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俗还是迟疑地点头。
何望继续说:“那就好办了。考虑到师妹的修为,呃,比较细水长流,咱今天也不直接上比试台比,咱换个方式。”
陆回接腔:“对对,往日刀对刀,剑对剑的,都太正经。我们换一个。”
沈时俗凭空写字,问:“师兄想如何比?”
虽然她想真刀实枪比上一场,但是两位师兄想用别的比,她也可以。毕竟师叔说过,修行本就不只拘泥于一种形式。
比起先说比试规则,何望更好奇沈时俗是如何以炼气三层的修为能直接化字显现在空中,“师妹这是什么术法,竟这般神奇?”以往都没人和沈时俗搭话,沈时俗也不主动交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沈时俗用除了点头摇头以外的动作回应别人。
“师叔教的,师兄若想学,我可教你。”沈时俗写道。
于修行之事上,陆回和何望倒是大大方方。
“我也想学。”
“那便有劳师妹了。”
何望和陆回定的比试是去月墟宗旁边的荒山上转一圈,依他们所说,事先在荒山中放一个小旗子,一个时辰内,谁先取得旗子,谁就获胜;若谁都没有取得旗子那按与旗子的距离来定输赢。
规则一制订,方才还没走的弟子也有几个举手参与。
最后林林总总共有二十人左右要参与这场比试。
沈时俗很少能有机会和同门一起,所以这一次机会她很是珍惜,甚至连一开始的那点疑虑都放下了。
何望道:“师妹,既是比试那也应当有个彩头。不如这样,若我赢了师妹答应我一个条件,若师妹赢了,我为师妹做一件事,如何?”他很是自信,像是笃定自己一定会赢一般。
沈时俗问:“条件是什么?”
何望道:“师妹到时自会知道,总之既不害人,也不有违天理,是师妹能办到的事。”
沈时俗斟酌了一下,应道:“好,我答应你。”
随后,自荐当了裁判的弟子当场拿了一个旗子在上面使了个术法,那旗子便唰的从她手中飞出,一下落入荒山之中,“旗子上附的是木秀峰的无踪诀,包括我,谁也不知道旗子会落在荒山的哪一处。到时我们以一个时辰为限,时间到了我便会吹响笛音告知。诸位同门若是都对此无异议,我们便可以开始了。”
参与者纷纷说无异议。
随后,一挥臂,二十位身着样式相同的青白色道袍弟子全都没入了荒林之中。
当时正值午时,是天色最明亮的时候,在荒林中也很好辨别方位,沈时俗便一边循着术法引起的灵力波动的地方,一边在荒林中寻找那面旗子。
可不知为何,突然林中升起一阵浓雾。
周围有人互相呼喊的声音,似乎出现了一位较为年长的弟子出现主持局面,命令大家都御剑飞到上空,或点亮自己身上的铭牌,等待救援。沈时俗目前还没有本命剑,平时练习也是拿的木剑,如今木剑也不在身边,她御不了剑,只能转而点亮铭牌。可偏偏,许是迷雾中有蹊跷,她本就低微的灵力也用不了了。再加上她口不能言,就算有弟子就在她身边,她也求救不了。林中的呼喊声已经逐渐停歇,应当是其他弟子都被救走了,沈时俗也不想干等着,只能自己试着在林中摸索。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荒山会与月墟宗的后山相连,她在迷雾中走,等不小心碰到后山结界,掉进去了,才反应过来。
后面的事,便如同她给顾流景解释的那样大差不差。
她撞见了要吞食刚刚分娩的母兔的银斑虎,为了救下幻灵母兔和几只幼崽小兔,她和银斑虎缠斗,过程中又惊扰了七星蛇,最后在幻灵母兔以牺牲生命为代价的条件下,她杀了七星蛇和银斑虎,而后依照母兔的嘱托,带几只幼崽幻灵兔离开了后山。
此行虽万分凶险,可她却意外能进行实战。而且与银斑虎和七星蛇的缠斗过程中,她隐隐能感觉到修为上涨的速度比平时要快。
说起来,沈时俗反倒该感谢他二人才是。
也是他们先提出比试,她才能有这一番奇遇。
于是她低头,从桌案上拿过纸笔,写下:“伤已全愈,此次责任不全在师兄身上,我也有错,且我收获颇多,想来还要感谢二位师兄。”
陆回,何望:“………”
师妹怕不是被七星蛇的毒给毒傻了脑袋吧,从后山那般凶险的地方出来,顾长老来找云术长老要解毒药时,一张冻的能掉冰碴子的脸色,能收获什么啊?!一身的伤还是七星蛇的蛇毒?
