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离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

    他说他不认识，那我应该认识吗？应该不认识吗？而且上午温林风同她说过，对方点名道姓地说了她的名字。这别别扭扭的样儿，确实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陶小白！但此刻陶桃好像也抹不开脸厚颜说“咱们老熟了”。

    毕竟现在，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十年，堪比天堑。

    陶桃勉强对着温林风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回答道：“应该不认识......吧？”

    “可别逗了！”吴维可看不来这苦情剧，直言道：“你俩不是兄妹吗？在这儿演什么呢！陶桃，陶离，你俩名字多配啊！”

    陶离斜了他一眼，吴维自觉闭上了嘴。温林风笑了笑，道：“陶总时间宝贵，那去隔壁房间聊聊看吧。”

    温林风正要喊陶桃，陶离却打断了：“温医生，我和您聊就够了。”

    陶桃这时好像才从刚才不知所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陶离拒绝她旁听的时候她好像有点如释重负，不要就不要吧。不过陶小白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虽然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现在是带点特别的烟嗓，低沉却不压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对他的声音着迷。

    刚才他说他叫陶离，陶桃看了一眼吴维，问道：“你们陶总，是哪个“离”啊？”

    吴维正低头刷着手机，听见陶桃这么问，有些疑惑，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反问了她：“嗯？你不知道？”

    陶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见他继续道。

    “就，离开的离啊。”顿了顿，他又问：“不会吧！陶总改名字了啊？”

    陶桃又被噎了一嗓子，她问了一个问题，紧接着就被反问了两个，不出意外，还得来一个。

    “哎，那他以前叫什么啊？”陶桃有点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可毕竟人家现在都是陶总了，也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的隐私吧。

    她也就纳了闷了，这个助理，怎么一点助理的样儿都没有，谁家助理这么打听自家老板前尘往事的啊？陶桃有点儿替陶离打抱不平，没好气的回他一嘴：“你管呢！”

    她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吴维又凑了过来，“对了小陶医生，你们俩兄妹怎么都不联系的啊？我就没听见过你俩打电话，倒是他和池哥经常打。额...我刚才好像还问了你年龄呢！你咋给我岔开了，难道是因为你比我还大，所以不好意思说？”

    陶桃脑瓜子都让他问得快炸了，心道：“兄妹兄妹，谁跟他是兄妹！”但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快要濒临狂暴的情绪，站起身来，拿起茶几上躺着的本子和笔，再次回了他一嘴：“你管呢！”顺道把门给带上，砸得有点儿响声，盖过了吴维还要继续八卦的声音。

    林雪还在帮着官奈奈看数据，看着陶桃灰头土脸地进来，又仿佛被抽干了阳气一般的摊在了桌子上，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陶桃回答，他们办公室的门又开了，陶桃埋着脸没有动，林雪和官奈奈朝门口望过去，吴维依旧临阵不乱，又是一副阳光活泼的模样同他俩打了照面，示意他是来找小陶医生的。

    林雪和官奈奈瞧着他那小奶狗似的人畜无害的长相和他身上的一身西装，就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的感觉。官奈奈看着觉得有点儿好笑，忍不住把这位同“人模狗样”一词联系到一块儿：“哥们儿，你这造型很潮流啊！”

    “嘿嘿，这位妹妹品味不错啊！”吴维是真的很会套近乎。

    林雪猜到可能是上午谈到的那个来访者的家属或朋友，便请他进来坐，刚好有个空位置，暂时没人。

    陶桃将脸埋在胳膊里，听着他们有的没的聊着，其实也没在听。

    脑袋里一直在想，陶小白改名字了，叫陶离，离开的离。

    离开的离......

    她眼前漆黑，胸口有点闷，鼻子酸得不得了，很快就浸湿了眼睛，一时间竟喘不上气来，又感觉天旋地转，难受极了。伏在桌面上好长时间没动一下。

    “对啊，就是小陶医生的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又转回来了，吴维喝了口水，将杯子搁桌上。

    “是她哥来做咨询？！没搞错吧？那个号称冷面人的陶晚池？！”官奈奈惊道，大家都知道陶桃有个哥哥，很有钱又很帅，是陶氏集团的总裁，大名鼎鼎的陶晚池。

    林雪整理着今天的个案资料，提笔在纸上写着，也随口附和道：“小桃经常跟我们提起她哥哥，是个很优秀的人。”他并不觉得陶晚池是那种需要做心理咨询的人。

    吴维道:“啥呀？你们都没听过她还有个哥吗？”

    有一双啪嗒啪嗒不停敲着键盘的手猛地悬在了半空。

    “我的天！桃桃！你还有个哥啊？”官奈奈炸了，作为独生女的她，知道陶桃有一个帅气多金的哥哥本来就羡慕得不得了，可她居然还有个哥？！俩哥！

    林雪也很是惊讶，看着陶桃费力支起胳膊，她撑着脸回道：“嗯，不过......”便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那今天先谢谢您了。”陶离从隔壁出来，吴维听见声儿就立马站起身来开门去，“陶总！在这边！”他喊了一声。

