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濒死

    谢白醒来时,正被五花大绑丢在柴房里。他眨眨干涩的眼睛,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愤怒。

    李大哥估计已经——还有帽儿村的李婶儿、娇儿、狗娃儿——

    那玉佩我是放在床头的,肯定搜了房子——他们——谢白颤抖起来——都是被我害的。

    谢白抑制不住,拼命咬着嘴唇,头磕在地上,呜呜声从喉咙里溢出来。

    门口突然响了动静,接着门被打开,进来的是另一个带着官帽,穿着红披风的男人。

    粗嘎的声音响起:“甭哭了!像娘们一样的!”说着蹲下身子朝地上搁了只碗,“吃好喝好,等回到晋州有你好看的。”

    看他不理人,说话更凶了:“谢小公子,还当自己是金疙瘩呢!往前,咱们敬着国公爷,给你几分薄面,叫你骑到咱头上来,现在你父亲不争气,污了国公爷的脸面,做什么不好,通敌卖国?!你现下还想着做大少爷呐?!看你还是去到地府代你爹向国公爷磕头请罪的好!”

    说着还不解气,一脚踢翻了搁在地上的饭碗,白花花的大米饭撒了一地。“看你那熊样!”愤愤地骂了一句,转头大步离开,临了,把门关得卡拉响。

    谢白噎噎地哭了一阵,脑子一阵昏沉。他头磕在地上,鼻涕眼泪糊得满脸满地。

    除却刚刚来的那个男人,再没有人来过问他了。

    已经月上中天了,今天又是个好天气。月色透过窗棂柔柔地洒进来,很安静,谢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低低的喘息声。

    他慢慢冷静下来,从无边的愧疚和惊惧中抬起了眼睛。

    他咬咬牙,心中憋着一股气,也深深感到震颤: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世界,而自己正遇着自己的仇人。别说十天,明天死翘翘都有可能。

    他狠狠咬咬牙,把悔恨往肚里吞:李大哥,李婶儿,如果,如果我能活着——

    他得活下来!

    这一夜,谢白吃了两辈子最脏的一顿饭。

    已经又过去两天了,除了送饭的那个粗嗓子偶尔骂他几句,其余几人就当他不存在。他们将他堵上嘴,跟货物一块儿绑在一匹马上,再拿个布帘子一盖,外人也看不出底下是个人。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他一路走在官道上。偶尔遇到集镇,下来歇歇脚,那个粗嗓子也赏他几口水喝,却免不了几顿臭骂。

    谢白一路上老遭罪了。被绑在马上本来就颠,马跑的又快,没几下胃就翻江倒海,嘴被堵着,呕出来的东西又被自己吞回去,这样几回,谢白快被自己噎死,后来他就不愿意吃饭了,哭着肚子吐苦水总比自己埋汰死好些。大热天的被绑在马肚子下,又一块大帘子盖住,就像丢在烤箱里。没一会儿整个人就只剩出的气了。

    谢白心里哀嚎:原来我不是是被闷死的就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的~

    这天晚上,这五人终于慢下来了,马蹄走在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接着越来越慢,听得几人接连的轻吁声,终于停下来了。谢白裹在帘子里没有一点儿动静。

    “老大,他该不会死了吧?”

    “先进。”

    几人轻轻又走了一段路,谢白疑心这几人转性了,一路上都粗鲁得很,这会儿倒是轻手轻脚起来了。他思绪正无边无际地散着呢,接着就被人从马上摘下来,扔在地上。谢白只觉身上一疼,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还没死呢!禀报吗?这大晚上的——”

    几人踌躇间,快步走上来一人,声音柔柔的说:“陆公子来了,主子正在说话,烦请诸位将军偏房歇歇,已备酒水,请诸位将军移步。”

    “痛快!”那粗嗓子还想说些什么,便被人喝止住,谢白听见几人的脚步声远去。

    他无力睁开眼睛,也无从思考,像条不小心跳到岸边的鱼一样摊在地上,大口大口汲取空气。思绪是涣散的,一下子想到一年多没见的爸妈,一下子又想到拍的一场吊威亚的戏,悠悠地飘在空中,其实他还挺害怕的,一下子想到李婶儿哭着说让他赶明儿回去,就把她当亲姐——

    不久,他又感觉到被人拎起来,有个好听的声音说道“怎么这么脏~”谢白心中一阵不忿:脏你妈~接着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飘起来,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轻到自己感觉不到了,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系统在跟自己说话:“宿主您好,我是异世生成系统5653号,很高兴为您服务。”

    谢白是惊醒的。

    他瞪大眼睛惶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是一间很古朴的房间,比他来这里看得所有房间都好。他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了,嘴上酸臭的抹布也被拿开了,房间里也没人,是个大白天。

    这是第几天了?!

