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两个字,磨得陶桃耳朵疼,心里更疼,她听见陶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见他微微张口道:“以后记得不要在外人面前叫我小白。”
这个名字他曾经用了十八年,陶桃叫了十年,说实话,确实很土,青春期不懂事的一些孩子也经常调侃他的名字和狗的名字一样,小孩子嘲讽的语言有时候甚至更恶毒,但他那时候从未要求改过名字。
陶桃撅了噘嘴道:“好,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小哥吧。”
“随便。”他语气有点不耐烦,别过头转向一边像是在观察路况。车已经开到如画里门口了,他右手掏出手机打了陶晚池的电话。
陶桃听见电话那头陶晚池的声音:“咋样?接到人了没有?”
什么?显然他回国的事情,哥清楚啊!那陶晚池怎么不提前告诉她?今天整这么狼狈是干嘛呀?
“哥!你不告诉我?!”陶桃从另一边探过身来冲电话喊道。她感觉今天自己被戏弄了,有点小生气,看上去惊吓程度远远超过惊喜,但该说不该,她心里还是很愉悦的。
陶晚池哈哈笑了两下说了个具体位置,便匆匆挂了电话。
陶桃心有无奈,又突然想起什么,便问他:“那你去找温老师咨询?是觉得难受吗?还是说纯粹就是为了和哥一起整我?”后面一句能听得出来她很不满,带着点儿小情绪。
“整你。”陶离的回答斩钉截铁。
......陶桃气冲冲摆了个头,但刚才一瞬间又好像听见陶离笑了,很短暂,她不太确定,又立刻回眸看过去,只见他的嘴角弧度有些上扬,但很快也就消失了。
年关将近,小区里热闹了不少,从外看那些餐厅,大都装的落地窗,里面基本上座无虚席,一家人们各自享受着团聚的喜悦,一方方小世界里爱意满满。
陶晚池选的地方在靠近湖边的位置,比较偏而且难找,但安静空旷,湖面结着冰,凉飕飕的。这家私房菜很少人知道,不是因为风评不好,而是因为大概没有几个人能预料到这么大一幢别墅居然还做私房菜!陶桃也不知道她哥到底认识多少隐藏奇葩人。
定的房间里就两个帅哥在等,一位就是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陶晚池,陶桃自认为哥哥虽然四十多岁了,但依旧挡不住他经久不衰的绝世容颜,陶晚池身边的看起来温文尔雅,带着点清冷又有点威压的帅哥,是哥哥二十几岁时就在一起了的对象,甘霖。陶桃和陶离以前就都很喜欢他。
见着他俩进来,两位帅哥统统站起身来。
“欢迎回来啊!小哥!”陶晚池几步跨过来拍了拍陶离的肩膀,掂量了一下个子,夸赞道:“咋都比我还高了呢?”
甘霖也随声补上:“欢迎回来!”
陶桃看着桌上稳稳当当放在陶晚池面前的九十九朵白玫瑰,偷偷笑:哥哥们还真懂浪漫啊!都谈了十好几年了都不嫌这腻歪的吗?
她递上刚刚去快递柜拿的礼物,给了陶晚池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哥,生日快乐!永远二十!和霖哥要一直好!”还用发顶去蹭了蹭陶晚池的下巴,他的大手轻柔着陶桃的后脑勺,低头看着俏皮可爱的桃子,眼里满是怜惜,在他眼里,陶桃永远长不大,也不用长大。
陶桃抱完哥就蹦到甘霖身边坐下,也学着甘霖刚才的样子,抬脸笑哈哈地跟陶离说:“小哥!欢迎回家!”
陶晚池看她这个怂样儿就觉得憋不住笑,引着陶离去他旁边坐,陶离这时才把棒球帽给摘了。他剃的寸头,脸部轮廓非常清晰,五官精致立体,薄薄的嘴唇显得有点冷情,但陶桃每次都忍不住去看他右眼角的那颗痣,小小一颗,在她看来很是吸引人。
“哥生日快乐。我跟吴维给你准备了个大的,放车上了,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给你送楼上去。”陶离抿了一口手边刚泡好的西湖龙井,说道。
陶桃在桌边撑着圆溜溜的脸蛋,感受着房间里的温暖,听着哥哥们说天说地,谈笑风生,感叹时光飞逝,偶尔插进去开个小玩笑。他们一家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团圆过了,她掏出手机,翻转摄像头,将他们四个都拢在了一张照片里。虽然都在各说各的,但好在,现在不是做梦了。她看着照片里的陶离,忍不住用大拇指去蹭蹭他的脸。
甘霖在一边看着陶桃的一系列小动作,靠过来小声问:“你觉得小哥变了吗?”