    陶桃立刻支起上半身，假装自己忙到飞起，支着耳朵听着，手里疯狂敲键盘。

    “那走吧。”她听见吴维说。眼神却不受控制地朝门口飘过去，再一次跟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对上，大概过了三四秒，陶桃还是败下阵来，她承认自己今天非常狼狈不堪了已经。

    正准备收回视线，却看见陶离开口了，“你跟我出来。”吴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没注意，这都快五点半了，下班了呀小陶医生！”

    陶桃眼睛都亮了，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温林风，得到了准许，直接光速换掉衣服拎起包就跟着走了。

    林雪笑道：“看来是亲哥。”

    官奈奈往旁边瞅了一眼，陶桃电脑屏幕上新建了一个文本框，里面打了一坨乱七八糟的东西。叹着气帮她把电脑关了，嘟囔了一句：“真好啊！两个哥。我妈为什么不能给我生个哥？”

    出了医院离开了暖气，外面这四五度的温度差点把吴维送走，他叫了个出租车便闪人了。不出所料，他果然不是什么助理。

    吴维刚走，此刻就剩下他们，陶离和陶桃两人一前一后。她从包里掏出来她的手套，快走两步想给陶离递过去，说道：“这大冷天的你的手，不戴手套会疼吧？”

    陶离没有回应，脚步也没慢下来。身边偶尔有人匆匆经过，都当他们是小情侣吵架了。

    如果换作以前，她肯定会扯着不让他再走了，然后强制性给他戴上，顺便再像个姐姐似的摸摸他的头。

    可现在她不敢。这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说任何话，陶桃看着曾经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青涩少年，如今都能把路灯的光给她遮个完完全全。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从前的记忆就被唤醒一分，时间太久了，久到她觉得陌生，久到她开始怀疑此刻的真实性，她不受控制地想靠他近一些，再多一些。

    沉默了许久，陶桃想起个头，正欲开口却止住了，她不知道现在该叫他小白，还是陶总，还是，陶离。小白这个名字是以前她给他取的，但现在被他改了。

    “上车。”陶离淡淡抛出两个字。

    陶桃应着，蹑手蹑脚坐上了副驾驶，她看着陶离放在方向盘上面的左手，眼神顺着修长的手指游到手腕，鼻子又开始发酸。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疤痕，她也永远记得起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她收回目光，又强行掐断自己的思绪，厚颜问道：“你知道我住哪儿吗？”

    “不知道。”陶离看起来正专注着开车，不怎么想理她。

    陶桃笑眯眯道：“那你怎么不问我？”

    陶离果然又不说话了。

    顿了顿，陶桃还是轻声探了探：“小白？”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让她这么试探陶离的底线，可能因为她一向都是特别会哄人的，只要她语气一软，撒个娇，无论哪个身高180的小伙子听了，都再也狠不下心来不理人了。

    陶桃见他没应声，却又想着他也没否认啊，于是有点儿得寸进尺：“你理理我吧~理理我~理我呀~”以前她能一口气同他念个百八十遍“理理我”，现在这已经算非常收敛的了。

    陶离戴着棒球帽，两边的路灯一盏又一盏一扫而过，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下颌角，陶桃盯着他的侧脸，一双大眼睛亮亮的，似乎是期待着他的回答。

    陶离皱了皱眉，冷冷地抛出两个字：“闭嘴。”

    意料之中，他依然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陶小白，陶桃听着这熟悉的语调，不耐烦的语气，舒舒服服向后靠了靠，换了个更加惬意的躺姿，然后侧过脸来直勾勾的继续盯着他的侧脸。

    估计全世界也就陶桃能够觉得“闭嘴”两个字有多么亲切。

    从医院去陶晚池家里的路，她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陶离开着车直奔哥哥家，陶桃不用再问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你给哥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啊？”陶桃打开了手机，“我看看我在网上给他买的东西到了没，那条领带我可请了好多人帮选呢！先请了奈奈和雪哥帮忙一起看，看了好久没选到，最后还去请教了温老师，我实在是不会挑这个啊！而且选择真的好难啊......”她像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一切就跟从前一样自然。

    陶离喉结微动，突然开口道：“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

    陶离问这句话的语气有点难过，带着一丝卑微。他平视前方，别人的车灯照过来，细看能知道他的薄薄的下嘴唇在微微颤抖。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语速还有点快，但陶桃听见了。

    要说的话有很多，但陶桃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哪里说起，今天再次见到他，她开心得都要一直反复掐自己，害怕她依旧在梦里。

    她滑动着手机屏幕的指头悬在了半空，不知该不该当做没听清，但很快，又听见陶离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