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

    大雨渐停,客栈里一片狼藉。

    顾子羽在和掌柜交涉赔偿,贺凛的手伤得很严重,单彦之在帮他处理上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尸体,这些都是贺凛他们杀的。

    而刘管事身上虽然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外伤,但性命无虞,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江伊从上到下湿透了,披了一个大氅坐在靠近火炉的位置,从始至终都安静得不正常,实在不像平日里的她。

    今日见了这么多血腥,想必是吓到了,贺凛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公子,包扎好了。”

    贺凛轻轻“嗯”了声,收回了手。

    一时间,客栈里出奇的寂静。

    顾子羽见气氛有些不对劲,向老板要了一壶热汤,给贺凛倒了一碗后,又走过去给江伊倒了碗。

    “江姑娘,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江伊垂落的眼睫轻颤几下,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谢谢。”

    顾子羽受宠若惊:“不用客气的江姑娘。”

    紧接着回头看了看自家公子,贺凛没反应,还在看着她。

    顾子羽和单彦之对了个眼神,询问什么情况,后者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这时,刘管事冷哼一声:“昭柏大人好手段,被围困在岭南还能找来帮手相助,有本事你就一剑杀了老夫!”

    顾子羽替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人还真是没有半点眼色,偏偏在这个时候往刀口上撞,没看见他家公子周围的空气都凝成一层寒冰了吗?!

    “放了他。”

    刘管事一愣。

    单彦之握紧自己的佩剑,皱眉道:“不可公子,他回去后定会——”

    “我说放了他。”

    单彦之抿紧唇:“是。”

    他一剑劈开刘管事身上的绳子,然后退至贺凛身边朝江伊看过来。

    单彦之十分清楚,公子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他这样做,无非是因为那个女人。

    江伊虽然没往贺凛他们这边看,但她也一直在留心着动静,听到贺凛要把那个刘管事给放了,不免扭头看了下。

    贺凛隔着距离问她:“这下满意了?”

    江伊猛地站起:“管我什么事?是你自己要放他!”

    贺凛没应,对刘管事说:“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趁早把自己绑来京城向陛下请罪才是正理,不然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他这个异姓王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刘管事双手抱拳笑了笑:“多谢昭柏大人。”

    电闪雷鸣之间,刘管事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刺贺凛的胸膛,有顾子羽和单彦之在,又岂能让他得逞?

    所以他这是主动求死!

    “等等彦之!”

    等顾子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单彦之没收住剑,对方一剑穿心,心凉的透透的,口吐鲜血直挺挺倒地,江伊闭上眼睛大叫一声,恐慌之中不经意地后退撞到桌子,上面的热汤洒了一地,弄脏了衣摆……

    刘管事死前阖上了双眼,胡子上都沾满了血迹,唇角有一丝淡淡的笑,看来是了无遗憾,称他的心意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的确是个忠仆了。

    单彦之收回自己的剑,原本明亮的剑身,此刻已是刺眼的鲜红,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害怕,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要知道,那些躺在地上的,不是一只鸡、一条鱼,而是活生生的人!他竟这么简单给杀了?!

    或许她从来都不了解贺凛,一点也不……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江伊面目控制不住地抽搐,不仅仅是因为害怕。

    走,快走,再不走她就要窒息了!

    江伊想象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就跑,贺凛快步跟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去哪?”

    江伊说不出话,她胸口发闷,胃里翻涌,一个劲儿地扭动手腕,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并无效果,贺凛抓得实在太紧。

    “你放开我,贺凛!放开!”

    “我不放!”

    贺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无比坚定,仿佛她是他的私人物品一样,掌控欲和占有欲太过强烈,这立即引起了江伊的不适和反感。

    她在现代社会的思想教育,不允许她接受这样的贺凛,像是地狱里恶魔一样可怕。

    江伊红了眼,吼道:“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我去哪关你什么事!放手!”

    贺凛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抓得更紧。

    对面人的眼神如同一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挤压、绞动,痛得他连呼吸都疼。

    顾子羽和单彦之也愣住了,虽然知道姑娘家的兴许都害怕这种场面,但从来没想到江伊会反感的如此彻底。

    这些人算什么,当年他们跟着贺凛解决禹凌阁阁主的时候杀的更多,几乎人人身如血瀑,个个杀红了眼……

    见两人久久僵持着,单彦之站出来替贺凛解释,口吻生硬:“姑娘,你误会公子了,人是我杀的。”

    江伊反而怒道:“你不是他的手下吗?如果不是他的授意默许,你又怎会杀人?!”

