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智能家电零售商Smart Home居然是褚遂宇的产业。他什么时候把生意做到欧洲来了？
辛从悦找唐霖求证，他翻了集团的组织架构，发现投资业务板块下，确实有个欧洲运营中心，不过成员才五个人，还都身兼数职。
“那就是了”。
“先别管是不是，你们见面了？”
“算是吧。我不计前嫌想打个招呼来着，他倒不乐意了”。
“你还不计前嫌呢，要我说，他没找茬都算好了”。
“什么意思？”
“你想啊，他这么多年一个人养孩子，虽说有保姆帮忙，但时间久了，心态容易崩。你知道钱韵洁吧，就是褚董女朋友，生了两个孩子还没能结成婚那个，背后老揶揄他们父子俩，说他们家缺德，克妻，要不然凡凡妈怎么跑了呢”。
辛从悦听得心脏突突：“你怎么知道？”
“钱韵洁那两孩子还小，她自己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为了争家产，这些年明里暗里往集团安插了不少亲信，之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上个月褚总把人都给清了，她气急败坏，在公司大闹了一场，什么都往外说了。”
“……”
“幸好你没嫁进去，否则免不了要淌混水”。
“完了，我还想找他谈合作呢，这下没辙了”。
“你要是不打算回头，就别招惹他”。
“好吧。”
“……”
晚上回酒店，她把白天收集的客户信息录入数据库，更新了工作日报，敲下“与德国电子零售连锁商Smart Home建联，有望撬动合作”这句话后，又删除了。
睡前，习惯性地打开相册，看凡凡的视频和照片。
想到唐霖提到钱韵洁大闹褚家的事，辛从悦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也许把孩子留在那个富贵却复杂的家庭，并不是件好事。
她担心女儿的心理状态，问简兰英：“兰姐，凡凡最近心情好吗，没受什么影响吧。”
尼斯发生的小插曲，随着凡凡回国后生活回归原有的轨道，逐渐被淡忘。
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起“小辛妈妈”，但她要做的事情太多，注意力被绘画、钢琴、芭蕾、外语分散，最近又开始学游泳，压根忘了“邀请小辛妈妈参观城堡”的约定。
女儿没有找过来，辛从悦有些失落，同时也松了口气。
知道简兰英在凡凡身边，辛从悦隔三差五发消息给她，问起凡凡的事。次数久了，不用她多说，简兰英主动拍了凡凡的日常照片发来。这些视频和照片，冲淡了她对女儿的牵挂和思念。
但照片记录的仅是生活表面，凡凡的内心世界如何？她并不知道。
等了有十分钟，简兰英回复了。
“我不太清楚呢，这两天开学，凡凡被她太姥姥接到益城去读书了。”
“回益城读书？她不是一直在海市？你怎么没去？”
“具体我不太清楚，说那边有人照顾，只让苏姐跟着去了，我被留在海市照看家里。”
啊——
以后看不到凡凡了。
往日吵架的场景闪回，辛从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初说的那些话有点伤人。
一点后路也没留。
人成长的标志之一，就是开始承认自己的局限，学会向现实服软。
她想了想，还是把“与德国电子零售连锁商Smart Home建联，有望撬动合作”加进了工作日报的to do list里。
次日，她一早给翟雪发消息，提前探口风。
直到中午，都不见翟雪回复。
不可能没看到，难道太忙没空回？
她随手点开褚遂宇的微信，发现朋友圈不再是一条横线，能看到内容了。
不过仅有的几条动态，都和公益相关。这几年，他倒是做了不少慈善。
一直刷到底，他们的合照居然还在？
点开，放大。
回忆瞬间涌上心头，她眼睛一热，点亮了右下角的桃心。
两分钟后，眼眶的湿气蒸发，脑子清醒过来，她退回去取消了点赞。
他不是有女朋友，留着这个合适吗？
翟雪回了消息，发的是语音：“从悦姐，不好意思，我在郊区网络不好，才看到你的消息。”
“郊区？跑那么远做什么呢。”
翟雪没回复。
另一个对话框弹出：“勃兰登堡，考察项目”。
隔了一秒，又一条：“还想知道什么？”
褚遂宇在翟雪旁边！？
而且还知道她们的对话！？
辛从悦想装傻回个问号，又觉得有点过了。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好选择不回复。
翟雪说：“从悦姐，你和褚总吵架了吗。他知道我们在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我先不和你说了，还有活要干。”
“嗯嗯，你忙吧。”
她确实和褚遂宇吵架了，五年前的事，吵完就分道扬镳了。
现在被翟雪一说，搞得好像他们还在一起？
翟雪误会了。
不过，这侧面说明褚遂宇目前单身？
上回不还有个康小姐？才多久，又分了。
想到男高管被司机带去夜场的事，平日里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商界精英，出趟差全原形毕露，辛从悦只觉得恶心。听接待的旅行社翻译说，带出差的男士逛当地红灯区是司机的默认服务项目，早就成了行业潜规则。
这世界还有身心都干净的男人吗？
肯定有，太他妈少了。
褚遂宇见辛从悦装死，摊牌了：“我明天回国”。
意思是想找我赶紧。
别在背后暗戳戳打听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
两分钟后，辛从悦说：“是吗？展会后天才结束，我忙不开，否则得请你吃顿饭，这几年辛苦你了。”
她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但文字听不出语气，在褚遂宇看来，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对他的嘲讽，有种翻身后扬眉吐气的小得意。
一顿饭就能抵消恩怨？想的美。
他关上手机，不看不回。
在颜值即正义的时代，辛从悦出镜的宣传视频在官方账号发布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纷纷留言：
