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后,墙被炸开了。
墙后是一个布局严整的院子,地面铺着青砖,正对着一排主屋,东边是厢房,两侧靠墙游廊通向花门,连接着别处的院落。
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这就是传说中的朱家?
进入院子,首先吸引赵雨茹目光的就是正对面大树上被吊起来的一具白骨。
那副骨架除了少十根手指脚趾骨外,整体还算完整。它的胳膊和腿都被铁链拴着,固定在树干上。肋骨处插着一把生锈的匕首。
屋里的女子看的就是他?难道这人是女子的心爱之人?
莫非是不想让女子看到心爱之人受尽折磨,有人把窗户堵上了。
赵雨茹刚想走近看一看,立刻想到,这恐怕又是阵主故意设下的陷阱。
她围着树绕了个半圆,绕到了后面的房子前。
从侧面经过的时候,赵雨茹看到那具骨架上每根骨头都刻满了刀痕。
多大仇啊下这么狠的手。
雾气依旧没有散去,但是阵里明显比刚来时亮堂些。
赵雨茹感觉上从进阵到现在,至少有一整个晚上过去了。
估计外边天已经亮了。
屋门口左右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祖德流芳垂福泽,下联是:宗功浩大济世长。
原来是朱家的祠堂。
这院子里没有发现机关,赵雨茹靠近祠堂时便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祠堂门是敞开的,赵雨茹藏在门后,探出脑袋望向里面。
地面没有脚印,屋里静悄悄的,各个角落都没有人。
确认安全后,赵雨茹看向香案。
祠堂内的香案上只供奉着三个牌位,分别写着:朱明镇,何月,朱棠。
在牌位面前,摆着几盘已经蒙灰变质的贡品,和一个冒着白烟的碗。
嗯?
赵雨茹盯住那个碗,外表干净,似乎是刚有人放上的。
她看那碗纹路眼熟,和茅草屋里的碗一模一样。
莫非茅草屋主人是朱家的人?她偶尔过来住着,是为了祭奠亡故的亲人。
赵雨茹心想,这茅草屋主人一定不是很坏的人,自己能碰到她问问情况就好了。
眼下祠堂没人,既然那人来上供,大概率还会再回来收供。赵雨茹在这里等着或许能看到她。
赵雨茹右手仍然麻着不听使唤,她用右胳膊夹着装满火药的人头,左手用木棍小心试探前方,慢慢挪进了祠堂里。
别说,那碗里还挺香。
赵雨茹一点点靠近,来时翠玉给她包袱里塞了很多吃的,她纯是好奇想看看碗里面有什么。
隔着远远的看,清汤里泡着几个雪白的丸子。
是汤圆啊。
附近没有机关,赵雨茹便走近一些,想看看有什么发现。
香案和牌位都被人简单擦过,但是边边角角还是有很重的积灰。
临近中元节,估计是为了上供临时打扫的。
但是供品就一碗汤圆,未免太朴素了吧。怕被人偷吃吗?
还是这碗里藏着什么猫腻?
赵雨茹仔细观察起来,这一看不要紧。她整个人瞬间定在原地了。
倒不是她想吃。
而是碗里的汤模糊倒映出了头顶的房梁,上面三颗圆圆的脑袋正在整齐一致地盯着她看。
赵雨茹大脑飞速思考,在假装无事发生和夺门而出之间举棋不定。跑自己肯定跑不过这几个人,但是不跑,就是束手就擒了。
“奇怪,没看到有人啊,谁放的啊?”赵雨茹假装着到处找人,身子慢慢蹭向门口。
就在离大门只有一步远的时候,赵雨茹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冲出去,忽然两侧合页声响,大门瞬间闭合了。
赵雨茹差点一头撞上,幸好刹得快。
她听到三个人在身后跳下来,转过身。
花蝴蝶笑意盈盈,“又见面了,真巧。”
“你想干什么?”赵雨茹紧盯着她。
“你怎么发现我们的?”花蝴蝶不回答,反问道。
“废话,我在碗里看的一清二楚。”
花蝴蝶有些遗憾,“竟然漏了这一处,可惜了。”
阿林在她身后朝赵雨茹拼命地做口型:“我师父都知道了,你别惹她。”
花蝴蝶朝着赵雨茹一步步走近,后者紧贴着门,警告道,“你别过来,不然我们就同归于尽。”
她左手举起那颗填充着火药的头颅。
可是花蝴蝶没有停下。
“主子……”周虎担忧地向前。
“没事,”花蝴蝶抬手止住他,她眼睛带着笑意看着赵雨茹,笑意深处是一片冰冷,“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子。”
“你……”眼看对方一步步逼近,赵雨茹有些慌了。“你别过来,我真把它炸了。”
“好啊,你炸吧。”花蝴蝶站在她面前,轻松地看着她。
“你不怕死?”赵雨茹问。
“不怕,怕死的都是狗熊。”花蝴蝶脑袋突然凑近,“你快点,我等着呢。”
“……”什么叫耍无赖的怕遇上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遇上耍无赖加更不要命的。
赵雨茹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做不出到亲手结束三条人命,况且对方没有对自己做过分的事。
“你不怕我把她们都炸死?”赵雨茹说。
“我猜你不敢。”花蝴蝶挑眉,“你眼神里根本没有杀意。你不敢杀人。”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赵雨茹威胁道。
“是吗,我还没见过呢,你让我见识一下?”花蝴蝶贴的更近了。
“你……”
花蝴蝶温柔地握住赵雨茹的手腕,她的力道不算大,但是赵雨茹挣脱不掉。
“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花蝴蝶另一只手拿开那颗人头,对身后喊道,“阿林!”
