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悠悠睁开了眼睛。
终于得救了——
谢白平静地想。他眨眨泛酸的眼睛,努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觉得生命是如此可贵,如此美好。
“哥哥——吃——”
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童声。
谢白迟缓地转转脑袋,又看到一张熟悉的大脸。
“吃,吃——”
谢白眨眨眼,看清楚是那个跑掉的小男孩儿,正端着一晚粥朝他嘴边凑。
原来是去叫救兵。
谢白朝他温和地笑笑。
他想说谢谢,却发现嗓子干哑,嘶嘶呵呵地一阵气音,也吐不清个完整的句子来。
他用力吞咽两口,嗓子像刀片一样划拉。
“水~水~”
他朝小孩努力说道。
小家伙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咯噔放下碗又蹬蹬蹬跑出去。
过不久,便有个小姑娘牵着他走过来了。
“你喝——”
那小姑娘将水凑到他的嘴边,却不扶他起身。谢白便自己爬起来,发现全身酸痛,他翻开被子发现腿上正夹着两根树棍,正用一条条乌漆麻黑的布条缠在一起,虽然看起来很整齐,但是这是什么操作?!这是私人操作?!为什么不送医院?
谢白这才发现他待着的不是医院的病房,而是一间土坯房,窗户开得小小的还半掩着,大白天的室内也昏暗无光。床更不是什么病床,而是简单的木架子,上面铺着稻草,再粗糙陈旧不过的床单和被子。他摸摸头,果然也只是简单包扎,并没有用什么医用绷带。
谢白内心千万匹草泥马奔过!
草菅人命?!!
那小姑娘看他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气愤不已要拼命下床,吓得将水碗往边上破破落落的小桌子一搁,便来用手按他:“莫爷爷说不让你动!乱动就好不了啦!”
“哪个莫爷爷?”
“你们到底是哪个剧组?”
“我要接电话!我要去医院!”
谢白管不了喉咙的嘶哑肿痛,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一边挣着下床,那破锣嗓子扯出了一股凄厉的狠劲,吓得旁边的小男孩儿哇哇大哭,揪着小姑娘的衣襟哀哀地叫唤着。
谢白听那小男孩的哭叫也意识到自己的激动,觉得这也不是办法,便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水——”谢白用眼神朝桌上瞄去。
小姑娘怯怯地把水杯递给他。
他赶紧咕噜两口,喝得太急呛进了肺管,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眼睛通红。他拿俩红眼睛去看离他一米多远的俩姐弟,那小男孩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一脸惊恐且委屈地看着他。谢白一阵哽噎,羞愧在心中升腾起来,不该对小孩这样,小孩什么也不懂。
“那个——”
喝了水,谢白喉咙嗓子爽利了不少。他调整了下声音,试图再与这俩小孩沟通。
“那个——谢谢你们救我——”
“不过,你家大人呢?能不能把他们叫过来?”
“我爹娘去地里了,要晌午才回来。”
小姑娘顿了顿又说:“你别动,莫爷爷说你不能动——否则好不了啦。”
“为什么不把我送医院?”
见那小姑娘有不吭声便换了个问题:“这是哪儿?”
“帽儿村”
“帽儿村?还在豫山影视基地么?你们是小演员?”
小姑娘蹑蹑喏喏地说:“我不知道——”
谢白又是一阵哽噎。
他仔细瞧瞧俩姐弟的打扮,小姑娘绾着俩小丫髻,穿着一身黄褐色的粗布麻衣,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不过面上泛黄,嘴上发青,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弟弟穿着个黑布衫,上面补丁加补丁,打着赤脚,黑乎乎的一片,两条腿瘦骨伶仃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一双黑乎乎的手这时候正伸进自己的嘴里砸吧着。谢白一阵眼晕:这脏兮兮的小毛孩,不像是演出来的,也不是那些靠特效画出来的小演员。
他心中惊疑不定,更觉脑中昏胀。
这是把他扔哪个山旮旯了!!!
几人正拉扯着,外边传来一阵人声:“娇儿~狗娃儿~”
那小男孩便从小姑娘身后飞也似地跑出去,小姑娘也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随着脚步声靠近,便走进一个中年汉子,黑黢黢的脸在昏暗的房间里也看不真切,只知道满脸堆着笑,走近了,才粗声粗气地说:“醒啦!醒了就好!我让婆娘给你把粥热上,先吃顿饱饭,其他再说。”
谢白忙不迭地说谢谢。
那汉子也估摸着想问问谢白底细,拖了角落里一把残破的椅子在床侧坐下。
“小公子打哪来啊?”
