对视。几缕发丝随着动作拂过脸颊,忽而一阵微风拂过,花园里的淡粉色的月季摇动着落下两片花瓣。
沈寒川见她这副模样,眼底微光渐渐暗淡。
姜燃逼着自己提了一口气,对上记忆中描摹无数次的那张脸,语气说不出的僵硬疏离:
“不用了,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姜燃自己心尖里也凉了一瞬。
她设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面,但没想到这天到来的竟然如此仓皇,而他们之间没有预想中的激烈争辩,也没有刻意避嫌,唯一剩下的居然只剩下淡漠。
胸腔的酸涩由心口处逐渐蔓延,姜燃脚下匆忙,逃也似的离开。
直到姜燃的背影消失成点,到再也看不见时,沈寒川才收回视线,但眼中的温润夹杂着一丝心疼。
头发长了,也瘦了。
比从前沉稳太多,让他陌生。
“喂,人都走远了,你准备傻到什么时候?”
听见小男孩脆生生的嫌弃,沈寒川这才看向一旁双手抱胸的沈言止,唇角勾起,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干的不错。”
*
第二天,姜燃照常在画室上课。
昨天在回家之后她跟校长反映了沈言止没人接送的情况,后来校长说已经联系过孩子家长,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
下午四点二十,临近下课。
教室里又只剩下了沈言止的身影。
今天沈言止倒是乖巧的很,上课后跟着她讲的步骤画画,对于一个六岁的小朋友来说,画的已经非常棒了。
小朋友还在奋力地在画布上画着画,姜燃也不好打扰。
姜燃放空的看着窗外的霞光,脑中一片混乱。与沈寒川重逢的场景,像是连续重播的定格动画,每一帧都循环播放,拉扯着她的心绪。
原来……他早就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姜燃唇角列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她现在简直像个笑话。
不行,凭什么只剩她一个人原地踏步。
压下眼底酸涩,她拿起手机回复昨天的消息:【干妈,你说的相亲,我会去。】
那头立刻秒回。
【人生百味:哎呀小姜啊你终于是想通了】
【人生百味:干妈又给你找了好几个,有老师,有律师,有医生,还有大公司的高层,很多的,小姜我微信都推给你哈,有看中的告诉干妈,干妈帮你约出来见面!】
姜燃正翻着这些微信名片,二楼的教室门被敲响。
沈寒川身形欣长地立在门口,黑色丝绸衬衫闪着暗光,袖子在手肘处折起露出清瘦的小臂,米色裤子衬得一双腿又长又直,整个人都显得宽肩窄腰。
他今天还戴了副金丝框眼镜,黑色短发蓬松的顺在额前,整个人慵懒又居家,看起来人夫感十足。
姜燃飞快2收回视线。
当爹了真是不一样。
跟以前冷着个脸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心里吐槽着,但她也没忘记正事。姜燃看了一眼那边还在继续画画的沈言止,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微笑说:“今天画画很用功,非常棒,爸爸来接你了,跟他回家吧。”
就见小朋友一动不动,就只眨着大眼睛望着她,姜燃被看的有点不知所措。
“哎呦我的大儿砸,快来妈妈抱抱——!”
门口忽然传来个爽朗活泼的女声,姜燃抬头,原来是那位年轻漂亮的妈妈跟着一起来了。
就见女人将包熟练的甩给沈寒川,冲进来将小男孩抱起举得老高。门口立着的人影开口,冷磁熟悉的嗓音传进教室:“你一会给你儿子甩飞出去了,当妈了也没个沉稳样。”
“管着么你。”
女人嗔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家三口言行举止中的亲昵都落在姜燃眼里,她垂下眼,隐藏好眼底的情绪。
姜燃将画具和画板上的画取下来,替小朋友收拾好,又走到女人面前将小朋友的东西递给她。女人接过,那双和沈言止极为相似的大眼睛不断眨着,也直直的盯着她看。
沈寒川这时也看向她,她忽略后者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对女人浅笑说:“沈言止今天表现的非常棒,画也画的很好,很有艺术天分。”
女人倒是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一脸骄傲:“那当然,我儿子他爸可是……”
“咳。”沈寒川站在女人身后,手放在嘴边发出一声轻咳。
女人语气一停,“额,是……我儿子是很棒吧?”
