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宇看了辛从悦一眼，她脸色涨红，嘴角挂着僵硬的笑。终究是心有不忍，他上前解围：“他叫辛从悦，是把你生下来的妈妈。”

    凡凡没当回事：“爸爸你忘了，不能乱喊‘妈妈’”。

    从尼斯回来，褚遂宇听说给小丫头追着辛从悦喊妈妈，便给女儿立了新规矩，让她不准乱认“妈妈”。现在凡凡除了喊魏芮汐“干妈”外，对其他女性，一律只能叫姐姐或阿姨。

    “她是你妈妈，是她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他耐着性子和女儿解释。

    “你骗人，我要自己选妈妈…”凡凡一时有些激动，把手里的绘本扔了出去。

    辛从悦蹲下，语气温柔软绵：“凡凡，让我当你的妈妈好不好？”

    “为什么？我知道了，你和雅绮姐姐一样，都是因为喜欢爸爸，才想当我的妈妈！不可以哦，我不随便认妈妈的。”

    凡凡逻辑清晰得简直不像个五岁的小孩。

    辛从悦看着女儿，一脸真诚：“你猜错咯，我是因为喜欢你，才特地过来找你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余光瞥见褚遂宇脸色微变，她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说：“在法国的时候，我们见过，你叫我小辛妈妈，不记得了吗？”

    凡凡盯着她清秀的五官，越看越觉得亲近，也不知是真想起来还是被引导着点了点头：“小辛…妈妈？”

    “是的，再叫一句好不好？”

    凡凡动了动嘴巴，眼里带着几分犹豫望向褚遂宇，像是在征求大人的同意。

    顺着女儿的视线，辛从悦也看向褚遂宇，脸上写满了期待。

    然而在一大一小两双有些神似的眼睛注视下，褚遂宇未曾动一下眉眼。

    辛从悦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她泄气地站起身，恋恋不舍对凡凡说：“你好好养病，我下回再来看你。”

    “阿姨，拜拜”，凡凡爽快地举起小手，朝她摆了摆。

    辛从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心口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浮起一丝细微的刺痛。

    “谢谢，今天打扰了”，她打了个招呼离开。

    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褚遂宇下颌紧绷，浑身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离开颁赤胡同，辛从悦没上小卫的车，准备走回去。

    夜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微凉。

    穿过几条巷子到了步行街，霓虹灯映入眼帘，农历新年第一天的喧嚣声扑面而来。

    刚才经历的一切像场梦，不断在她脑海里轮回闪现着细节。

    她想到女儿犹豫闪躲的小眼神，褚遂宇坚硬冷傲的神态，那些被压心底最深处的情绪，渐渐翻滚着浮上来，一股脑堆积着在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家。

    上楼时碰到辛炜和林卉下来，说辛从露喊他们去ktv唱歌，问她要不要一起。

    辛从悦正要需要发泄，跟着去了。

    包厢很大，有不少辛从露的朋友，都是同龄人一聊便熟络。

    液晶屏滚动播放着MV，五彩斑斓的灯光闪烁，音响轰鸣，让人不自觉地兴奋起来。辛从悦喝了酒，嗨闹过后，整个人又累又迷糊，回家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已接近中午。

    她查看手机，发现褚遂宇昨晚十点左右，发来消息：“我明天去日本，小丫头不走，你想看她随时过来。”

    单独看这行措辞妥当、语气诚恳的文字，很想象它出自昨天那副冷冰冰的面孔。

    辛从悦欣喜，立即回：“好的，谢谢”。

    今天家里有亲戚来拜年，她洗漱后，去厨房帮着赵丹做菜，招待客人吃饭。

    吃完又是洗涮，忙活到下午三点，才脱身出门。幸好这种亲戚间的聚餐，几年才轮到她们家一次，否则真是招架不住。看来该省的钱还是没必要省，下回去饭店吃得了。

    不知怎么，想到褚遂宇不在，她心情莫名轻松起来。

    到了颁赤胡同，按下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

    还是冯继成，这回她没避着，大大方方喊了一句：“冯叔好”。

    “你好”，冯继成话不多，朝她笑了笑。

    凡凡在楼下大厅玩，把厨房玩具摆到客厅中央，她说自己要做菜了，问大家想吃什么。

    见辛从悦来了，她高兴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拉着坐到自己旁边：“阿姨，你来我家吃饭吗？”

    “对呀，我想吃麻婆豆腐，你会不会做？”

    辛从悦配合着小厨师，说话的声音变得软糯起来。

    凡凡有模有样拿着绿色的小锅铲在铁锅里搅拌，还拿各种调味品假装倒进去。

    一道菜不够，辛从悦又报了几个菜名。即使凡凡连叫花鸡、佛跳墙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在她还是把这些菜做了出来。没一会的功夫，满汉全席上桌。

