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斩后奏

    南方秋老虎的威力一向强悍,不过在教室外站了一节课,身上的校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下课铃打响后没几分钟,林倩抱着教案从教室前门出来,狠狠剜了他俩一眼,随后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回了办公室。

    顾容收了书走进教室,几十双眼睛齐齐落到他脸上,他顿住脚,下意识摸了下脸颊,目露迟疑:“我脸上有东西吗?”

    陈铭从座位上跳起来,啪啪鼓掌,满眼敬佩:“容哥你真的太牛x了,你还是第一个敢和林倩硬刚的。”

    顾容失笑,散漫道:“还是太冲动了。”

    虽说以他二十六岁的心理年龄比林倩大不了多少,但他毕竟经历过十方生死,不该和一个小姑娘起冲突。

    放在前世,他大概不会理会,当没听见了事。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林倩侮辱的这意外殒命的原身吧。

    顾容心里纳罕,原来自己还是个嫉恶如仇的热心肠。

    “怼她的时候没见你觉得冲动。”

    身后的景涟绕过他回到座位,冷不丁评价道。

    顾容:“当时想到什么说什么了,没考虑这么多。”

    景涟嗤了一声,说:“等着吧,何老师会来找你的。”

    且不说顾容现在是学生的身份,即便是林倩先挑事,他说的那些话也过火了些,不难想象这段要是没减掉播出的时候会带起多大的节奏。

    顾容无甚所谓地转着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牛,吾辈楷模啊,”陈铭又是啪啪两下鼓掌,满眼崇拜:“我宣布从今天起容哥你就是我大哥了!”

    顾容有些好笑:“哦?那以前是谁?”

    “景涟呗,”林依依插话道:“他一天认一个大哥,谁给他作业抄谁就是大哥,做他大哥很廉价的,容哥你别信。”

    “林依依你血口喷人!”陈铭义正辞严道:“我的大哥就两个好吧,虽然涟哥现在被踹第二了,但在我心里他们是并列的,一样都是好大哥!”

    全班哄堂大笑,景涟垮着张扑克脸,嗓音凉凉:“谢邀,不太想收你这个小弟,你还是别并列了。

    话锋一转,他凉薄一笑:“当然,第二我也不想要。”

    体委高威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大声说:“又开始搞行为艺术了陈铭,这还录着呢,你小心别火了哈哈哈哈。”

    教室里一片欢声笑语,顾容撑着脸乐不可支,终于知道陈铭和小冰块同桌为什么能玩到一块了。

    景涟这人也怪幽默的,对待熟悉的人和别人是两副面孔,看看上节课间过来试探的文艺委员,吓得说话都结巴。

    想到这,他用笔戳了戳少年的手臂,真诚发问:“诶,你真不考虑一下文艺委员的邀请?”

    景涟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挪回数学卷上:“不考虑。”

    他啊了一声,很遗憾似的:“真可惜,我还想品鉴品鉴你的琴艺呢。”

    笔尖又是一顿,景涟转眼看着他:“你想听?”不等他回应,少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行啊,那你也参加吧,反正你不是得完成节目组给的KPI吗,比起运动项目的比赛,文艺表演更适合你。”

    顾容怀疑这家伙在内涵自己体质差身板脆,不过就目前这具身体来说内涵得也没错,让他去参加那些运动项目,是有点强人所难。

    可是让他去参加开幕式表演?

    他奇怪道:“文艺委员不是说你伴奏,找女生跳舞?”他指着自己,挑眉:“我看着像小姑娘?”

    “这简单。”景涟合上笔盖,起身抬脚就往文艺委员的位子走去。

    二人交谈的声音不大距离又有点远,顾容没听清,只见文艺委员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满脸兴奋地猛点了好几下头,那眼神热切得教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种不祥的预感。

    身量颀长的少年插着兜走回来,一脸的纯良,顾容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不怀好意,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和警惕,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自古琴舞相和,古典舞每年都有班级跳一点新意也没有,不妨换一种——”他慢悠悠道:“你不是会舞剑,我就和她提议不需要别人了,我抚琴你舞剑,我们俩表演就够。”

