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没有人搭理的情况下,傅霸天不闹了,在傅夫人搀扶下拖着被夙音踹瘸的腿回了院子,嘴里还嚷着要直升机空运医生过来给他看伤处。
他不相信这个疯人院的医生。
“让她给我等着,我迟早要她知道惹怒我傅霸天的代价。”
威胁的声音随着院门的闭合而消失,嘈杂了许久的地方才终于安静下来。
助理静静地陪伴在傅宴身侧。
许久之后,傅宴忽然开口:“你觉得谢凌序的医术怎么样?”
助理微愣,专业素养下很快给出答案:“谢院长是享誉世界的心理医师。”
“所以他的诊断不会出错吧。”傅宴静静地眺望远方的天空,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助理的心却是狠狠一跳,院长从始至终都没说过几句话,与身份有关的只有那个诊断——傅总的父母是精神病。
傅总复述了这一句话,这代表着,他终于从前半生畸形的家庭关系中跳出来了。
对田小姐来说,认定这件事只需要一个照面;但是对于前半生都笼罩在父母阴影下长大的傅宴来说,这意味着颠覆曾经受父母影响的一切。
他愿意承认这件事就意味着他有治愈的可能。
助理现在恨不得给少宗主和院长拜一个,尤其是少宗主,出手干净利落,打出了他多年的心声,也打醒了老板多年混沌的脑子。
果然,在多少人面前丢脸都比不过在‘爱人’和情敌面前丢脸;多少人委婉的劝告都不如简单直白的一巴掌。
相比于助理几乎热泪盈眶式的惊喜,傅宴从容的多,就好像那个终于走出来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他平静地下达任务:“安排医疗团队给他们测试精神状态。”
助理:“好的。”
***
另一边,田筱回去之前,拐弯又去了趟三号院,她问夙音:“少宗主,如果有一天院长忽然对你说,想要与你长相厮守,要你放弃逍遥宗的一切与他在一起,你会答应吗?”
夙音想也不想就回:“我疯了我答应这个?”
田筱反问:“你难道不爱他吗?只是放弃一些外物而已。”
夙音很不理解地看着她,“那不是外物,那是前半生所得到的一切的基础。”
“……”
田筱不说话了。
夙音反问她:“你觉得刚才那两个神经病之间是爱吗?”
“是……吧。”田筱不太确定地回答。
虽然行为诡异了一点,但起码那两个人之间的行为举止符合她对爱的认知。
反面教材也是教材,夙音摊手,“可是在我看来那不是爱,那叫病情相似。”
她话锋一转,直白道:“就像在我看来,那个姓顾的并没有多爱你,只是一个带着目的接近的拙劣戏子,因为他甚至做不到隐藏自己的本性。”
“富家小姐嫁穷书生的戏文,在我原本的世界,也没有好结局的。”
田筱没有说话,手里揪着靠枕,将它揉的一团皱。
夙音喝了口水继续:“愧疚就更可笑了,你为了他与家中人几乎决裂,在这个岛上被医生恶待——”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话说你真的确定你的亲人知道以前那个主治医生的事儿吗?”
“还是那个医生算准了,你为了一个男人早已昏头,绝不会因为这种事和家里人开口。”
田筱张了张嘴,又摇摇头,“医生就是他们安排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本意不是在陌生的小岛,有自己的人照顾更加放心,只不过看走眼,引狼入室呢?”
这种东西,说再多也只是揣测,夙音建议:“愧不愧疚的先放后边吧,回去和亲人通个信,问问他们,是不是把自己送岛上来虐待的。”
夙音这么问是有依据的,原身的父亲临终托孤选择了谢凌序,备受宠爱的顾祁安被讹来疗养院而无人阻止,还有傅宴患病疗养选的也是这里,足以说明这个疗养院的实力。
而且这里一共只有五个院子,谢凌序又不差钱,想进来恐怕并不容易。
或许田筱的父母兄长对她没有那么爱吧,但也不至于像她想的那样无情。
面对她的提议,田筱是无尽的沉默,她微微侧过头,似乎是本能般逃避。
夙音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你是我逍遥宗的教众,你得听我的,去问,哪怕是质问也好。”
“这是少宗主的命令。”
她第一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说话。
田筱神色怔怔,被她的话弄得有些心神不宁,一面不相信少宗主猜测,一面又忍不住去想这件事的可能性。
夙音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动摇了,又添了把火,“去问问吧,不止为了那个主治医生的事,也去问问他们为什么阻止你和那个姓顾的在一起。”
“去不带逆反情绪地听一听亲人阻挠的理由,把这一切都做完,再去想你和那个姓顾的之间的事。”
田筱脑中一片混沌,于是习惯性地去相信少宗主的话,乖乖带着任务回去了。
田筱的亲人夙音是没法见到,但是这儿有另一个现成的当事人。
她兴冲冲趴在沙发扶手上,朝里边儿喊:“谢凌序,谢凌序?谢凌序!”
