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愿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皱了皱。“谁？”她问。
没等前台回应，不远处的电梯“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开，孙总的笑声随之传来，身旁站着的，是一脸谄媚的于至远。
乔愿猛地怔住了。
二人边走边聊，话语间不加掩饰的热情熟悉，完全不像她当时那样，几乎是求着对方。
“这次多亏于总亲自推动，资源到位得又快又稳。”
于至远连连点头，笑得腰都快弯了：“孙总放心，后续的落地执行，我们一定高效配合，不给您添麻烦。”
说话间，两人走到前台。
孙总象征性地朝乔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而于至远，脚步一顿，像是这才注意到她。
他笑着走过来，表情一副亲切而欣慰的模样：“乔副总监，这次多亏你前期辛苦打基础，客户关系维护得很好。”
“抱歉，总部临时调整安排我来主导，忘记通知你了。这次是公司整体资源协调，不是针对谁，理解一下啊。”
乔愿垂下眼，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这时候才突然明白，自己的努力、熬夜、坚持，不过是帮别人搭了一个台阶。
职场上，赢的从来不是最努力的人，而是站在正确位置上的人。
她掐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心里有再多的不甘和愤怒，为了工作，也只能一并咽下。
她抬眸，冲于至远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应该的，都是工作需要。”声音温顺得无可挑剔，连一丝怨气都听不出来。
于至远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补了一句：“辛苦啦，公司会给你安排别的项目，别想太多。”
话说得冠冕堂皇，像个慷慨的施舍者。
乔愿目送他离开，身后的周玥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道：“我们跟了半年，改了十几版方案，开会开到深夜，提案提到眼睛都快瞎了，现在倒好，功劳一句话就被他拿走了！”
乔愿侧头看了她一眼，
余光扫过周玥眼底泛起的那点红。
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她没有安慰，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周玥的肩膀。“走吧。”
*
回家路上，天色朦胧。
乔愿走在人行道上，公文包勒得手腕生疼。
车水马龙间，她无声地被城市风卷着往前推。
心里那股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像闷在铁皮桶里，无处爆发，无处宣泄。
走到路口时，她慢下来，等红灯。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一群年轻人在路边发传单，穿着宽松的运动T恤，笑着吆喝：“拳击体验课！释放压力！免费体验！”
乔愿本能地侧开一步，想要绕开，可一张传单还是被塞到她手里。
广告纸上印着拳击馆的LOGO，色调鲜亮，正中是一只戴着黑色拳套的手，下面写着广告语“压得住情绪，压不住呼吸。来这里，把不甘打出去。”
简单一句话，说进社畜心坎里，不少上班族拿到传单，都认真看起来。
“小姐姐，来体验一下拳击课吗？”说话的是个小麦色皮肤，扎高马尾的女孩，眼睛闪着光。
乔愿一身班味，和她一身朝气相比简直像个活死人。“不了，谢谢。”
刚拒绝完，走出去没几步，女孩又窜过来。“我们这儿，不是训练专业拳手的，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工作久了，有些话，没地方说，有些情绪，没地方放。”
无处安放的情绪，乔愿可太多了。从小到大，她就是那种把什么事都咬牙藏在心里的人。
以前还好，有跆拳道课可以发泄情绪，挥拳出腿的时候，汗水能替她带走大半个坏情绪。
工作之后，日复一日被榨干精力，连发泄的力气都快被磨光了。
黎曼曾经笑她，说她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憋死。
晚风吹起地上的传单，街灯下，零星几片广告纸翻飞着滚到了马路牙子边。
乔愿捏着手里的传单，低头看了一眼拳馆方向。玻璃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沉闷有力的击打声。
脑中无端出现一个场景：于至远那张虚伪的脸印在沙袋上，她一拳一拳，重重打下去……
还挺解气。
女孩见她迟疑，眨了眨眼，小声补充：“体验课四十分钟，参加即送运动套装，真的……不试试吗？”
犹豫片刻，乔愿看着女孩左手上的红色拳套，那抹跳跃的颜色刺进了她眼底，像是情绪找到了某种出口。
她低头沉思了几秒，忽然开口：“要不要登记？”
女孩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把二维码递过来：“要的要的！这边扫码！”
乔愿扫了码，填了简单的信息表格。
女孩给她发了护腕和临时拳套，笑着引她往里面走：“今天体验区是我们老板亲自带练，小姐姐你运气超好！”
乔愿没说话，沉默地跟着她往馆内走。
玻璃门合上，外头的车水马龙顿时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沉闷的拳击声和呼吸的喘息。
拳馆不大，但布局紧凑。中央是一只只高高挂起的沙袋，四周是散落的拳台、力量训练区，还有一小块开放式的体能区。
乔愿把随身物品放进储物柜，跟着女孩走到最远端的拳台前。
空气里混着橡胶、汗水和淡淡的薄荷味，说不上好闻，却让人莫名安心。
擂台上，一个男人正带着学员打沙袋。
他背对着她，穿着黑色T恤，肩背线条流畅干净，每一次出拳动作都收放自如，利落有力。
这背影……怎么又那么熟悉……
听到女孩的喊声，男人侧过身，低头调整护具，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来。
