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一城灯火葳蕤,唯有天境月光作伴。
佛寺山路,元昭走得生疏,这条路,恋笙十数年间早走过千百回……
睁眼,闭目,天明,天黑,她行步绝无错处。
一程山路,前跑后追,最后头两个紧赶慢赶,不敢有一刻懈怠。
飞跑了大半程,元昭喊着、唤着、求着,终于追赶上了,伸了手撵其衣袖,将要抓住人,他足下似有观音藤绊脚,项上仿若佛手轻点,元昭不留意摔在路上,一时气馁手握成拳,重重砸在阶上。
拳打神收,心比骨痛,他欲起身再追。
却被元彻、元宝合力拦住。
这两个人追上来,活成了一堵墙,死死堵住上山之路。
若论先来后到,那自是了生先来,若说青梅竹马情分深浅,元昭又如何比得过了生?
今夜恋笙策马而来,是分是合,是好是坏,总得让他们心无旁骛说上几句话。
元昭满脸急不可耐,揪着心催发命,再借月光慌忙一看,上头两位兄长,一个先笑,下一瞬,另一个噗嗤跟着笑。
欢声一个传一个,笑语一个染一个,元彻元宝没口子的笑,兄弟连手笑话元昭,至死停不下来……
同父同母一同长大的亲兄弟,自然是有难同当有福要抢。
兄弟同心,做哥哥的,当弟弟的,当然盼着你好,但你若是好过我,骄过我,越过我,那便是惹人眼,招人妒了。
纵是亲生弟兄,也免不了锦上添碳,烧,雪中送霜,寒。
半程山路,元昭健步如飞更胜常人,两个大男人,两个四肢健全之人,且抓不住他。
那元彻盯着元昭下盘,早笑得直不起腰,一时悠悠笑道:“我早说了,这恶老四装瘸,偏没一个人信我!”
元昭坠崖断腿,事发之时,元彻在外,四弟闭户修养,二少爷事务繁忙,依旧赶不回临安城,他人虽不在江南,但元昭问医吃药,药渣医案,行走坐卧,事无巨细,元彻全都一一问过。
伤未及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最好的人陪着,怎会不好?
元二爷信得过良医,信不过茶园子老四。
正经悬壶济世的哪有陶朱子贡心眼儿多。
他一手撑着元宝,一手还是伸向元宝,“先前许我的银子,快拿来!”
老二老三以老四病腿为局,做了赌。
元宝乐得恨不能满地打滚,他虽穷得没处躲,到底这笔玩笑账不愿赖,就着月色,穷老三果真拿了钱予了富老二,人一边给银子一边笑问,“我倒是算不明白,他这腿几时好的?装得可真像个瘸子,你是如何瞧出他错处的?”
“只怕一早好了,装瘸作怜专骗恋笙哩!”元彻拿了银子,手里掂量,心里万分得意,“我看他第一眼,便猜着了!依他的性子,若是真毁了一只腿,可得没日没夜躲在四妹妹怀里哭……”
“是了,是了,你说得不错……”元宝接着笑接着说,“老四啊老四,真想不到,你也有今日,你这桩笑话,我可得一字不落,再添油加醋写给大哥瞧……”
“你们……”元昭站直了身子,气得微微发抖,一时凶光大露。
瞧他气得一身颤栗,元宝很不怕死,到这时候仍不忘落井下石,气死他,“恋笙…她呀…不要你了……”
“胡说!闭嘴!”元昭冷脸愤慨。
恋笙怎会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