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在肋骨的剧烈疼痛中醒来，他微微睁开眼，只是动了动手指，立刻有人上来握住他的手。

    “胡亮，”乌金的声音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胡亮在哪？”

    “他在隔离病房，”陈有为紧紧握着他的手，“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

    “抗体，”乌金冰凉的手指反握住陈有为，“抗体怎么样了？”

    “你没有白养胡亮那小子，”陈有为难得对乌金手下那帮人有如此高的评价，“讲义气，剩两支抗体，一支给你打了，一支留下来了。”

    “艾仕潼…… ”乌金还想说什么，陈有为捂住了他的嘴，语气十分不善，“乌处长，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在你眼前，三个问题，竟然一个问题都不问我吗？！”

    乌金于是支起眼皮来看陈有为，陈有为黑着脸盯着他左手上光秃秃的无名指看，怨气都要溢出来了，乌金不得不解释道，“在首都办公室的保险箱里。”

    “哼！”陈有为并不买账，只不停地转自己的戒指。

    “我怕丢了，”乌金无奈道，“十三万八千八呢，出任务没有生死…… ”

    “嘘！”陈有为将手指放在乌金嘴唇前，阴阳怪气道，“我看乌处长当真是英勇得很，喜欢玩个人英雄主义是吧，要牺牲一个人救一座城是吧？”

    “我……”乌金想解释，陈有为抢过话头。

    “当我说话放屁，我嗓子都喊劈了，”陈有为放开他的手，冷漠地后退一步，抱胸站在床前俯视他，“英勇的乌处长想必也不需要我这个累赘，真是孑然一身再无牵挂，说去死就去死罢！”

    “当时情况紧急……我是无奈之举，”陈有为少爷脾气上来，不哄是不会好了，乌金想下床抱住他，陈有为向来吃这套，但如今他肋骨断了被缠成粽子，大腿也中了一枪，动弹都成问题，更别说凭自己起床了，只能躺在枕头上看着他，“我计划好了的，还剩两支抗体，我拿到密钥立刻就斩杀艾仕潼，到时候抗体和密钥都可以…… ”

    “计划好了的？！”陈有为语调飙高，“要是艾仕潼当场就砸了那两支抗体你又要如何？！现在在隔离病房里的就是你！”

    “我在通讯器里有没有给你说过？！我手下所有的资源全都派出去疏散港市的居民回家，工作日中午市中心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港市所有医院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这些不提，我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就是为了让你当烈士的吗？！”

    “你就算让剩余那几十个样本罐爆了又怎样？！那些人死就死了！”他本不想在乌金还躺在床上的时候爆发，但乌金醒来三句不离工作，“就算500个罐一起爆了又如何？！整个港市的人命能换回你的命吗？！”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乌金心虚地侧过头去看别处。

    “我是在跟你说这件事吗？！”陈有为见乌金毫无悔过之意，越说越激动，一脚踢在高级VIP病房的木质床头柜上，罕见地大发脾气，他摘下无名指上那个十三万八千八，重重地放在被踢歪了的床头柜上，“还给你！”

    陈有为当真是气着了，放下戒指竟然转头就走，乌金虽然有些小小的心虚，却也不满陈有为这样小题大做，他过去十年的职业生涯都是这样生死过来的，况且现在他不是还躺在这喘气吗？怎么就连戒指都不要了？！乌金于是皱眉喊他，“陈有为…… ”

    陈有为脚步一顿，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痛呼，然后是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陈有为再大的脾气也没了，他快步走回来，把乌金按回床上，乌金只捂着肚子皱眉讲道，“水。”

    陈有为生硬地把水喂给乌金喝了，然后叫来医生，给他看肋骨有没有移位。

    张博文进门的时候两人一人占着病床一头，相互不说话，张博文踏进病房，又后退一步，深感港市的空调开得太猛，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老大，你可算醒了！“张博文走到床边，“不然你的家属就快要把我掐死在医院里了！”

    “家属？”乌金忍着麻醉剂后的阵痛，皱起眉看张博文，“谁？”

    “…… ”张博文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飞速地瞥一眼坐在病床那头黑着脸的陈大少爷，“哈哈哈没谁没谁，老大你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李警督和首长昨天也在现场，说要给你记大功呢！”

    “胡亮呢？”乌金根本不在意这些，相比于他过去十年的惊险经历，这次只不过又是一个无甚用处军功章罢了。

    “他在隔离病房呢，”张博文想起胡亮脸色有所不忍，“他没打抗体，盛师兄说他已经进入感染初期了。”

    “为什么不抽我的血，”乌金立刻想到，“我和胡亮血型一样，血里还有抗体。”

    张博文看了一眼在现场强烈反对、甚至差点跟所有人干架的陈有为，当时乌金本来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更别提他身上还有两枚子弹未取，肋骨断裂、内脏出血，需要开腹手术，要想从他身上抽血，怕是血还没抽完人就已经去了。

    “盛师兄说抽血没用，抗体浓度太低，”张博文小声解释道，“当时分歧很大，盛师兄想直接用那支抗体，但是首长拦着没让…… ”

    队伍中当然有人批评越云烽太过冷血，但站在乌金的角度，他理解越云烽的选择。

    艾仕潼已死，那支珍贵的抗体是最后一支应对这种神秘病毒的解药，在研究透彻之前，绝不可能将那支抗体用在救一个人身上，越云烽就是那个清醒又冷漠的铁道钳工，他一定会扳过闸道开关，让火车碾过一个人而非一群人。