贺野！
乔愿下意识转身，连灵魂都在呐喊：孽缘啊，怎么又是他。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身后。
“小姐姐，这就是我们老板，今天就由他负责带你哦。”
乔愿闭眼舒了一口气，勉强挤了挤嘴角，僵硬地转回去。“你好。”
女孩笑嘻嘻介绍完就跑开了，继续在人群中发传单。
两人留在原地，气氛瞬间静了下来，微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这么尴尬的场面，她居然撞了两次。
贺野总是偏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让她的情绪雪上加霜。
乔愿这时心跳得尤其快。
贺野直盯着她，抿了下嘴唇，唇角勾起，像是要开口，又故意吊着她。
半晌，他抬眼，语气懒散：“昨晚搭讪得那么熟练，今天就认生了？
“你……”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乔愿懒得理他，火气顺着指尖烧起来，把新发的拳套塞回他手里：“早知道你在这，我就不来了。”
“哦？”贺野慢条斯理地接过，眉梢轻挑，“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在这，特地来的。”
那副欠打的样子，乔愿恨不得给他一拳。
“自恋狂。”她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来都来了，不练一会儿再走吗？”贺野挡在她前面，语气似笑非笑。
他站得很近，气息微热，乔愿一仰头，就对上他深褐色的眼睛。
额角还挂着未擦的汗，五官利落分明，像极了当年那个站在篮球场上的他。
那时候他身边总围着一群女生，现在，大概也没变。
难怪这么自恋。
乔愿懒得再浪费时间，侧身要绕开，贺野却像早猜到她的动作，直接一步封路，乔愿没刹住，砰的一声，撞进他怀里。
贺野退开一步，慢悠悠地说：“行啊，逃跑也挺适合你的。”
乔愿心里腾地冒出火来。
又是这种态度。
从昨晚到今天，她心情已经够糟了，他倒好，每一句话都踩在她的逆鳞上。
换作以前，她一定回头怼他一顿，拳头比脑子快。
可现在，她只是咬着牙，把那些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朝门口走。
贺野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
那种克制，那种压抑，那种明明恨不得反击却又死死收住的样子，真不像她。
不像记忆里的那个眼睛发亮、永远不肯服软的她。
“乔愿，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忍了？”
乔愿脚步顿住，苦笑了一声，眼神黯淡：“贺野，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轻飘飘丢下一切，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失去联系的这些年，她常从老同学口中听到贺野的消息，据说他在美国金融圈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却能抛下一切跑回国开拳击馆。
乔愿这样孤零零的人，没有这样的勇气和资格。
话音刚落，她随手拿上储物柜里包，加快脚步离开。
门外风很大，她头也不回，背影被夜色一点点吞没。
*
乔愿的一口闷气，从周一一直憋到周五，无处发泄。
周五下午的例会上，她坐在长桌一侧，心不在焉，右手漫无目的地转着笔。
最前方，于至远正慷慨激昂地发表着对项目的远景规划。
PPT一页页切换，画面上赫然是她团队熬了大半年的成果。
乔愿半眯着眼，连睫毛都懒得抬一下。
心里压着一股火，烧得闷，又发不出来。
就像那天在拳馆，明明想挥拳，却最终咬着牙收手。
现在也是，想反击，却必须冷眼旁观。
直到荣兴集团的代表举手发问：“我很好奇，联名产品的外包装创意，是从何而来的？”
声音一落，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扫向了乔愿。
项目从概念到执行都是她带团队一路跟进，没人都比她更清楚创意来源。
乔愿被叫回了神，抬起眼皮，慢条斯理地坐直身子，声音懒散又礼貌：“项目目前由于总监全权负责，相信于总监会为您详细解答。”
说完，她又靠回椅背，姿态从容得过分。
于至远握着笔，脸上的笑僵了两秒，随即干笑着掩饰过去。
“嗯……这个创意嘛，当然离不开我们团队的共同努力。”
他说着，特意加重了“团队”两个字的语气，眼神若有若无地扫了乔愿一眼。
乔愿垂眸，目光落在桌面，指尖轻轻敲了敲笔杆。
她听懂了。
于至远在暗示她接话，帮他圆这个场子。
荣兴代表皱了皱眉，显然不满意这种模糊的敷衍，又耐着性子补了一句：“能具体讲讲吗？比如，最初的设计灵感，方向选定，是怎么发想到的？”
于至远脸色更难看了。
项目真正起步的每一场头脑风暴，每一次方向调整，每一次提案推翻，他统统没参与。
沉默了几秒，他还是硬着头皮，把皮球再次踢了出去：“乔副总监对前期创意把控比较清楚，要不……乔副总监来详细补充？”
话说得四两拨千斤，推得又快又顺。
还以为他至少有点本事，没想到是个草包。
乔愿暗暗叹气，停下了转笔的动作，手指交叠在膝上。“包装创意是团队共同打磨的，细节都已整理进了项目资料中，稍后我可以让助理统一发给您。”
一字一句，字字得体。
既回答了问题，又彻底堵死了所有继续追问的可能。
荣兴代表笑了笑，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只是狐疑的目光，在于至远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无声地做了评估。
乔愿没做什么，只不过说了实话，于至远却很吃瘪，直到会议结束，愤愤的眼神都没从她身上离开。
即便如此，乔愿也没感觉开心到哪去，反倒担心以后更遭刁难。
唉，生活不易啊。
她摇了摇头，边叹气边合上笔记本，整理公文包。
刚拉开夹层，手指碰到一串冰凉的金属物件。
低头一看，是一串钥匙，上头挂着拳击馆的标志。
乔愿怔了一下。
糟糕，那天不小心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