    我不会睡到第十天了吧!

    谢白知道自己太累了,也耽误了太多时间,不要说人命了,连只蚊虫都没有救到。他弱弱地喊了几声系统,可是这个系统根本不搭理他。除了积分能召唤出来还能怎么召唤呢?谢白摸索了很久都没有摸索出来,很是郁闷,但是当下也唯有系统能明确告诉他时间了。

    他用力撑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稳稳心神,慢慢移下床。结果一个不小心栽了下去。也不知道磕到了哪里,牵扯得浑身都疼。

    房门哗啦一下打开了。哗地一下抽出刀,看着他在地上扭曲的样子又将到收回去。愣了愣把他扶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谢白很不乐意,有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用手虚虚地指着桌上。

    这个小侍卫有点愣,来回看了好几眼才发觉谢白是要喝茶水。他赶紧放下刀倒了一杯茶过来,将杯子搁在谢白皲裂的唇边。

    谢白就着他的手赶紧喝了几口,半杯水进了喉咙,半杯水淹了脖子。谢白也顾不上,好久没喝了,还觉不够,又用气音支使着小侍卫再帮他倒一杯来。几杯水下肚,胃也恢复了点知觉,只觉得胃里一阵犯空,饿得慌。

    谢白抬眼瞥瞥小侍卫,镇定地对他说:“有吃的吗?我饿了。”

    小侍卫瞅瞅桌子,并没有备着食物,连甘果糕点也没有。瞬间脸色有点为难。

    “我这里没有吃的,等到换防还有半个时辰,你且忍一忍,待会我给你送来?”

    谢白敏锐地发现这小侍卫还在询问他意见。内心一阵纳闷:这是别人的授意还是这小孩太善良。从未拿捏过别人的谢白决定拿捏一下这个单纯的小侍卫。

    “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等下去恐怕命就没了。”

    “可是,这里只我一人。”

    “你还怕我跑了?你看我刚才连下床都难,再说我腿坏了一条,走路都走不了,更别说跑了。”

    谢白看着小侍卫脸上缓和了不少,似乎被他的话说服了,便继续发力:“我保证不动,连床都不下,你尽快回来就成。”

    小侍卫暗自思量了一番,便将桌上的刀拿起,一边出门一边嘱咐他:“你一定不要动,我很快回来——”说着还掩上了门。

    谢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乐:这财狼窝里竟然还有小羊羔?

    他闭着眼睛养着神,等着小侍卫回来。

    却等到了窗外的一顿训斥,“好你个李二,当值期间玩忽职守,还偷摸进厨房拿吃的!主子看你老实才给你当值的机会,你倒好,当耗子呢!”

    “杜大哥,千万别跟我大哥说,也别将我供出去,我这也才是将将领职,丢了职务我大哥非扒了我的皮。”

    “啧啧啧,别跟我求情,这不是好当值的地儿,既然领了这分职,便不能还当小孩儿玩,我跟你大哥也是很有份交情,提点一下你小子也是该当。”

    “是是是,杜大哥就是我亲大哥!我以后像亲哥一样孝敬您!”

    “呵呵,你这小子,别给咱们添乱就成啦!去吧,小兔崽子,当心点,别被瞧见。”

    等院里再没有声音了,那小侍卫才开门进来,一走进来眉开眼笑地看着谢白。

    “好险,幸好是杜哥,要是别人我就糟啦!”

    说着便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举在谢白面前,上面油汪汪盖满了各种菜。香味扑鼻而来,激得谢白肚子又一阵咕噜噜直叫唤。两只眼睛都冒绿光。

    谢白一把夺过碗和筷子,死命地往嘴里扒。没想到第一口吃得太急,直接进到肺管子,呛咳得死去活来。

    “慢点儿慢点儿——”

    小侍卫赶紧给他接来一杯水,喂给他,谢白才又开始吃起来。

    这是来这里最丰盛的一顿饭。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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