    “谁跟你说我——”会舞剑三个字还没出口,顾容倏忽收了声。

    景涟说得这么笃定自然,说明他曾经看见过,而原身是一名演员,参演过不少影视剧,又是选秀偶像出道,舞剑本质上还是一种舞蹈,顾承容会好像也不稀奇。

    顾容诡异地沉默了,该说不说景小冰块也算歪打正着。他是会舞剑,但是他上一次舞剑已经是十一年前了,现在拎起剑脑海里想到的怕都会是沙场上封喉见血的杀招。

    他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往事,那是禾宜十五年,春夏相接时,上京城繁花簇锦。

    静怡长公主府莲花厅中宾客满座,舞乐升平,一红衣少年仗剑起舞,围观者无不拍手叫绝。鼓乐止息,少年负剑而立,朝上首华服锦衣的贵妇人粲然一笑:“晚辈顾容,贺长公主福寿延绵安康长健!”

    静怡眼中赞许毫不遮掩,连连点头,以帕掩面笑道:“阿容这贺礼本宫甚是欢喜,赏。”

    “谢长公主恩赏。”顾容满头大汗地回到席位,长公主还在和他娘互相客套。

    谢景平递上一杯茶,揶揄道:“我娘看你那眼神,恨不得我是个姑娘好把我嫁给你。”

    这假设让顾容一阵恶寒,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笑骂:“去你的,我可看不上你。”

    “呵,”谢景平也捏着鼻子嫌弃道:“我若是女儿家,定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风流纨绔。”

    顾容仰头干了一整杯茶,撇嘴斜睨他一眼:“我这叫真性情,哪像你,装得多正人君子,实则满肚子坏水。”

    “我装正人君子?”谢景平一哽,瞪着他:“你这是狗急了乱咬人啊。”

    “呸,你才是狗。”顾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莲花池对面遥遥的女眷席位看,说:“那位沈家小姐瞧你得有一炷香了吧,你之前不还说与人说清了,怎的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我是与她说清了啊,”谢景平眨眨眼无辜道:“这也要怪我?那我还说太子也盯着你看了半天,难不成也是对你有意?”

    这话直把顾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几位皇子那望去,离长公主最近的小太子果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他举杯回以一笑,随后甩给谢景平一记眼刀,磨了磨牙,冷笑:“你迟早被你这张嘴害死。”

    “诶不是我——”开玩笑的啊!谢景平没想到他这么较真,还来不及辩解,他已经拍拍衣角起身走远了。

    他是太子伴读,与太子走得近些也没大碍,常常见他二人形影不离,众人已习以为常。

    “殿下怎么不吃点东西?”见景宥席上菜式原封未动,他热情推销:“长公主娘娘府上的醋鱼做的还是很不错的,殿下可以尝尝。”

    因着他娘和静怡长公主是至交好友,公主府与平怀王府又离得近,幼时常被带到公主府玩,和静怡的长子谢景平一同长大,感情极为深厚,公主府都算得上他第二个家,是以十分了解府上饭菜口味。

    景宥:“能有东宫的好吃吗。”

    “那是,这厨子可是淮州来的,我娘都夸手艺好呢。”似是怕他不信,取筷子夹了块鱼肉,耐心把刺挑了放到碟中:“我不骗你。”

    景宥很给他面子地尝了一口,在他满怀期待的视线里点头说了句:“嗯,是不错。”

    他与有荣焉地笑起来,乐此不疲地替景宥挑起鱼刺。

    景宥看着他的模样,忽然问道:“你武功这样好,为何不考虑跟着王爷世子入伍建功立业?”

    “嗯?”顾容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方才那段舞剑,高深莫测地歪了下脑袋:“我的剑可不杀人。”

    “我此生只想做个随性文人,保家卫国这种事,有我阿爹和阿兄,如何也轮不到我吧。”

    “嗯,希望如此。”许久,顾容才听见八岁的小太子稚嫩的嗓音。

    猝然响起的上课铃迫使他抽离而出,他以手扶额,耳边是少男少女的打闹嬉笑,恍如隔世。

    少时戏言,未料悉数背道而驰。

    “你怎么了?”

    听见景涟略微担忧的询问,他先是摇摇头,随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被你先斩后奏给气的。”

    见他没什么事,景涟边从桌洞里掏物理书边说:“奏都奏了,后悔没用。”

    物理老师姗姗来迟,谨防上节课的事故重演,两人终止了话头,顾容也在心里偷偷琢磨得好好休整休整这副躯体了,不然这剑没舞成闹笑话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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