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天刚蒙蒙亮。
张枫河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他回过头,视野内无痛城高大的城墙早已不见踪影。
“哎呦,可累死我了。”张枫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掏出一直夹在身侧的地图,又仔细看了看位置。
关枝愉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荒无人烟,放眼望去全是沙漠。
张枫河猛然想到一件事,他拍了一下大腿,“等等,我们不是从正城门出来的,那暗门我们拐了这么多方向跟迷宫似的,会不会这里不是北边?”
关枝愉暼了张枫河一眼,“我记住方向了,这里确实是北方。”
张枫河嘿嘿一笑,“那就好,还得靠你啊。”
“对了,你手臂上的伤口怎么样了?”张枫河关心道。
关枝愉看了一眼早已愈合的伤口,“早就好了。”
这是无痛城人的特殊能力,除了感受不到疼痛外,皮肉伤口也会愈合得非常快。虽然关枝愉没有前者的能力,但却拥有后者。
张枫河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油纸包裹着的干粮,递给关枝愉,“先吃点东西吧,我们一会还要赶一天的路呢。”
昨晚他们商量了半天,带背包出城太显眼了,干脆就缩减了一些东西,只带了几块干粮、指南针、三小瓶无痛药液和零零散散一些珍珠宝石,这些都装在张枫河的大衣口袋里,地图贴身藏在身侧,便携式水壶则挂在腿侧。
关枝愉将父母最后留给自己的银色匕首带在了身上。
他接过干粮,慢慢地吃了一些。
张枫河又掏出指南针看了看,确定位置的确没错,只需要一直往前走,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活森林城。
“关枝愉,看不出来啊,你演技还挺好的,当时我差点都信了你能感觉到疼痛。”张枫河大大咧咧地说道。
关枝愉随意笑了笑,“是吗,我倒觉得你的演技比我强。”
张枫河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全程除了漫天黄沙以外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张枫河打开水壶往下倒了倒,叹气道:“一滴水也没有了,我记得二十年前明明城外是一片绿洲的,怎么变成沙漠了。”
关枝愉没作声,他隐约望见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张叔,你有没有看见前面有东西在动?”关枝愉问道。
“啊?”张枫河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往前看,“好像…确实有。”
他们朝前方又走了小半天,才发现面前竟是一小片被沙漠包围着的绿洲湖泊。
湖泊旁边生长着翠绿的小草,临近湖边则长着低矮茂密的草丛,最惹人注意的是,湖中间有一颗一人高的树,褐色的树干上附着淡绿色的纹路,隐隐泛出光泽,就像人的血管脉络一样,树上枝叶茂盛,苍绿的树叶无风自动。
“好想回家啊……呜呜呜呜呜……”
“回家……我要回家…”
模模糊糊的呢喃声从树叶中间传出来。
关枝愉警惕起来,还没等他说什么,张枫河就一脸惊喜地扑到湖边用双手捧起水喝了一口。
关枝愉:……
张枫河见关枝愉愣在原地没有过来,还傻乐着伸出手招呼他,“快过来啊枝愉,这水还怪甜的。”
“呜哇!你们是谁,为什么跑到我的地盘来!”刚刚的呢喃清晰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就像七八岁的孩子一样稚嫩。
树叶摇动幅度更大了,好像生气了一般,发出“簌簌”的声响。
张枫河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抬起头,“奇怪…明明没有风啊,这叶子怎么在动?”
“你是谁?”关枝愉突然说道。
“啊?”张枫河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关枝愉在问他,扭头却发现关枝愉并不是看向他说话,而是湖中间的树。
树叶停止了晃动,“咦?你能听见我说话?”
关枝愉点点头。
“关枝愉?你别吓唬我啊?”张枫河终于感到了异样,他往关枝愉身边靠了靠。
“你听不见吗?”关枝愉奇怪地瞅了张枫河一眼,似乎不能理解他大呼小叫的举动。
“听见什么??”张枫河要崩溃了。
关枝愉又看向湖中间的树,“它在说话,那棵树。”
张枫河大脑飞速运转,树…说话…?
这几个字分开他都明白,怎么连成一句话之后他就不懂了呢。
“你能听见我说话…”树不动了,但关枝愉莫名在它身上看出了如人一样沉思的姿态,“哦,我知道了,你是活森林城的人对不对!”
“不是。”关枝愉答道。
树叶又开始了轻轻晃动,“不可能不可能,能听见我说话的肯定是活森林城的人。”
“人类,你叫什么名字?”树问道。
“关枝愉。”
“关枝愉…好熟悉的名字哦,好像在哪里听过…”树又思考起来,半晌它摇了摇树叶,“算了,想不起来。”
“我叫恩泽,这是我的臣民们给我起的名字。”树的声音明显高兴了起来,它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对话过了。
“臣民?”关枝愉思忖半刻,还是有些不解。
这附近一眼望去除了小草就是沙漠,没见到有人生活的痕迹啊。
难不成臣民是指这些草吗…?
“唉呀,你的周围都是我的臣民啊,诺,还有你旁边那个呆愣愣的人类,他喝了我的眼泪,也算是我的臣民了。”
关枝愉呛了一下,先别说为什么草是臣民,这“眼泪”是什么鬼啊?
恩泽心情不错,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关枝愉隐约觉得这调子有些耳熟。
“关枝愉,你要去哪里?”