阿林立刻屁颠上前,“师父,什么事?”
“这个给你拿着。”花蝴蝶把人头递给她。
“师父,它真的会炸吗?”阿林双手捧着那颗丑陋的死人脑袋不知所措。
“会,所以让你好生看着,别让它炸了。”
“啊?”阿林瞪大了眼睛。
“我来吧。”周虎从她手里抢过来。
“你就惯着她吧,看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花蝴蝶嫌弃。
“主子,阿林还小嘛。”周虎讪讪地说。
“十五都成年了还小,我像她这么大都能单挑五大家了。”花蝴蝶说完,继续盯着赵雨茹。
“你想怎么样?”赵雨茹面无惧色地和她对视。
“虎子,把门开开,我要和赵姑娘出去散散步。”花蝴蝶吩咐道。
紧接着旁边响起咔哒的声音,门开了。
花蝴蝶握着赵雨茹手腕,不容置疑地带她来到院子中央。
赵雨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花蝴蝶指着院子里的几棵树对她说,“这些树挺漂亮的,你喜欢哪一棵?”
赵雨茹没心情看树,“不知道。”
“挑一棵嘛。”花蝴蝶语气十二分的温柔,像是对赵雨茹撒娇一般,指着吊着白骨的那棵树,“那棵怎么样?”
赵雨茹粗略扫了一眼,心烦意乱地说,“不好。”
“那这棵呢?”花蝴蝶指向旁边的树。
“随便吧。”
“行,就这棵了。”花蝴蝶牵着她走到跟前,仰头望着浓密的树冠,十分满意,“枝繁叶茂的,你肯定喜欢。”
赵雨茹不回应。
她又说,“我刚才捡到一根漂亮的绳子。”说着拿出一根红色的丝带,在赵雨茹眼前晃了晃,“这颜色和你皮肤的颜色很配。”
赵雨茹别过头,“我不喜欢。”
花蝴蝶微微一笑,“你会喜欢的。”
她动手把丝带缠在赵雨茹手腕时,发现了她手上的伤痕。
花蝴蝶眉毛一挑,戏谑地看着她,“你中美男计了?”
“滚,我才不喜欢看那种粗俗的东西。”赵雨茹感觉受到了侮辱。
“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屋里有什么。”花蝴蝶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看到卧榻上躺着一位女子,就上前看看,没想到她……”赵雨茹照实说,那女子的模样她印象深刻,却不知道如何用语言形容。
花蝴蝶眼神立刻变得古怪起来,语气夸张地说,“想不到你有这种奇怪的爱好!”
赵雨茹愣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胡说!我才没有!”赵雨茹怒不可遏了。
花蝴蝶脸上又露出熟悉的,小人得志般的奸笑。她用丝带把赵雨茹双手绑在树后面,又把旁边插在骨架子上的刀拔下来。
赵雨茹糟心地看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刀,皱眉道,“你就不能换一把好的?”
花蝴蝶惊奇地看她,“都死到临头了还挑三拣四的?”
“我都要死了就不能体面一点?”
花蝴蝶无奈地把刀插回去,摸摸身上,又转头问后面俩人,“你们带刀了吗?”
阿林使劲摇摇头。
周虎诚实地说,“属下只有一把剑,不知道能不能用。”
花蝴蝶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你就非得抱着那玩意吗?”
周虎捧着人头一脸迷茫,“不是主子您让……”
花蝴蝶心累地说,“放在地上它也炸不了。”
周虎便小心地放在了地上。
“我带着一把刀,你用它吧。别在我腰上的。”赵雨茹忽然说。
花蝴蝶却没有取她腰上的刀,而是手伸向了赵雨茹胸口。
赵雨茹大惊,“你干什么?”