姜燃看着两人熟练的一来一往,心头密密麻麻的刺痛,她浅笑地点着头,目送着三人下楼。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四点五十分。
昨天为了送沈言止坐出租车,回去的时候堵得不行。姜燃加快速度收拾东西,地铁站可能有点赶,但快点的话也来得及。
刚一下楼,前台就喊住了她,“哎小姜老师,刚才那个家长给你的,就那孩子爸爸,说是给你的谢礼。”
姜燃看过去,是瓶蓝莓味的酸奶,和两根吸管。
她脚步顿住,一时忘了动作。前台的小姑娘过来一脸八卦:“哎,那位长得也太帅了,头小小的,腿又那么长,就是看着太冷了……脸冷的像冰块一样。”
确实,沈寒川除了跟自己认识的人会温和点,对其他人冷的都像冰川一样。他太耀眼,基本什么都不用做,有时候只需一个背影,一道余光,就有无数人被吸引。
她曾也是被吸引的众多人中的一个。
她以为没人能捂化沈寒川。
没想到,冰块也有融化的一天。
姜燃有些失魂落魄的点点头,转身要走。
前台喊住她,“小姜老师,你的东西。”
“你喝吧,我挤地铁不方便。”姜燃眼中一片平静。
姜燃出门,往地铁站方向走。刚没走两步,就在不远处的停车位处看见了沈寒川,和他旁边的女人。两人似乎说了什么,女人熟稔地拍了拍沈寒川的肩膀,沈寒川没什么表情,可他眉眼间柔和,很明显是心情好的表现。
最后,沈寒川上了一辆黑色牧马人,走了。
姜燃拎着包的手不自觉收紧,直到金属扣子嵌入手心,痛感传来,姜燃才清醒过来。
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来就没认识过真正的沈寒川,原来他的理想型是这样直爽开朗的模样。从前的她太骄纵,现在的她太平淡。
她这样的人,似乎总是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滴滴——”
一辆红色轿跑停在姜燃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轿跑的车窗便降下来,露出女人那张明媚艳丽的脸,副驾正坐着同款大眼睛的沈言止。
“嗨~小姜老师,去哪?我送你吧?”
女人俏皮的冲姜燃眨了眨眼,“来吧来吧,昨天你送了言宝,今天换我送你。”
她下意识拒绝,但听见这话,姜燃只得上了车。
“谢谢您沈言止妈妈,您把我送到XX地铁站口就行。”
“别呀,昨天你都亲自把我儿子送回家去,我也没什么事,就当遛遛弯了。”女人透过后视镜,准确地捉住姜燃的目光,而后眼底狠狠闪过一丝惊艳。
女人又故作伤心的夸张表情,“小姜老师不用这么客气,老您啊您的,把我都叫老了。”
姜燃讪讪的笑了下,只好报了个地址。
回想起教室里的惊鸿一瞥,女人还是忍不住感叹。
看到这小姑娘的第一眼,就让她想起了一个词——
清爽。
像白玉一般无暇的美。
牛仔蓝的一字肩连衣裙,衬得她整个人单薄而纤细。深栗色的大波浪,鹅蛋脸,狐狸眼小翘鼻,那双魅惑的眼尾部上扬,像带着钩子。
整个人柔柔弱弱的,没有厚重的骨感,说话的声音也轻柔,倒像只脆弱又美丽的蝴蝶。
风轻轻一吹便消散一般。
临近晚高峰,路上还是有点堵。姜燃正发呆,就听前面女人叫了她一声,“小姜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啊,今年多大了?”
姜燃微哂:“我都26了。”
女人眼睛咕噜一转:“呀,这不和我侄子同岁嘛!”
姜燃一愣,一下子没接上女人飞速运转的思路。
见没人接话,女人也不尴尬,自说自话地答道:“就刚才那个大傻个,他叫沈寒川,今年也26了。哎呀!小姜老师,你说巧不巧!”
侄子?
姜燃转头疑惑地看了眼副驾上的小团子。
“我听说小姜老师你是J大美术系?沈寒川也是那个大学毕业的。那个臭小子,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也没个女朋友。”
女人又瞟了眼后视镜,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一般,抬手扶了下耳机,大声道,“说起来,算是同届的校友吧?小姜老师你跟沈寒川你们俩认不认识啊?”
透过后视镜,见后座上的小姑娘走神的模样,沈霖简唇角一弯,心里一阵明了。
她就说这小子突然给言言报什么美术课,还跑这么远。
就沈寒川那个同款衬衫能买二十件的选手,今天居然在衣帽间待了两个多小时,简直打破她对他的认知,还有,刚才见着小姜老师那表情,眼睛恨不得贴人家身上,说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电话那头,沈寒川手臂靠在车窗上,眼中荡开笑意。
然而,下一刻,耳机里传来一个轻柔但又认真的声音:
“不认识。”
沈寒川眼中笑意褪去,变得晦暗不清,心脏像被一直大手握住,不断收紧。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蝴蝶一样的身影经常出没在他上下课的途中,缠着他,眼神亮亮的,拉着他的手臂问他,我们现在算不算是认识了。
那头,沈霖简似乎没料到姜燃会这么说,罕见有些结巴:“啊、啊?不认识…哦,这样啊……”
“嗯,沈言止妈妈,谢谢您送我,地铁站就在前面,您靠边停吧。”
女孩下车后,女人把耳机摘下,换成免提:“你这小子,你给我说实话,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是不是因为这个小姜老师。”
沈寒川大手抵在唇边,沉沉地“嗯”了声。
“真是造了孽了,这么好的姑娘……看你小子这样我就知道是你辜负了人家!小姜老师多好的姑娘,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这么好的姑娘你上哪找找去……”
是啊,他把她弄丢了。
心脏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沈寒川勾起一抹苦笑。
他们分手,已经四年零七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