    “哼！”陈有为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以示对越云烽的轻蔑。

    “那些拷回来的资料呢？还有那些研究员审过没有？有没有别的方法？嘶！”乌金讲话太多，肋骨连着腹腔一齐抽痛，陈有为冷着脸给他调整了一下枕头，让他能躺着舒服一些，“胡亮给我说盛师兄不是号称鬼医吗？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说曹操曹操到，盛师兄敲响了病房门，陈有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护食一样跳下床来瞪着他，“昨天不是刚抽过，今天怎么又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盛师兄推着采血车进门来，眼里冒着精光，“乌处长，你醒了？”

    “胡亮还有什么办法，你尽可以跟我提，”乌金打量着盛师兄，见他胡子拉碴，眼下挂着乌青的眼袋，“我可以做到的一定做到。”

    盛师兄看了一眼陈有为，跟乌金讲道，“抗体的研制并不是我的领域，我的老师已经在连夜研究那支抗体，但抗体现在不重要，胡亮错过了最佳窗口期，西王母已经整合进他的细胞修改了他的DNA，据我们的观察，他部分上皮细胞的突变速度已经超过了人类极限的数千倍，我现在每天给他打我自己研发的抑制剂，能减缓一些过程，但最终还是…… ”

    “还有存活的希望吗？”

    盛师兄摇摇头，“基因突变其实每个人都在经历，最为典型的就是癌症，一系列基因异常改变导致细胞恶性增生，最后成为肿瘤，第五代西王母上搭载的DT5应该就是能够促进基因突变的某种催化剂，我并不知道这种催化剂到底是用于什么方向，也许是实验室老板想要的某种方向的增强。”

    “就是类似X-man那种变异人吗？”张博文插话道，“那胡亮要是变异成功了，是不是还有机会能成为万磁王？！”

    盛师兄白他一眼，“如果这是一本玄幻小说，胡亮被蚊子咬一口引起的突变都有可能变异成万磁王，现实中，按照目前这样的突变速度，胡亮一定会先死于癌症。”

    张博文于是讪讪地闭嘴，不敢再说话。

    “那王天一他们…… ”乌金担忧道，王天一在两国外长的签约现场应当也是感染了西王母，那岂不是也凶多吉少。

    “你们首长已经将他们的生物样本交给我检测过，没有发现基因突变速度异常，用于那一次的病毒应该是没有搭载DT5的，只要躲过西王母的筛选性，他们就是安全的，锚点应该是在场的其中一位，不过那一代西王母筛选准确率不高，所以才会有其他伤亡，我听说甚至还有一位上校死里逃生，被选中还活了下来。”

    “艾仕潼承认他还有一个实验室，不在这里，”乌金想起来，“抗体也是在那个实验室里研发的。”

    “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乌处长，”盛师兄疲惫地推了一下眼镜，“我在资料里发现了另一个实验室的地址，但是…… ”

    “你俩先出去吧，”乌金看出欲言又止的盛师兄，“我们单独聊几句。”

    陈有为大步走向前拎起盛师兄的衣领，“抽血的事我看在胡亮的份上忍了，你要再敢提什么要求，我保证先把你抽干！听明白了吗？”

    盛师兄惊魂未定地后退两步，属实是有点怕这个煞神，陈有为看都不看乌金一眼，摔门就走了。

    “发脾气呢，不用理他，”乌金出声安慰道，“你说。”

    “实验室位置，”盛师兄将采血车下面放着的资料袋拿给乌金，又想到他现在肋骨断了只能躺着，于是拆开一张图片递给他，“在全球最危险的雨林里。”

    盛师兄声音有些紧张，他本已到手西王母样本和核心资料，准备带着12号实验体跑路了，但远远看见被用防疫箱运上来的胡亮又强行返回来，“你们首长不同意我这个方案。”

    盛师兄本能地厌恶那个头发花白的冰冷老头，他不仅不给胡亮打抗体，还要求盛师兄作为西王母的带头人继续研究西王母，将这一武器化为己用，“我在网上搜过了，那片雨林十分危险还有混乱的军阀势力割据，你们首长说，”

    盛师兄闭眼，回忆起越云烽面无表情的脸，“那是境外的地盘，你们不好插手。”

    “我不能保证里面能搜出来可以救胡亮的东西，但是，那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我想试试，”盛师兄看着乌金，希望能够打动眼前这个在胡亮口中无所不能的男人，“西王母的原始毒株出自那里，DT5片段也来自那片雨林中的某个物种，无论你们想要研发抗体，还是想将西王母化作己用，掌握原始毒株都是必选项！”

    出乎盛师兄的意料，尚躺在病床上的乌金几乎立刻就点了头，“你回去做好准备，我需要一些时间筹备。”

    “我还有一个请求，”盛师兄恳请道，“能不能带上胡亮，我怕来不及，我给他打了抑制剂，最多也就还有两到三个月…… 西王母作为载体已经被代谢掉了，胡亮现在完全没有传染性，这一点其他医生也都可以验证，你们不用担心他会很麻烦……”

    “盛师兄，”乌金出声打断他，“我永远不会嫌弃我的手下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