    她做得开心，辛从悦吃得也痛快。

    其他人乐得躲清闲去了，有辛从悦在，他们总算不用硬着头皮夸空气好吃了。

    凡凡还有些咳嗽，苏阿姨炖了冰糖雪梨，端来要喂她。

    “要不我来吧？”辛从悦试着开口。

    “小心烫”，苏阿姨没推辞，把碗递过来。

    把糖水喂到凡凡嘴边，她自己先吹了一口，然后嘟起粉嫩的嘴唇，含住瓷勺，将糖水一口喝下。

    几乎都不用哄，凡凡很乖巧地坐着，等待辛从悦一口接一口的投喂。很快糖水喝完，她连碗里的梨都要捞出来吃。

    “宝贝真乖”，辛从悦抽了张纸，替凡凡擦嘴巴。

    这是她第一次替孩子做点什么，虽微不足道，内心却溢满了从未有过的柔软和满足。

    “凡凡，可以叫我妈妈吗？”她不死心，试图哄着凡凡改口。

    “可以呀，你什么时候和我爸爸结婚？”

    “宝贝，这是两码事，你看咱们长得多像啊，你就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喊我妈妈呢？”

    “可是…”凡凡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只好叹了口气，说：“大人的事我不懂。等爸爸回来，你和他说吧。”

    辛从悦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别叫我阿姨，叫小姨吧，小姨好听一点。”

    “小姨？”凡凡想了想，觉得没区别：“好吧”。

    天色不早，尽管辛从悦想陪凡凡多玩一会儿，考虑到他们该吃晚饭了，自己也不便多留。于是和凡凡说好，明天再来看她。

    小卫的车停在门口，见她出来，立即下来开车门。

    “谢谢”，辛从悦上了后座，看到旁边安着儿童座椅，椅座周围和车窗贴满了星星点点的卡通贴画。

    一看就是凡凡的杰作，她忍不住笑出来。

    小卫看了眼后视镜，主动开口：“小丫头淘气得很”。

    他提到有一回凡凡不知从哪翻出褚遂宇的护照，偷偷拿彩笔在上面涂涂画画，把个人信息页涂得乱七八糟的。画完她随手就扔开了，当时还没人发现。直到褚遂宇出国要用护照，临到出发的日子，才发现护照内页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辛从悦捧着肚子笑：“那怎么办？”

    “没去成呗”，小卫撇嘴，语气贱兮兮的：“不过歪打正着，老外听说这事不仅没生气，还夸褚总顾家来着，最后他没到场，合作却谈成了”。

    “运气不错”。

    “害，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也算是平衡了”。

    话音落地，小卫立即意识到自己多嘴，岔开话题：“这几天您想看凡凡，随时招呼我一声，我去接您”。

    辛从悦嘴上没跟他客气，隔天还是自己过来了。

    她来得不巧，凡凡正在和人视频。

    “干妈，我小姨来了”，凡凡举着平板，屏幕对上辛从悦，她得不得朝镜头笑了笑。

    “小姨？”魏芮汐好奇，回头看了眼后座的褚遂宇。

    旁边的冯昭凑上来，一眼认出辛从悦，惊得微微张开嘴，用手肘捅了一下褚遂宇：“这不是…”

    褚遂宇正闭目养神，微微后仰着靠坐在车内，睁开眼看到屏幕上的人脸，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下巴一抬，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辛从悦认出了冯昭和魏芮汐的声音。自从她和褚遂宇分手后，刻意疏远了他们。这会儿她心生愧意，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装作没听到，轻咬着牙，悄悄将平板镜头推回到凡凡面前。

    “冯叔叔，你说什么？”凡凡手指一点，把自己放大在屏幕中央，朝着镜头做鬼脸。

    褚遂宇一看，就知道她又在照镜子臭美了，拿过手机：“跟你小姨好好玩吧，明天见”。

    明天见？他这么快就回来？

    辛从悦还在消化这个消息，视频已经被挂掉。

    “怎么给我挂了，还没说完呢”，魏芮汐埋怨。

    冯昭一脸八卦，调侃道：“人家亲妈回来了，你这个干妈不香咯。”

    “亲妈？怎么回事”，魏芮汐的印象中，辛从悦是长发，刚才镜头一晃，她一时没认出来。

    “凡凡旁边的人，是辛从悦吧”，冯昭说着，看向褚遂宇：“你跟孩子妈和好了？”

    见他不说话，冯昭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卧槽，那你昨晚还敢去北新地？”

    褚遂宇不置可否：“为什么不敢，我又没做什么。你上回没去？”

    魏芮汐一记眼神扫过来，冯昭上赶着解释：“社交需要，我什么也没干”。

    凡凡放下平板，问辛从悦：“小姨，能不能带我去出玩？”

    “好啊”，辛从悦下意识点头，想到江心公园足够大，里面也有适合儿童玩的游乐设施，决定带凡凡过去。

    苏阿姨等照顾凡凡的几人，早已认定辛从悦的身份，心里默认她是女主人了。

    她想带凡凡去哪，没人站出来说什么。

    伍芳凌却觉得不放心，临出门前反复叮嘱了几句，又让冯继成安排了人跟着。辛从悦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和褚遂宇相识，源于他某次半夜被人围堵在巷子里。世道复杂，确实该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