“活森林城。”
恩泽情绪激动,树叶也疯狂摇晃了起来,“真的吗?那你带我一起去吧!”
关枝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么大一棵树,我要怎么带你去?”
“这好办,你过来,到我面前来。”恩泽说道。
关枝愉又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附近并没有路可以让他走到湖中间的树面前。
难不成直接从湖上面过去?关枝愉想着,抬脚便走了上去。
“诶,诶?”张枫河还处在大脑宕机的状态,见关枝愉要走到湖上,他赶忙拉住关枝愉,“喂,你要干什么?”
“没事的张叔,我马上回来。”关枝愉没具体说明情况,只是轻声安慰了一句,继续向前走去。
关枝愉踏上湖面,脚下的水面荡出层层涟漪,却如履平地。他放下心来,一步步靠近湖中间的树。
张枫河见关枝愉在湖上行走,几乎要惊掉了下巴。他也悄悄来到了湖边,试图走上去,却差点滑进湖里,只能悻悻退到一边等待关枝愉回来。
关枝愉来到了树的面前,他更清晰地看见了树上淡绿色的脉络,浅浅光泽流淌在其中,偶尔还忽闪几下,就像人类跳动的脉搏。
关枝愉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将温暖的左手掌心轻轻覆在树干上。
一瞬间,淡绿色的光芒从树上绽开,冲破天际。
关枝愉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下子坠入了湖中。
湖水温暖得像儿时母亲的怀抱,徜徉在其中,他似乎听见了很多轻柔地呢喃,关枝愉合上眼眸,彻底失去意识。
……
“喂…关枝愉,醒醒。”孩童的声音呼唤
道。
关枝愉慢慢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湖中间,只是四周白茫茫一片,张枫河不见了,沙漠不见了,湖中间的树也不见了。
恩泽跳起来打了一下关枝愉的膝盖,“关枝愉,看这里!”
关枝愉迷茫地低下头,看到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那孩子身上盖着几片宽大的叶子当作衣服,露出了短短的白胖的四肢,头发和眼睛全是绿色的,长相喜人可爱。
恩泽有些奇怪道:“原来你真的不是活森林城的人啊,不过你仍然拥有活森林城的血脉。”
“这里是?”关枝愉问恩泽。
“你的精神世界啊,活森林城的人就靠精神力和植物沟通。”
“原来和植物沟通的时候,植物也会变成人吗?”关枝愉思考片刻,问出了现在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恩泽突然扭捏了起来,“当然不是啦~我和其他植物不一样,只有我能在活森林城人的精神世界里化作人形哦。”
“怎么样,我可爱吧?这是我苏醒以来第一次遇见能听见我说话的人,也是我第一次变成人类诶。”恩泽摸了摸自己的肉嘟嘟的小脸,自恋道。
关枝愉失语,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好了好了,你把左手伸出来。”恩泽突然想起了正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关枝愉依言伸出左手,恩泽闭上眼睛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淡绿色的光芒缠绕上关枝愉的左手臂,最后光芒来到手腕处,在手腕内侧正中间处形成了一个绿色的形似树叶的印记。
恩泽小小的身形逐渐变淡,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刻,四周的白光一下子变得刺眼。
“关枝愉!”有人呼喊道。
关枝愉下意识闭上眼睛,再一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湖中间。
听见张枫河的喊声,他回过头看了一眼。
张枫河有些着急,刚刚绿光闪过之后关枝愉就像入定了一般,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没有回答。
现在关枝愉有所动作,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关枝愉走到了张枫河身边,被张枫河拉住上上下下来回看了一遍,“关枝愉,你没事吧?”
“没事。”
张枫河拍了拍胸膛,“那就好,你刚刚站在那棵树面前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被吸了精气。”
关枝愉哑然失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唉呀,总之你没事就好。”张枫河虽然疑惑,却没有询问关枝愉刚刚发生的事情。
能和植物交流,这是活森林城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可是关枝愉明明是无痛城的人。
张枫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也不继续想了。从走出城门的那一刻,他只期盼着可以到活森林城见到阔别已久的爱人,无暇顾及其他。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张枫河神采奕奕地说道,他感觉刚刚喝的那口水似乎消解了他的疲惫,“我刚刚还往水壶里灌了湖水,这些应该够支撑我们到活森林城了。”
关枝愉一怔,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他想起来恩泽说这水是他的眼泪。
“是哦,这些都是我日日夜夜思念家乡过度而流下的泪,不过我现在马上就能回家啦,啦啦啦啦好开心!”
脑海里突然传出恩泽的声音。
关枝愉猜测恩泽现在的意识就在刚刚所提到的精神世界里,他也试着用心声跟恩泽交流,“你的本体还在湖中间。”
“没关系,反正也带不走,它还能继续产生水源,将它留在这里可以给我的臣民们提供生存的环境。”恩泽满不在乎道,“大不了我到了活森林城后再重新生长。”
关枝愉了然,难怪这里的植物管这棵树叫“恩泽”呢。
“关枝愉,你也喝点水吧。”张枫河扭下盖子,将水壶递给关枝愉。
关枝愉:……
他能说自己并不太想喝树的眼泪吗?
“关枝愉,你嫌弃我的眼泪吗?这可是大补,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恩泽异常不满地嚷嚷道。
关枝愉冷漠脸,婉拒了张枫河让他喝水的建议。
他关枝愉就是渴死,从湖里跳下去,也绝对不喝这里的水。
……
唔…好像确实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