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跟踪了。

    10、9、8……1，红灯数字跳动闪烁，在倒数第八秒时松手刹，宋钰一脚油门向前。

    车窗外浓墨般的城市影子夹杂着霓虹灯的流光溢彩一同快速倒退，宋钰只觉得仿佛无数只披着夜色的怪物在拼命向他扑过去。

    后视镜里那辆奔驰，始终像鬼影一般，缀在宋钰的车后面。从医院门口，到下高架桥，跟着宋钰绕远道到桥北路，又回到桥南路。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直觉告诉宋钰这不可能是巧合。

    前两次，那辆挂着非北城车牌的奔驰总是阴魂不散跟在宋钰后面，从医院回到莫奈小区，然后过一会儿就开走了。

    宋钰今天上白班，故意在医院呆到了晚上11点才回家，结果刚出医院门口那辆奔驰就跟了上来 。

    见鬼了。

    手机振动53秒，来电显示马兴，宋钰按下接听键。

    “宋钰~你干嘛呢?”电话听筒传来马兴百无聊赖的声音“你在开车？”

    宋钰猜测对方是因为上夜班无聊，像平常那样随机找好友联络感情的。

    宋钰拐进花园路，平静的回应了好友的关心“是的，”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被跟踪了。”

    “什么？你在开玩笑呢吧？”这次马兴没有得到回应，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风在剐蹭车身的声音，电流噪音像一条毒蛇突然蹿起在他耳边咬了一口。他应该没在开玩笑!

    宋钰是个很靠谱的朋友，他不会无缘无故开这种低脂的玩笑的。马兴神经紧绷起来，连声音不自觉提高几分“怎么回事？你在哪呢？”

    宋钰自动屏蔽了电话的嘶吼，他觉得今天的跟踪者格外疯狂。

    这不是跟踪，是恐吓。

    他有点烦。就在对方被后边一个红灯拦停的前一刻，他放弃了准备去别停那辆车的冲动。

    宋钰把车开进莫奈小区，停在3号楼下。没浪费一秒钟，停稳车后，顺手挂断电话，快步走进了3号楼。

    “还在听吗？宋钰你冷静点，那个你千万别冲动哈!”马兴现在急切想知道宋钰的情况，一条热点新闻在他脑子里突兀的一闪而过: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某某医生……街头……

    马兴摇了摇头，甩掉了这条倒霉的假新闻。不过，他保不齐这小子一冲动没准真会干出点什么事来。可是电话那头依旧诡异的安静，过了十几秒，电话“嘟”一声被挂断了!

    宋钰住的莫奈小区位于三环边上，是一座建于80年代的苏式风格旧小区，小区的物业安保管理并不完善，所有单元楼门口都没有按门禁系统。

    昏暗的楼道里倏地爬进一棵榆树影子，随着焦黄色车灯慢慢拉长，然后突然消失了。

    宋钰知道对方也把车停在了3号楼楼下，他要过来了。

    宋钰在楼梯拐角处顺手抄起一个花盆，将身体贴紧墙壁，确保自己隐藏在视线盲区的阴影里。

    声控灯很快熄灭，宋钰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瞟了一眼手上拿的花盆，里面是一棵仙人球，快死掉了的。

    宋钰此刻仿佛全身浸泡在冰水里，低温和高压使他心脏疯狂跳动，大脑高度缺氧。这是肾上激素激增的反应。

    说实话，他喜欢这种感觉。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无风无月。当神经信号传输变得迟钝，就会觉得时间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突然，空荡荡的楼道里突兀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如夏虫啃食枯叶的声音。细细的，但是足以在耳道里惊起爆炸效果的警报。

    宋钰偏头紧盯着楼梯，然而那头暗暗的并未看见人影，声控灯也没有亮。

    过了一会儿，楼道又恢复了寂静。

    突然“噗嗒”很轻一声，宋钰发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他的脚!

    宋钰下意识想一脚踹出去，幸好下脚前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

    是一只猫。在亲昵地蹭他的裤脚……

    “咪咪?怎么是你啊？”小区里的流浪小猫，是经常找宋钰混饭吃的熟猫。

    宋钰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会儿，摸了摸可怜的小猫，顺手又把花盆放回了原位。

    回到楼下，槐树下那辆车早就不见了，宋钰在心里暗暗骂了句深井冰。然后在咪咪小猫期待的眼神下，狠心将她留在她自己小窝里，快步走回了他住的7号楼。

    卫生间那款白炽灯特别刺眼，宋钰总是忘记换掉。他就着冷水冲了把脸，缓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就瞥见了对面镜子里的脸。嗯，有点符合宣布死亡通告两个小时后的尸体的颜色。

    睫毛坠下一滴水珠停在宋钰的左下眼角，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右手在镜子里碰了碰那滴那滴水，没有擦掉。他哥哥的那里也有一颗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