谢白略微震惊,这里都是这样说话的?
“打宛城来。你们这里是哪里?还是豫城影视基地么?”
那汉子略一思索,便摇摇头,“公子说的这地界咱没听过,咱庄稼人没见识,”说着不好意识便挠挠鸡窝头,“这里是帽儿山帽儿村,胶州地界。”
“胶州?山东省么?”
“什么神?咱这地界有土地公,城隍庙,公子要去拜?”
谢白一阵恍惚,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北京您听过吧?”
“北州倒是听过,唉,记错了——是北州还是邶州来着——这大老远的,地方可多着呢——”
谢白这时候脑瓜子又开始嗡嗡起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穿越了?
我在哪里?
我怎么就穿越了?!!
谢白已经听不到那汉子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了。
“唉,公子,小公子?”
那汉子见他瞳孔发痴,便担心地摇了他两摇。
见他回神,便又关心地说:“刚伤着哩,估计磕着头了,我叫婆娘给你热好饭菜给你端过来,小地儿小灶的,公子莫要嫌弃——”说着便勾着腰钻出房门。
“大哥!”谢白依旧不死心,“你们现在皇帝是谁?”
那大汉一下子紧张起来,又窜进房里,将将要捂谢白的嘴,又怕冒犯到客人,手足无措,“小公子莫要——这便是大不敬,如今十里八乡都不敢说皇家的事,官家也不让说,说了要吃牢饭哩——”
谢白心中一阵悲鸣。
这里是帽儿山帽儿村,地属胶州,不是山东青岛的那个胶州。这里不是以省来行政划分,而是以州。目前谢白打听到的临近的几个有邶州、青州、睦州,再多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说道闭塞,这一处也当真闭塞。方圆十几里也就十来户人家,家家户户种些粟米,大多数时候还是得靠打猎、采集草药作为经济补给。积累到一定量便由几个汉子一起挑到距此地几十里路的大甲镇去售卖,再换回些农具、针线衣物。
谢白所住家的农户汉子便是此处的村长,名字叫李胡安,三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像四十多岁,明明白白的农家汉子,本份踏实、任劳任怨。年少失孤,二十岁上下才娶上媳妇,这媳妇儿会生,头一年给李胡安生了个漂亮闺女,又过三年老李家又得了个大胖小子,便是李娇儿、李狗娃两姐弟。
李胡安这村里算是宽裕的人家,三大间土坯房,便是靠这汉子一人垒起来的。其余村户要么一两间,要么全是茅草房,挨挨挤挤,破破落落围成一片不大的村落。村东头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有一间破草庐,庐中住的便是帮谢白治腿的莫老爷。
据说莫老爷也曾经的确是位老爷,在哪个大城里开过一个药铺还是医馆,积攒了不少银子,是名副其实的城里老爷。后来便是被好赌贪酒的儿子败落了,孤家寡人才到这山头来,搭了一间草屋,安身立命,便也是个可怜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谢白十分怀疑莫老爷的医术。如今十来天过去了,腿上的伤是丝毫没好,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感觉有隐隐有更痛的趋势。头上的伤不大,山民大多能治皮外伤,敷好草药,十来天已经结了痂。
接受自己穿越后,谢白也仔细研究过自己。身体和脸是一丝儿都没变,衣服却不是拍戏时的衣服了。摸起来质地很好,细白的里衣,大红色的外袍,皮质的腰带,还有一块摔出裂痕但看起来很贵的玉佩。最神奇的是拍戏时戴的头套竟然变成了真的长发。谢白在连续拔了十来根都扯得头皮疼后,终于接受了这不是头套,而是一头如瀑青丝。也是,穿越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只不过作为一个现代boy,谢白并没有掌握扎头发技能,也没有随身幻化出此种技能。因此,要么散着,要么用娇儿借的头绳胡乱绑在脑后,不太好看,但胜在起卧方便。
转眼间,谢白已经来此地一个月了。从最开始的抑郁到后来的平静,到后来日渐焦灼。自己一个大小伙儿住在村长家一个月,让本不太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再加上自己治伤的药和费用也是李大哥承担的,谢白明显感觉到最近李婶儿煮的粥都更稀了些。谢白明白不能再待下去了,不是厚脸皮可以解决的事。
谢白决定,等脚差不多好转便离开此地。
于是近些天,谢白老往莫老爷家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