    这话没毛病。

    当时贺凛就在刘管事的旁边,如果他真想阻止的话,是能拦下那致命一剑的,可他偏偏选择了无动于衷,这不是默许是什么?

    单彦之身形一动,正欲再作解释,顾子羽出手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误会已深,多说无用,更何况这是公子的事,他们也不能插手,这个时候说的越多,误反倒会越深……

    贺凛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复杂无比。

    良久,他方才开口说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一丝委屈的意味来,但江伊还是不能理解,并非所谓的圣母心,去同情一个坏人,而是她无法忍受贺凛如此漠视生命!

    江伊颤抖着嘴唇,说:“贺凛,你是上位者做久了,看不到下面人的苦难了吗?他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能把‘杀’说得这样简单,你好好看看,躺在地上的每个人,他们也有家,是某个人的儿子、丈夫、父亲!他们的亲人怎么办,就这么被你杀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说到最后,江伊忍不住红了眼眶,哭了。

    贺凛喉咙发紧得厉害,慢慢松开她的手,江伊蹲在地上埋头低声哭了起来。

    江伊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心里也十分清楚。

    可他从小接受的就是丛林法则,是弱肉强食,唯有强者才能活下去,无人给他关爱,更没人予他温暖,他……不会,不理解。

    杀戮才是他血液里流淌的本能。

    ……

    回京路上很顺利,自那天与贺凛吵架开始,贺凛和江伊便再没说过一句话,这就为难了顾子羽,两边受罪,左右为难,哪个都得罪不起。

    晚上在江边过夜,江伊拒绝了贺凛的烤鱼,顾子羽吭哧吭哧自己烤了一条乖乖给她送过去,结果自家公子“啪”一下,把烤好的鱼狠狠扔到一边,捡了手边一根木柴拨弄篝火,一言不发,明显是生气了。

    几个下属目瞪口呆,不敢下嘴,搞得顾子羽手里的烤鱼递过去不是,伸回来也不是。

    两个人恨不得离八丈远,江伊哼了声,她才不委屈自己,接过顾子羽的烤鱼,上去啃了一口,又香又嫩,就算没放盐和调料,吃起来也不腥,鲜香鲜香的,也不知他们怎么处理的。

    江伊主动与顾子羽搭话,这么久没跟人说话,快要憋死她了,于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向顾子羽请教烤鱼的做法,问他如何处理的,说他烤的鱼很好吃诸如此类的。

    顾子羽没回头都感觉到身后那道炽人的目光了,他真是恨不得给江伊跪下,求她别再夸自己了,不然他家公子疯起来可没几个人挡得住……

    这边顾子羽尬笑着一一回应江伊的问题,另一边则加快了烤鱼速度。

    终于烤好后,非常狗腿地跑过去向贺凛献殷勤。

    “公子,我又烤好了一条,江姑娘说很好吃呢。”

    贺凛抬眸看了看他,又看向那条烤鱼,自然而然地接过来浅尝一口,然后扭头呸出,淡淡道:“什么口味糊成这样?拿走,不好吃。”

    顾子羽:“……”

    要疯了,早知道就不说最后一句了,单彦之你快回来!真心遭不住了啊!!

    江伊偷偷撇了撇嘴,爱吃不吃,没品味!她啃得更用力了。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顾子羽的心声,没过多久单彦之便回来了。

    左手臂上站定一只黑漆漆的鸟,看上去像是乌鸦。

    “公子,伍元大人来信了。”

    顾子羽见到他如同见了救星,飞快跑过去将那条被贺凛嫌弃的可怜的烤鱼塞他手里。

    单彦之满头问号,一脸莫名其妙,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殷勤懂事了?下毒了不成?

    将信纸交给贺凛之后,盘腿坐在篝火旁安静吃鱼,那只乌鸦就跳到了单彦之肩膀上待着,四处扭头看了看,眼睛明亮,像暗夜里的精灵。

    贺凛缓缓展开信纸,等到看清那上面写的一小行字迹后,不由得蹙紧了眉,脸色凝重。

    旁边的顾子羽和单彦之都敏锐地察觉到了。

    “公子,怎么了?”

    贺凛将那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火堆里灼烧殆尽。

    “京城危及,马漳造反了。”

    短短几个字,可想而知事情的严重程度,两人皆是一怔,彼此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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