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再加上大雨的缘故,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远远看去,只有关枝愉撑着伞,独自走在雨中,形单影只。
到了家中,关枝愉摸索着按下灯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霎时洒满整间屋子。
两年前,这间房子真正的主人,也就是那对收留关枝愉的年迈夫妇相继去世,他们无儿无女,便将居住的房子和之前经营的饭店一并交给了关枝愉。
关枝愉走进卧室。不知是不是刚才在寒风中来回奔波的原因,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紧抿着的唇也毫无血色。
“咳咳…”关枝愉忍不住弯下腰咳了几声,并不意外地感受到了喉咙里泛上来血液的铁锈味,他毫不在意,只是用手指抹去了唇边溢出的鲜血。
他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地图已经拿到,那便趁早离开这里。
关枝愉打开地图又看了一眼,地图上围绕着中心的“高塔”和周围十个城市板块画了几条复杂的路线,无痛城在远离高塔的最南方,从城门出去往北走是活森林城,出了活森林城继续往北走再经过三个没有标注名字的城市,就可以达到“高塔”。
二十年前,无痛城管理者们下达封城令,凡是没有出城许可证的人,一律不允许出城,也不允许外城人进入。没人知道原因,自那以后,无痛城的市民们便永不得靠近城门,一开始还有反抗,但渐渐的,人们便习惯了封城的生活。
关枝愉收起地图,他去换了身衣服,又洗漱了一番之后才躺在床上。
一夜无眠。
破晓之际,关枝愉已经起床收拾自己出城要带的东西。他将一把银色匕首带在身上,又把几个含有绿色液体的小玻璃瓶装进背包里,这是无痛城特有的可以快速治愈皮肉伤口的药液。他想了想,又找出一些珍珠宝石,各个城市的货币不流通,也许他可以用这些在其他城市中换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他装了绷带、指南针、一个便携式水壶和压缩干粮,一切算是收拾妥当。
无痛城对于城门看守非常严格,想要硬闯肯定是不行的。
巧得是,关枝愉三个月前在饭店结识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偶然有一次,男人在酒后悄悄问他想不想出城。
关枝愉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没有出城许可证的普通人,想出城就跟做梦一样不可能。
男人却是认真了起来,他承诺只要关枝愉能找到高塔地图,他就可以带关枝愉出城。
关枝愉一度怀疑男人是故意这么说,目的就是引想出城的人上当,但中年男人自顾自地说起了二十年前他曾在城中认识了一位来自活森林城年轻漂亮的姑娘,二人本来已经决定厮守终生,但随着一封禁城令的下达,姑娘被迫离开无痛城,男人也再也没能出城,两人便失去了联系。
关枝愉观察男人的表情,见他的神态遗憾又惆怅,眼神里真情流露,不像作假,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答应了男人,并约定三个月后在关枝愉的家中汇合。
关枝愉正思索着,突然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打开房门,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男人。
“关枝愉,快让我进来。”男人左顾右盼后紧张兮兮地说道。
“张叔,你拿到出城许可证了?”关枝愉侧身让男人进屋,关上房门问道。
“拿到了拿到了。”张枫河嘿嘿一笑,他从大衣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黑色小卡,递给关枝愉,“保证货真价实。”
“地图呢?”张枫河问道。
关枝愉指了指桌上卷起的地图,“在那。”
张枫河赶紧凑过去看,他抚摸着地图上写出的“活森林城”的位置,动作轻柔地好像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关枝愉来回瞧了瞧手里的黑色小卡,除了材质他从来没见过外,这张许可证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有些不确定,这张黑色小卡片太普通了,任谁也不会认为这是宝贵的出城许可证。
张枫河似乎看出了关枝愉的欲言又止,他以拳抵唇咳了咳,“你别看它其貌不扬,但确实是出城许可证。”
“你看看这材质,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张枫河一脸神秘地问道。
关枝愉仔细摩挲了一下,“有点像…人的皮肤。”卡片乍一摸是硬质的,但拿在手上,又有一种柔软的类似皮肤的质感。
张枫河一拍手,“这就对了,这材质整个无痛城你也找不来其他的,因为它只被制作成出城许可证。”
“这么神奇?”关枝愉挑了挑眉,“那你是怎么得到的?”