“朗星还有这么漂亮的工程师？”
“颜值气质不输明星”。
“这个小姐姐真好看”。
“说什么没听见，全程盯着脸看”。
“外套是哪家的？”
“如果能让我有这么个老婆，让我开豪车住豪宅也愿意”。
“好有范儿，我一女生都喜欢。”
午饭时大家闲聊起这事，辛从悦点开手机一看，被评论区夸得飘飘然，心底虚虚的。
她知道自己漂亮，但绝对不至于到媲美明星的程度，视频画面明显被后期美颜过。况且品牌部给作品投流是常规操作，花点小钱就能装点门面，何乐不为？这些评论不知掺了多少水分。
下午她抽空参观了竞品展位，又约了重点运营商做二轮沟通，确认下一步合作安排。中途时不时要处理临时追加预约的客户。
这一天算是忙得脚不沾地。
下班前开内部复盘会，听同事们各自汇报手头进度。辛从悦忙里偷闲看了会儿手机，本以为褚遂宇多少会表个态，结果人家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回。
她想正常交流，人家不接茬。
“从悦，你不是在跟进smart home，今天有进度吗？我看他们主推自营产品，几乎不做品牌专区合作，你先照着这个争取，实在不行，寄售和供货也行”。
辛从悦后悔揽下这个活：“好的领导，我继续跟进”。
晚上有领馆举办的中国科技企业商务交流会，尽管一天奔波下来，她累得脚底发麻发酸，还是回酒店换了套正式裙装，陪章淼一起出席。
到现场签到，辛从悦拿到会议资料，大致扫了一眼参会嘉宾，发现除了科技企业高管，还有不少科技专家和政府官员。会议规格比她想象中高，正暗自纳罕之际，忽然在企业代表人一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抬头，用余光四处探寻，想在那人看到自己前先锁定他的身影。
直到主题演讲环节，他终于出现了。
“CIA的老总这么年轻”，章淼微微偏过头，轻声和辛从悦八卦。
她喉咙发紧，心跳一声比一声放肆，即将跳出胸腔。
多亏了这场活动，她的目光可以在他身上肆意停留。
那天匆匆一瞥未发觉，此刻细看才发现他瘦了些，下颌线条如刀削，眉骨更显凌厉，依旧是肩线硬挺的西装，敞角领衬衫。
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留下痕迹。
“从悦？” 章淼的声音从很远传来，她猛地转头，双目茫然的看过去。
“你不舒服？”
“没有，我想到零售商发邮件问铺货方式，还没给人家回，有点分了心”。
“先别管这个，你刚刚注意听了吗？Smart Home最大的投资人是CIA，等会他下来，你过去打个招呼，带名片了吗？”
“我单独去？”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场景，辛从悦手心开始冒汗。
“怎么，怯场了？”
“不是不是，人家大佬，我级别有点低，搭上了对话也不平等，要不您去？”
“还是怯场了，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我给你打个样”。
章淼说着拿口红补了妆，用粉扑擦了擦眼角细纹的卡粉。
她穿着经典的深色裤装西服，唇色是大气成熟的雾面红棕，颧骨微耸，眉峰上挑，嘴角习惯性绷着，挂着淡淡的笑，像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走”，章淼扬头，大步穿过人群。有人在和褚遂宇交谈，她从容不迫等在后面，视线自始至终落在他脸上。
终于穿过人头间的缝隙，褚遂宇的目光扫了过来。
章淼抓住那一秒的眼神接触，笑容浓烈，声音明朗：“褚总您好，我是朗星的国际业务负责人章淼，请多指教”。
他面前的位置空出来，章淼立即大方上前，递送名片。
辛从悦迟了两秒，跟上。
褚遂宇接过，视线在名片上停留了三五秒，随后递给旁边的于凯安。
“章总，久仰”，他觑到旁边的辛从悦，眉心皱了皱。
辛从悦却并不看他，一脸崇拜的盯着正在说话的自家领导。
“刚才听您分享CIA智家的全球化战略，尤其是打入欧洲本土零售市场的策略，让我们受益匪浅，感谢您的用心分享。听您提到Smart Home未来要扩大品类开放招商，不知道朗星和Smart Home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这么直接？辛从悦觉得以褚遂宇的性格，肯定觉得你们费劲找过来，只为了这么一件他并不操心的小事，纯粹耽误时间，内心指不定已经不耐烦了。
“我相信有，具体形式可以找我们业务负责人细聊”。
于凯安给章淼回赠名片：“我稍后把相关负责人推给您”。
“好的，多谢”。
褚遂宇抬脚要走，想到什么忽然停下，看着辛从悦，面色平静的说：“头发留长点好看”。
辛从悦当场呆立，下意识抬手摸头发，未等她有所回应，人已经走远了。
于凯安恭敬地朝她点了下头。
“什么意思，他认识你？”章淼两指夹着名片，塞到辛从悦手里。
她脸色呆滞，大脑反应快：“应该是看了视频吧，我拍的那条不是挺火？”
章淼点头，不在细枝末节上费神，继续寻找感兴趣的嘉宾应酬。
交流会结束后是晚宴，辛从悦想早点回去，把司机留给了章淼，自己用Uber打了车。
褚遂宇乘坐的黑色商务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经过酒店门口时，翟雪眼尖地看到了辛从悦，她小声提醒：“从悦姐好像在等车。”
“停车”，于凯安立刻嘱咐司机。
“继续开”，褚遂宇冷声打断。
亮黑的车身从辛从悦面前缓缓碾过，带起的风扑在她身上，掀起了裙摆一角。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鞋跟卡在地砖缝隙里。
蹬了两下，卡得更深了。
她不屑地朝那尾灯白了一眼。索性脱掉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顾走没走光，蹲下，手臂发力，使劲一拔——鞋子取出来了。
耗时不到十秒。
这时Uber也到了，停在她面前。
上车前，她看着前车的红色尾灯，轻蔑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