陶桃还是垂眸盯着照片里的脸,温柔又感性地叹道:“我觉得变了,变得更优秀了。”顿了顿,又说:“但又好像没变,毕竟,小哥都是那个小哥。”他一直是他,在陶桃这里。
因为医院要值班,饭没吃多久甘霖就先走了。陶晚池想送他,但被甘霖拒绝了。
他太明白了,明白陶晚池把两个小的聚在一起的原因以及他的良苦用心,他们两个之间仅用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对方的所思所想。
许久,陶晚池看着堆在一旁的生日礼物,不禁心生感慨,上一次弟弟妹妹们陪着他一起过生日,也是十年前了,他今晚没喝酒,陶桃和陶离陪着他吃了顿还算安静的晚饭。
他搁下筷子,率先开口道:“桃子,小哥,哥今年,已经四十一了。”一左一右两个人也同时看向了他,陶离也放下了手上的勺子。
陶晚池这十几年基本上一直在忙事业,白手起家,刚起步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如今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了,些许银发在鬓边有点扎眼,陶桃看着他,很心疼,但她却是个笨的,帮不上什么忙。
她很少见她哥多愁善感的一面,外面的人都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狠角色,但估计只有家人才会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陶桃很爱哥哥,她没有爸爸妈妈,那时候她只剩下唯一的哥哥,日日夜夜黏着他,时时刻刻要他抱,小时候不懂事就连哥哥上厕所也非要跟着,生怕哥哥也不见了。
“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哎,爸妈去世后,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本也就不会照顾孩子,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但是我们小桃子很乖很懂事,那时候我一边打工,还一边带着你。”陶晚池说着,又长叹了口气,喝了口桃汁儿,接着又道:“到现在我都不敢想,也不知道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还把你一个人丢在工作室睡,幸好,我那几个好兄弟都是铁哥们,还帮忙照看着你。”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抚了抚陶桃的脸,陶桃也跟着笑道:“你怎么不怕我丢了!你心可真大啊!”
陶晚池又接着道:“后来事业有了点起色,就更忙了,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安置你的时候,你就给我捡了个小帮手回来了!”陶离在另一边笑了笑,他是小帮手,但同时,也是个小累赘。
“我们小哥学什么都快,到咱家不到半年,就把自己和我们小桃子照顾得妥妥帖帖,我当时还觉得心里特高兴,怎么就捡了个这么省事儿的崽儿回来了?真好......后来我就没怎么管过你们了。那时候你们两个多好啊,互相搭个伴,上学放学都在一块儿,我也挺放心,也不怕小桃子在学校里受欺负。那时候哥一心就只想挣钱,总觉得有钱了,什么都能解决了,你们两个也不用再跟着我吃苦了。也可以换好的学校去上,去住更大的房子。”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后面有些难过,但还是继续道:“后来就认识了霖哥,你们霖哥跟我说,哪儿有我这么养孩子的。我当时还反驳他,孩子嘛!不都是糊弄着糊弄着就给糊弄大了吗?我现在想想也是,哪儿有我这么养孩子的......多荒唐啊。什么都让你们自己定,以至于到后来,你俩谁,我都劝不住。”
陶桃在一边听着,双眼通红。她把哽咽都吞回肚子里,伸手去抱陶晚池,脸埋进哥哥的胸口,听见陶晚池又说:“小哥走的那天我不在,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闹到能这么久不联系,都是最亲近的人,什么事不能说开?我跟你们霖哥吵得最凶的时候也就一周没有说话。”
陶离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堵着也说不出什么来。
“以前是哥做的不好,今天就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们把话都说开了,总不能以后都不进一个家门了吧。”他的情绪有点收不住了,陶桃听陶晚池这样说,眼泪掉得更凶了。“现在我能在你们中间帮着联系,那以后我......”陶桃立马上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
陶离也听不得他再这样继续说下去了,他抿了抿嘴,开口喊了一声:“哥。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却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
陶晚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时候房间里的气氛都起来了,他大口干了桌上的桃汁儿道:“行,你们俩自己在这儿唠吧,我也不听你们怎么唠,你们最好能给我唠明白了!说开了!以后咱一家四口能每年都能吃上真正的团圆饭。”
说完便起身抱着他的一大束白玫瑰出去了,他得去值班室陪霖哥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俩,陶离还是没有先开口。他看着陶桃慢慢平复情绪,一点点止住眼泪,抬头望向他的眼里满是泪水,红彤彤的眼眶看着可怜极了,她哽咽道:“小哥,对不起......”
陶离的手指紧紧扣着,她说完这句“对不起”,刚才平复的情绪又开始崩溃,泪珠一颗一颗像串线珍珠一样往下掉,“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做的不对......”
她越哭越凶,后面说的什么都听不清,他注视着她的瞳孔深不见底,眸中倒映着女孩儿的脆弱敏感,陶离伸手将她用力扯过来轻轻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耐心安抚着她的情绪,一下一下摸着后背。
她像是听见陶小白的声音,一遍一遍温柔地重复着:“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