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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危机袭来时,池星一向思路清晰的大脑仿佛宕机停摆,他推开彭宇女友的举动与其说是好心,不如说是本能反应。

    男孩的哭叫和雪板擦出的风撕裂周遭近乎凝固的空气,雪板磕上来后,他的身体重心不受控制地猛地倾斜,倒地的那一刻,他的右手撑在了雪道上。

    冲撞的惯性和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右手小臂上,随即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几个翻滚。

    碰撞、眩晕、剧痛接连袭来又混作一团,男孩划破长空的哭喊和其他人的尖叫此起彼伏。池星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脸,但他的眼前是挥散不去的重影。雪好像在翻滚中被灌进了耳朵,噪声和呼救都变得忽远忽近。

    他歪歪斜斜地栽在地上,艰难的转过头看到人群外挤进来的陆江川。

    陆江川很急,以往的绅士风度全无,推人的架势像打架,毛线帽摘下来攥在手里,头发应该是被帽子压过,不听话地支棱着——这种在陆江川身上很少见的急切和慌乱让池星觉得新鲜,甚至让池星从快将他淹没的痛感中分了一秒的神。

    直到陆江川喘着粗气小跑过来,单腿屈膝着地,俯身与躺在雪道上的池星眼神对视,陆江川抢先开口:“怎么摔成这样?雪场工作人员干什么吃的?叫救护车了吗?”

    守在池星身旁的彭宇简直焦头烂额,他一边盯着肇事小孩子一家以防对方跑路,一边还要替池星回答陆江川的追问:“那个小男孩,看到没,他撞的,人家父母的意思是肯定会赔偿,雪场工作人员回去取担架了,救援马上就到。”

    池星从痛感中稍稍缓过神来,用能动的左手拍拍陆江川的膝盖:“你快起来,地上凉。”右手麻痹中夹着阵痛,但他讲话时仍然是笑着,企图安抚在场焦灼的陆江川。

    陆江川按住池星的手:“摔成这样,还有心思乐。我应该说你心大还是夸你坚强?”

    池星的脸还是惨白的,笑意却更深了: “你应该哄我两句,毕竟我是个伤员。”

    雪场的工作人员抬着救援担架匆匆赶来,打断了陆江川即将脱口而出的责备。他们每个雪季都要见到上百起类似的滑雪事故,救援手法专业且熟稔,陆江川在一旁也插不上手。

    小男孩和他妈妈站在不远处,见陆江川来了,男孩父亲走上前给池星道歉,并表示会对治疗产生的费用负责到底。

    陆江川没耐心听他一家在这忏悔,更不在意赔偿金那几个钱,小男孩的抽泣声让他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他是要去考试的,如果你们耽误了他申学校,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他直截了当的强势噎得对方家长表情微妙,语气低沉地重复:“先生,我们会负责到底的,而且我们孩子也不是故意的,造成这样的事故,教练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江川留意着救援人员的动作,时不时地轻声叮嘱:“麻烦轻一点。”

    救援人员将池星抬到担架上固定好,告知陆江川救护车已经在雪场门口等着了,因此陆江川没空听他们讲一些冠冕堂皇实则毫无作用的鬼话。

    他转过头来面沉似水地开口:“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苦衷,现在你们跟我去医院,了解完受伤情况后再去跟我的律师谈。”

    说完头也不回的跟在担架后面往雪场外走。

    在救护车上,随行医生做了初步的检查和简单的询问,池星不得已当着陆江川的面小声承认自己的右臂已经完全不敢用力。

    隔着几名医护,陆江川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池星身上,湿淋淋的雪服拉链被拉开,各项监控设备放在身体对应的部位,随着医生的触诊,池星的呼吸忽急忽缓,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洇透雪服内的T恤。

    池星兀自撇开眼,不肯与之对视。

    池星当下的心里很慌,他担心这次事故会影响他的考试状态,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参加考试,也在后怕当时冲过来的如果不是这个小男孩而是一个成年人,是不是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右臂的剧痛让他力竭,自己的疏忽大意更让他感到挫败——如果不能参加考试,那他很难面对池开来、张国阳和陆江川,甚至也很难面对他自己。

    诊室外,陆江川一言不发地坐在长椅上。彭宇自己开车载着女朋友紧随其后赶来,拍拍陆江川的肩膀,坐在一旁:“池星怎么样了?”

    “医生在检查,还没出诊断。”

    “今天实在是……太突然了,婷婷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也跟着过来看看。”彭宇解释道。

    陆江川看向彭宇的女朋友吴婷婷,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笑,说:“没事儿,谁都没想到,先坐吧。”

    律师的电话打来,陆江川起身去角落里接通电话。律师询问具体的医院地址,并初步和陆江川沟通了索赔要求。

    紧随其后的是郑舒洁的来电。

    “小川,你受伤了?”电话刚接通,郑舒洁的声音就着急地从听筒里挤出来。

    陆江川在联系律师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要惊动家里了,对于郑舒洁的来电他并不意外。

    “不是我,是池星。”

    “小星现在怎么样了?”

    陆江川如实回答: “诊断还没出,没有生命危险。”

    郑舒洁还是不放心:“你跟他父母联系了没有啊?带着人家孩子出这样的事,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我们会看着办的,您先别管了。”陆江川觉得头大,正好医生从诊室出来了,他急着挂断电话,“妈,医生叫我了,先不跟您说了。”

    医生转身带陆江川进了诊室,示意他一起来看池星刚拍出来的X光片。

    在医生细致的解释下,结合那张在灯光下清晰的X光片子,池星的伤情并不难理解——右肱骨远端骨折。

    听到医生表示移位并不严重时,池星在一旁的病床上急切地问:“不严重的话能不能打石膏治疗啊?”

