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的眼神有些茫然。
夙音这句话给他带来的冲击不亚于第一天见到她带着情敌谢凌序一起进屋时的感受。
看到儿子迟疑的样子,傅夫人坐不住了,冒着被打的风险再一次尖叫。
“傲天,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霸天他是生你养你的爹地!你怎么可以打他!”
助理终于听不下去了。
今天拼着丢工作的风险,他也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傅夫人,您所谓的生他是指走错房间一夜情,甚至没有看清床上男人是谁的情况下不做任何避孕措施的生?”
“还是指您在根本没有养育一个孩子经济能力和心里成熟度的情况下,留下一个可以说是强//奸//犯的种,丝毫不考虑自己和孩子未来的生?”
“您说的老傅总地生恩,这个生,他除了爽了一把,还付出了别的吗?”
“至于养,您是指您带着不知名男人的种远走异国他乡,靠其他异性接济才生下孩子艰难抚养长大,五岁才带着傅总回国,回来一遍说着孩子是自己的和老傅总无关,一遍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和老傅总身边那些情人斗,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以至于他发烧差点死掉,留下了精神创伤导致现在只能待在疗养院的养吗?”
“还是您和老傅总你追我逃,时不时推掉会议终止合作,出手大笔,毫不在意傅氏的死活,差点毁掉家族百年基业,而后将内忧外患大厦将倾的傅氏扔给傅总,活在傅总的庇护下又经常任性做各种不切实际的事,让傅总收拾烂摊子的养呢?”
复述这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的时候,助理一度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出来,满是嘲讽。
傅夫人被他问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支支吾吾了一句:“我的孩子优秀,自然是因为我和他父亲的基因优秀!”
瞧瞧这回答,对自己的错误一概不提,甚至觉得孩子福大命大是因为自己的基因好。
夙音不禁感慨,这位更是重量级。
她对傅宴更怜惜了。
助理没再说话。
他是接受了最高等的精英式教育与培训的人,平日打交道的都是正常人类,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这种人交流。
这个疗养院随便拉一个病人出来都比她和她丈夫正常千百倍。
夙音则更正了自己的说法,“好了,现在,你不仅可以打那个老登,还可以打这个老妖婆。”
傅夫人又是一声尖叫,“没教养的东西!你叫谁老妖婆!”
夙音反手就是一巴掌。
傅夫人安静了。
“看见没,就这样,很简单。”夙音为傅宴现场教学。
说完,她还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敢为他们说话,我连你一起打。”
傅宴原本微张的嘴又闭上了。
那张茫然的脸上竟莫名透露出了几分无助和委屈。
夙音觉得自己真是老眼昏花了,都想的什么玩意儿,转头就准备回去,不继续掺和了。
刚走出一步,脑海又回现傅宴刚才那个表情,脚下顿住了。
她叹了口气,一个跨步扭头重新直视傅宴,同时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听好了,你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那对夫妻,需要待在疯人院的也是那对夫妻,那对夫妻嘴里所有话都是笑话,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把他们当笑话看待。”
“听懂了吗?”
一大串话砸的本就迷茫的人更加茫然。
夙音也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反应,“听不懂也没关系,迟早能懂,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着我念:他们就是个笑话!”
傅宴还是迟疑了。
夙音面无表情地用经典招式:“你不念我就打你了。”
被她打过的两人现在还蹲那儿没缓过来呢。
这下傅宴不犹豫了,“他们就是个笑话。”
“这才对嘛。”夙音满意地放开了他,顺带像奖励大白一样奖励似地摸了摸他的头。
反正她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有些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剩下的全看傅宴自己了。
只要他开始质疑,开始动摇,其余的都只是时间问题。
看了全程的助理现在是真想给少宗主放俩鞭炮以表敬畏。
傅总多执拗一人啊,被压迫那么多年唯一做的就是把自己关疗养院,现在竟然能说出那对夫妻是笑话这句话,多么质的飞跃啊!
他现在要收回此前对少宗主的一切刻板印象,她分明是个活的极通透的正常人!
助理感慨万千之际,余光忽地瞥见了一抹黑色身影,目光所及之处,少宗主的手仍放在傅总头上,他霎时一僵。
放鞭炮的事先等等,这儿好像要被炸鞭炮了。
人家正房来了。
“发生什么了?”
谢凌序姗姗来迟,目光扫了一圈,看见这个乱七八糟的场面时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视线落到夙音身上、确切地说是夙音和傅宴接触的地方时,整个人的气场明显变了。
那眼神,助理都怕他趁傅总病要傅总命。
夙音浑然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嘟囔似地抱怨了一句,“怎么来的这么慢,我自己都快解决了。”
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甚至忘了谢凌序骗她的事儿。
“抱歉,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步。”谢凌序歉意道,同时上前,不着痕迹地挤掉了仍在思考人生的傅宴。
夙音摆摆手,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恶人先告状,指着两颊肿的不像话的傅霸天控诉:“谢凌序,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就是来找傅宴的,结果这个人莫名其妙就不让我走,还让那么多保镖围着我,不让我走,我只是想要回去而已,他们还动手想打我!”