以为沈时俗只是宽慰他俩,何望愧疚道:“师妹你今后有事可直接同师兄说,师兄力所能及的,一定帮你解决。”
陆回也道:“听闻师妹此次也要下山历练,刚巧我和何望负责带队,师妹现在有什么问题或途中有事都可随时来找我。”
“…………”
“为何?”沈时俗疑惑。
以往他们对自己避之不及,如今却主动与她交好。
陆回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们害你身陷险境,你非但没怪我们,还反过来和我们道谢。我们比你年长许多,还如此胡闹不懂事。实在是不该......”
当时那迷雾不知从何而起,又大又浓,沾上了连灵力都使不出来。他们拖延了许久才回到宗内,等察觉到沈时俗不在队伍中时,天都黑了。已经是顾流景来找云术长老要解药他们才知道沈时俗被迷雾卷入了后山,还中了毒。
而且整件事里最重要的是,沈时俗没把他们供出来。否则以顾长老那脾气,他们得去戒律堂领重罚,连本次弟子历练都去不了。
还未等沈时俗回答什么,忽然一阵玉兰清香飘入屋内,仙姿佚貌的玉兰长老出现在众人眼前,步步生莲地走到函席之上坐下。
讲经堂内自觉安静下来。
接着玉兰长老美目一扫,“诸位都落座吧。”闻言,四处散落挤堆的弟子们立马回到座位上坐下。
何望临走时,被沈时俗塞了一张纸。
等回到座位上坐下,他打开纸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多谢师兄。”
何望失笑。
陆回疑惑地看他。
他将纸条递了过去。
看完,两厢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无奈。
再一回头看角落里的沈时俗,她已经认真地听讲,不时低头记录。
一般长老授课安排的时间都很长,足足讲了三个时辰,玉兰长老才飘飘然离去,临走时还把张桢给揪走了。
沈时俗跟着看热闹的众人站在原地望着张桢一边吱哇乱叫地大喊疼,一边求饶地被玉兰长老揪着耳朵带走,眼中神色不明,等到两人都消失在视线中了,她才转身。
可下一秒,不远处静静站着的人影就让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小师叔?!
可不,站在白玉阶下的赫然就是今早匆匆出门的顾流景。此刻他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台阶口侧,一身灰衣道袍迎风而起,墨发飒飒地飞出几缕发丝,却在下一刻又落回他的肩头。他静着一双冰雪一般的眸子,眉眼俊朗无暇,黄昏落日在他身上勾勒出几笔浓厚的色彩,头上挽发的玉簪散出七彩的光,等橙黄的光线落到脸上时,却又被高挺的鼻梁截住,最后消弭于那薄而精致的唇。
整个人遥遥站在那白玉阶下,恍似仙人。
“阿时,回去了。”顾流景望着她,冷若寒冬的脸上,似有笑意。
沈时俗愣了片刻,回过神,点头,笑着朝顾流景跑去。
其余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玉兰长老走,顾长老来,一时片刻的惊讶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陆回搭着何望的肩 ,目送顾流景和沈时俗在黄昏中远去的背影,感叹道:“幸亏沈师妹没将我俩供出来,否则以顾长老对沈师妹的重视程度,啧啧啧,我俩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何望双手交叉抱胸,无不认同,“从前还只当顾长老是因为师叔侄的身份才护着沈师妹,如今一看,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来讲经堂的顾长老竟会屈尊来接沈师妹回山。仔细想想,我入门派这么多年都只见过顾长老来过三次讲经堂。”
“是哦。”陆回也回想道:“一次是沈师妹第一次来讲经堂;第二次是沈师妹被张桢师弟他们打闹时用墨斗砸中,隔天顾长老就来讲经堂了,那天也是玉兰长老授课,张桢师弟好一顿挨揍;第三次便是这次了吧。啧,亲自来接,我长这么大就只有小时候上学堂挨夫子批评,我娘会来接我,但那是为了把我拎回家,带回去一顿胖揍,唉,就没有过这种温馨友爱的场景过。”
何望附和一句:“是啊,若是此时师尊突然出现在讲经堂的大门口,我只会觉得像噩梦一般,脑子飞快思索,想自己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乍一想,陆回也一阵恶寒,道:“算了吧,师尊如今宗门事务繁忙,能抽空来堵我们,定是犯了天大的祸事,我可不想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