花蝴蝶撇嘴,“想什么呢,我长得比你好看多了,我都怕自己吃亏。”
“你……”赵雨茹要被气死了。
花蝴蝶从她衣服里面抽出金色的明月帖,“上次竟然忘了打开看看。赵雨茹,果然是你。”
她看着写在帖子里面的名字,“千面佛的大弟子,本事真是不一般呢。你是第一个敢自己送上门,三番五次耍弄我的人。”
赵雨茹冷笑,“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我为什么要怕你。”
阿林拼命冲她挤眼,让她不要激怒师父。可是赵雨茹不在乎。
花蝴蝶赞许地看着她,“不错,有胆量。千面教没有像你这么硬气的人,希望等会你的骨头和你的嘴一样硬。”
赵雨茹辩解道,“我不是千面教的人!”
“这就怕了?”花蝴蝶有些失望。
“本来就不是,你可以问问你的手下,他一直派人跟着我,你徒弟打伤了那两个千面教的人,害得我被他们追杀,遇到千面佛后,她骗我收下了身份牌,还差点把我脸割了。你不去杀真正的千面教,反而一直找我的麻烦,你是不是有毛病?”赵雨茹气得话说了一连串。
然而花蝴蝶不为所动。“所以你确实是千面佛的大弟子?”
“……”这人听话只听一半是吧。
“你在沙子口放走了害我徒弟的两人,这是其一;深更半夜和千面教会面,其二;和千面佛狼狈为奸,故意放走了她,还意图把我的手下丢进水里喂鱼,这是其三;伪造一个陌生的身份故意接近我,骗取我和翠翠的同情,这是其四。这些事你都承认吧?”花蝴蝶细数她的一条条罪状。
“是我做的,但是……”赵雨茹辩解道。
花蝴蝶不让她说完,“既然你都认了,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花蝴蝶利落拔下赵雨茹的刀,一下抵在她脖子上。
“师父!”阿林挣脱小周哥哥的牵制,扑到师父面前,抓住她的胳膊,“师父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虎子,把阿林拉走。”花蝴蝶冷冷地命令道。
周虎只能上前拽着阿林的胳膊,阿林抱住花蝴蝶的腿,死活不撒手。
“师父……”阿林跪在地上央求道,“师父你饶了她吧,她救过我的命。”
“那又怎样,她救的又不是我。”花蝴蝶手中刀刃逼近一分。“你到底给我徒弟下的什么迷魂药?”
“呵。”
花蝴蝶对脚下说,“阿林你再跪着别人家的牌位,可就给孤魂野鬼当孝子贤孙了。”
赵雨茹感觉到脖子上一丝凉意,她下意识地仰起头,脸上一片将死之人的淡然超脱。她平静地对阿林说,“阿林,你别拦着了。你师父就是一个不讲道理冷血无情的人,我不需要你为我向这种人求情。”
“师父……”阿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赵憨憨是个好人,你放过她吧……”
“阿林,你听话,别在这碍事了。”周虎拉她。
花蝴蝶来了兴趣,问赵雨茹,“那你说说看,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赵雨茹冷笑,“你自己不知道吗?”
“真不知道。”
“你和千面教有仇,尽管找他们好了,为什么偏偏盯着我不放。我又不是你的手下,没有义务替你杀人。千面教的人同样骗了我,我也是受害者。莫不是你没本事抓不住他们,只能拿我撒气开刀了。”
阿林感觉头都要炸开了,“赵憨憨你赶紧闭嘴吧!”
花蝴蝶眼神凉凉的,“你说的不对。我最讨厌别人自作聪明地跟我耍花招。偏偏你还主动送上门,你既然一门心思地挑衅我,我也只好成全你。”
赵雨茹咬牙说,“哎对,我就是故意挑衅你,有本事你把我一刀杀了。你要再不动手就是我孙子。”
锋利的刀刃在她脖子处割开一条细细的口子,赵雨茹主动往前伸头,花蝴蝶反而撤了手。
“想激怒我杀了你?你想的倒美。”花蝴蝶轻笑。
“你还想怎样?”被看穿了心思,赵雨茹问。
“让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反正我有大把时间,不如好好地折磨一下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花蝴蝶凑到赵雨茹耳边,幽幽说道。
赵雨茹满脸厌恶地把头侧向另一边,看见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就烦。
“不杀我,你就是我孙子。”
“可惜你说了不算。”花蝴蝶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