那人就站在离客厅几米远的吧台,侧对夙音,头垂着,不知是在想什么,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夙音一连叫了好几次,实在没法子了,拿起一个软垫砸向了他的肩膀。
软垫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目标,谢凌序这才回神,弯腰捡起垫子轻拍了几下,走到沙发边放回它原本的位置,然后轻轻地问夙音:“抱歉,怎么了?”
夙音扯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即凑上去,下巴磕在他的肩上,问他:“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谢凌序被她的气息扰地身体僵直,眼神有一瞬的黯淡。
‘会不会放弃逍遥宗的一切与他在一起’
他在想田筱问的那个问题,口中答的却是:“工作上的事。”
夙音没有再追问,自从谢凌序的办公室放有她的位置之后,她对他的工作就再也没有一丝兴趣了。
转而问:“你是不是都没有听到我刚才劝田筱的话?”
“听到了。”谢凌序怎么会不听她说话呢。
“那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嗯,是有道理。”
夙音满意地笑了,“我跟你说,像她这样的小孩我见多了。”
谢凌序失笑,“她与你同岁。”
“那也是小孩,思想不成熟的都是小孩。”
“好,那就当她是小孩吧。”
“什么叫当嘛…哎呀被你扯开话了。”
夙音松开抱着他胳膊的手,腰一扭,整个人倒向了另一边,“我跟你说啊,我以前在宗里见过不少正道的小孩,叛逆,受了点什么委屈就要跟父母反着干,然后就跑来逍遥宗说要加入邪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谢凌序从未听说,顺着她的话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是小孩子心思,哪儿是真想加入邪道,吓唬吓唬就把人放回去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呗。”
谢凌序被她的‘吓唬吓唬’逗得唇角上扬,继续顺着她的话说,“既然是正道的人,邪道收了岂不是一种示威。”
“屁咧,你当我们收废品的啊,什么垃圾都收。”夙音摆摆手,一副他不懂的表情,“能闹出这种事的,能有多大出息。”
这点谢凌序也同意。
“再说,真收了,指不定他们哪天后悔,就偷了宗里什么机密回去投诚,这不亏大发了嘛!”
“但是放他们回去就不一样了,以后遇上,他们就得夹着尾巴做人,曾经想叛入邪道这种事一旦捅出来,他们就完啦,那不就拿捏了。”
说这些话时,夙音的眼睛雪亮雪亮,身上闪耀着都属于邪道少宗主的自信与骄傲。
谢凌序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仿佛她说的正邪两道与自己毫无关系。
此时此刻,他也确实觉得,正邪,与他和她,没有关系。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夙音一脸求夸的表情。
谢凌序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嗓音也很真诚,“嗯,很聪明。”
夙音对他的夸奖很是受用,腰往回一扭,又一次回到了他这边,这一次还直接把自己送进了他怀里。
谢凌序心满意足地揽住了她的腰。
在他胸膛趴了会儿,夙音突然说:“对了,我有问题要问你。”
“嗯?”
“谢凌序,田筱是怎么进的疗养院?”
“……”
谢凌序沉默了。
他不知道。
原主并没有留下有关这件事的只言片语。
夙音察觉到了这一瞬的异常,奇怪地问他:“你不会已经忘了吧?这才过去多久。”
谢凌序略微一松,顺势而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放在心上,自然就不记得了。”
夙音又问:“那一号院的季清清又是怎么进的疗养院?她身份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谢凌序刚松懈下的那根弦再一次紧绷,手心出现了濡湿的汗意。
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她的病情罕见。”
“是这样吗。”夙音还是感觉他的回答怪怪的。
还未细想,腹部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瞬间脱力,斜倒在了沙发上,面色惨白地捂住了腹部。
“怎么了?”谢凌序慌乱地托住她的头,第一次惊慌到不知从何下手。
夙音无力地摇了摇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可能是吃的太冰了。”
“我让人来给你做个检查。”谢凌序说着就要去拿手机打电话。
“不要。”夙音一下喊住了他,还抽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由于疼痛,她攥的很紧,手在发汗,又冰凉。
穿过来这么久,夙音依旧不能习惯现代的检查器具,尤其是躺在检查床上时,会让她有种被人当做试验品般的不适感。
看谢凌序还想没有放弃叫医生的想法,她只能忍着疼再次开口,“我学过医理,有没有病我自己能不清楚吗……”
担心她说话更难受,谢凌序没有再说任何叫医生的话,蹲在沙发边,默默地守着,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希望手心的温度能减轻她的疼痛。
那一阵疼很快过去,一个呼吸的功夫,夙音又活蹦乱跳了。
谢凌序仍旧不放心。
“我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检查!”夙音抗拒道,又神秘兮兮地朝他勾勾手指。
谢凌序不解,仍是倾身向前。
她凑到他耳边,像是分享秘密一样悄悄说:“我感觉,我好像要练出金丹了。”
谢凌序:“……?”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夙音抚着自己的小腹,一脸的开心,“等以后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