“把我强留下都就算了,他还羞辱我,说我是贪财的庸脂俗粉,说我为了进他们家的门当豪门太太勾引傅宴、教坏了傅宴。”
“我不过没按照他说的做,他就说要让我破产,要我跪下求他、跪下给他妻子道歉,才能放过我,要不是我有点自保能力,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欺负地见不到你了。”
夙音添油加醋,越说越起劲。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老东西,命令一群彪形大汉,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呜呜呜。”
说着,她甚至捏起谢凌序的衣角,擦了擦眼尾并不存在的泪水。
一声声的控诉仿佛带着说不尽的委屈,如果被控诉的对象不是自己的话,保镖们就信了。
他们躺在地上,捂着至今都还在发麻的大腿,想不通,自己不过伸手拦了一下少宗主,怎么就是欺负啦?
真正动手的到底是谁啊!
冤啊!
谢凌序余光看见了保镖们呆滞的目光,清咳了一声,安慰夙音:“保镖他们也是听雇主命令,不要和他们计较好不好?”
夙音不是不讲理的人,当然不会为难这些保镖,她矛头指向的一直都是傅霸天。
她抽抽鼻子,非常温顺地点了点头。
“嗯,我不和保镖计较。”
而后垂头半晌,试图挤出鳄鱼泪,奈何没那个天赋,无奈,演都演了,只好一头扎进谢凌序怀里。
“我不和保镖计较,但是我要和那个老东西计较,他欺负我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要为我出头。”
实在是没受什么委屈,哭不出来,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影响告状氛围,于是出此下策。
反正就是最后再从傅霸天那儿压榨点价值,然后把收尾这个烫手山芋甩给谢凌序。
当然,谢凌序本人心甘情愿、乐见其成地接过了她抛来的一切,稳稳将人抱在怀里。
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头微微低着,眼神却剜向了傅霸天。
傅霸天莫名感到了背后发寒,他无意识哆嗦了一下,却没有意识到危机。
他是认得谢凌序的,也知道他的身份,理所当然地觉得谢家不敢与傅家为敌,腰杆瞬间都挺直了。
“谢家的小辈,你不务正业就算了,到底怎么做的管理?竟然放任这种精神病出来乱咬人!”
傅霸天不仅批判了谢凌序,转头又冲傅宴说教,“我就说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刚才还和你亲亲热热,现在就在别人的怀里。”
“这种女人,休想踏进我傅家的大门!”
他一锤定音道。
“呸”
夙音脸埋在谢凌序怀里,但不妨碍她唾弃这人,“谁稀罕进傅家的门啊。”
要不是当时和傅宴达成了合作,请她来她都不来。
谢凌序默默地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同时告诫傅霸天:“傅先生,容我提醒,这里是疗养院的地盘,不是你所谓的傅家。”
傅霸天没想到连他都要和自己呛声,心头那股火气更胜了,训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转而又变成了一副大权在握的神情,“呵,天凉了,该让谢家破产了。”
此话一出,助理看戏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他对着少宗主说天凉王破也就算了,人家毕竟没真正继承遗产,可现在站那儿的是谢凌序!
那特么的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
你儿子还在靠他们家的医疗团队治脑子呢!
如果不是身份不符合,助理真想一拳砸晕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登。
谢凌序对傅霸天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从看到这个人被夙音打成那种样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人必然有大问题。
夙音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打人的人,他不冤。
若这里是修仙界,让他永远安静不过一剑的事,可惜……
谢凌序余光扫过安静的傅宴,选择和唯一清醒的助理对话:“我的评估,傅霸天精神错乱,并不具有生活自理能力,极有可能造成社会危害,建议找家精神病院收容。”
助理还沉浸在傅霸天逆天的言论中,闻言下意识回:“这里不就是精神病院。”
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剩下的那半截心也凉透了。
谢凌序只说:“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
他没再理会他们,低头在怀中人耳边说了什么,那颗黑脑袋小幅度点了点头。
谢凌序单手揽住了她的腰,抱着她往外走,离开前留下一句,“别的事,等傅宴清醒了再和他追究。”
涉及老板的利益,助理不得不硬着头皮商量:“院长,您看这件事少宗主也出手了,真追究起来不也算吃亏……”
谢凌序漠然打断他的话,“她有能力为自己讨回公道,不代表她没受委屈。”
助理一下就熄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耳边,老傅总又在吵吵闹闹,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要给那两个冒犯自己的人一个教训,丝毫不顾大庭广众。
助理忽然感到一阵心累,看向傅宴。
他的前半生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助理不知道答案,只是默默地处理残局,安排保镖们回去休息,等清了场,才发现田筱还在。
刚才夙音的走的时候有叫她一起离开,但她自己还想留下。
这一次过来原本的目的是为了她,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但田筱想看的都已经看到了——在夙音和谢凌序身上。
她只剩下一个问题。
“怎么了田小姐?”助理问向突然上前的田筱。
“他们……”田筱顿住了,一下子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形容傅宴的这对父母。
问题只有一个开头,助理却了然一笑。
“他们两位的过往曾是市面常见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剧情,当然,如您所见,按照院长的诊断,他们是精神疾病患者。”
俗称,神经病。
田筱愣了下,又笑了,“我以前看过一本以傅先生与傅夫人为蓝本创作的小说,今天见了才知道,原来,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