“偷来的。”张枫河得意一笑,“之前和一个管理者喝酒,我用激将法骗他拿出许可证,又趁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偷了许可证,他不敢声张,毕竟丢了许可证可是死罪。”
“这地图可有些年头了,你又是怎么拿到的?”
关枝愉言简意赅,“从我爷爷那里拿的。”
张枫河了然地点点头,这地图确实只有老一辈人才会有。
“不过,单凭这一张许可证,我们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出城吧。”关枝愉将出城许可证还给张枫河,顺便说道。
张枫河故作高深莫测地摇了摇手指,“当然不可能,不过我已经打听好了,今晚守城门的是新上任的管理者,他不一定认识那些老管理者,有出城许可证在手,剩下的只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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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如期而至。
新上任没多久的管理者百无聊赖地坐在城门旁边的看守塔上,正昏昏欲睡。
突然,看守塔上的灯光照到了两个正靠近城门的黑色身影上。
管理者猛地清醒过来,迅速走出看守塔,“喂!平民禁止靠近城门!”
领头的男人抬起脸,直视着管理者,淡淡说道:“我要出城。”
“什么?”年轻的管理者愣了一下。
张枫河举起出城许可证,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出城。”
管理者接过黑色小卡,拿在手里摸了摸,确实是出城许可证。
借着夜色的遮挡,管理者一时无法看清张枫河的脸,但拥有出城许可证的一般也都是管理者,他自然而然地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是他并不熟识的老管理者。
“您为何要在夜晚出城?”年轻的管理者按照规定询问道。
张枫河粗暴地扯了扯手里的铁链子,将身后一直低着头没出声的人拽到身旁。
“我要将这个外城人流放出城。”
年轻的管理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外城人!?”
“安静。”张枫河不满道。
年轻的管理者噤了声。
他还是不相信,无痛城已经封了二十年,怎么还会有外城人?
张枫河看出了管理者的疑虑,他冷笑一声,“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管理者走到“外城人”,也就是关枝愉面前,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关枝愉的头发很长,几乎盖住了两侧的脸颊和后颈。原先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抬起头才露出脸来。
看到关枝愉的脸时,年轻的管理者差点相信了眼前这位真的是外城人。
之前听其他管理者说,活森林城的人长相都比较漂亮。眼前这个青年虽然不如他听说的那样倾国倾城,却也面容俊俏,五官端正,放在无痛城也挑不出一两个如他一般好看的人。
管理者思量片刻,果断拿出小刀,快速在关枝愉露在外面的小臂上划了一下。
“嘶——”刀刃刚刺入皮肤,鲜血就争先恐后地涌出,关枝愉痛呼了一声并且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脸上疼痛的神色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毕竟他真的能感受到疼,所以他完美无瑕的下意识表现让管理者彻底相信了他是外城人。
如果是无痛城的居民,他们只能感受到手臂一凉,因为没有痛觉,所以他们第一反应不会做出闪避的动作,哪怕是城里最著名的表演家也绝对做不到如此真实的反应。
年轻的管理者思考片刻,能感受到疼痛,也不一定是外城人,还有一种可能是诞生在无痛城却拥有痛觉的人。
前者可以驱逐出城,但后者是必须要杀死在城中。
管理者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长官,也许他是拥有痛觉的本城人…?”
张枫河冷冷出声,“我早就调查清楚了,他出生在活森林城,在禁城令下达后,年幼的他与母亲失散,被城中好心人收留至今。”
“可是…”管理者还欲说些什么。
“还是说,你一定要带被遗漏的外城人亲自到上一代管理者们面前,评判他们办事不周?”张枫河气势突然高得吓人。
管理者被唬住了。他才明白过来,如果遗漏的外城人被人尽皆知的话,老管理者们的脸面根本挂不住,也难怪这个拥有出城许可证的管理者要趁着夜色将外城人驱逐出去。
管理者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不敢不敢,您请出城。”
管理者带着张枫河和关枝愉登上看守塔,左拐右拐后,他推开一扇暗门,“长官,从这里过去就能出城了。”
张枫河点点头,拽着栓在关枝愉手腕上的铁链走进了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