    原本好脾气的医生瞪圆了他蓝色的眼睛,坚持道:“为了后期关节的功能恢复,我们认为积极的手术治疗是很必要的。”

    “他这种情况打石膏会固定到肘关节,肘关节是非常容易僵硬的关节,制动超过一个月,僵硬的概率就会达到80%以上……”医生转而举着办公桌上的关节模型严肃地劝告陆江川。

    池星迟疑着问:“能不能让我们两个商量一下?”

    医生只好勉强答应:“还是尽快决定。”

    诊室的门开了又合,室内陷入寂静,池星垂着眼,有些无措:“如果手术的话我是不是就赶不上三月的考试了。”

    从一开始,陆江川始终沉默着认真听医生的建议,但此刻池星的迟疑让他有些恼怒。

    “小星,我一直以来都不反对你对物理学的热爱,但现在你觉不觉得,你把物理、考试这些东西看得太重要了,这些东西真的比健康还重要吗?”

    “重要的,它就是很重要。”池星反驳得毫不犹豫。

    陆江川抱臂站在病床前,很少见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逼问池星:“本末倒置就一定能获得成功吗池星?”

    窗外的雪停了,急诊位于门诊部一楼,西斜的阳光金黄,通过雪地的反射映入诊室内,打一下一团团昏黄的光影。

    逆着光池星看到陆江川的眉眼在光影中被勾勒出起伏的轮廓,汗水渗进了他的眼睛,眯着眼,池星有些判断不好陆江川的表情。

    但他知道陆江川一直在打量着他,他生出些紧张与惧怕——这种感觉很陌生,毕竟这些年陆江川算得上对他百依百顺,他被温柔以待惯了,根本没有掌握如何对抗陆江川施压的这项技能。

    池星的内心此刻和他瘫在病床上的外表一样狼狈,但他还是条件反射般地为自己辩驳:“我没有本末倒置,物理竞赛对我来说就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他们对我失望。”

    “他们?你说的他们包括我吗?”陆江川当即反问。

    “……”

    池星的沉默给了陆江川乘胜追击的机会,他罕见地措辞强硬且犀利:“你是怕你爸失望,还是怕你的张老师失望?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物理竞赛的执着,还是对急于证明自己的偏执?取得好的成绩从而获得夸奖和关心,比身体健全都重要是吗?”

    “我不在意你能不能申到这边的学校,也不在意你是不是物理学天才,我只在意你的健康,我的在意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情急之下,陆江川自知很多话已经超出了思考的范畴,但他目睹着几年来池星接近自虐式的苛求,早已忍无可忍。

    这番逼问将池星一直以来最在意的、甚至是自我逃避的心事彻底摊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理想背后的千疮百孔和长年以来的南辕北辙。

    他出生在破碎的家庭,生活在母亲的漠视与父亲的忙碌中,当他发现有一些东西可以帮助他获得父亲、老师的重视时,他就要不留余力地去完成。

    但那些东西真的是他的理想吗?还是他索取到爱的一种途径?自己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早就明白这是场自欺欺人的骗局?

    这些问题随着陆江川的逼问而浮现,霎时间,池星的世界里万籁俱寂,他甚至察觉不到几分钟前还让他冷汗直冒的痛感,他正在被另一份、如潮水般的痛楚淹没。

    陆江川看到病床上的池星沉默地侧过脸,通红的眼眶一晃而过,盈满的泪水随着他的动作无声息地划落下来,滴在雪白的枕头上。

    陆江川注视着枕头上那片泪痕,无声的叹气。池星多年的压抑与痛苦,只留下这么一点点可以窥见的痕迹。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不理智,又觉得自己不该放任池星一意孤行。

    凝滞的空气里,池星从无声流泪到蒙上被子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只有他获得的爱是有条件的,只有听话,赵虹才不会恶语相向,只有成绩优异,池开来才会分给他更多的时间,至于张国阳……

    张国阳是在物理学这条路上给他最多无条件的关怀、支持的人,他纯粹地欣赏池星的能力,希望池星有建树,亦师亦友地引导多年。

    如果张国阳知道自己的迷茫、功利和竞赛的功亏一篑,是否也会失望呢?

    想到张国阳,池星心中涌起愧疚。他掀开被子,露出红肿的眼,问陆江川:“我的手机呢?”

    陆江川将雪场捡到的手机递给他,外屏幕已经碎了,虽然扎手但好在还能用,左手单手举着手机,池星找到张国阳的号码拨了出去。

    “张老师,我是池星,我受了点小伤,可能需要动个小手术。”

    电话那边张国阳好像很急地说了什么。

    池星解释道:“没事的张老师,这里有人照顾我,您先别跟我爸说。”顿了顿,池星抿着嘴小声道:“张老师,我可能三月份的竞赛没办法参加了。”

    夕阳落入乌云之后,风雪吹散最后一丝余晖,窗外的雪又扑簌簌地下了起来,灰色的天光支离破碎。

    池星终于肯抬头与陆江川对视,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他好像又很快地从悲伤中摆脱出来,尽管声音虚浮嘶哑,但吐字清晰:

    “我听你的,我们做手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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