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赵阜走进前厅。
“我说几位,吃点东西吧。”
小兵将碗放到桌子上,江伊扭头一看,只有三个馒头。
打发叫花子呢?!
齐霜云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似乎觉得多看一眼都嫌晦气,干脆闭目养神只当做没听见,苏桐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静,双手交叠在身前,仪态端庄目视前方,身为阶下囚也绝不吃嗟来之食。
江伊冷笑一声,喝了口旁边的凉茶:“赵将军还是端走吧,怕你下毒。”
“少夫人不必担心这个,没有王爷的命令,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种事。”
“是吗?那可说不定。”
正当江伊将手中杯盏放回到旁边的小桌上时,在烛火的照映下,她腰间的束带中有个发亮的东西。
赵阜眼尖,唯恐是什么匕首之类的东西误了他家王爷的大事,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江伊的胳膊将人狠狠拽起来。
“你干什么?!”
赵阜不答,一只大手死死嵌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向她腰间探去。
江伊又惊又恐的大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就要甩开他,苏桐见状,急忙起身试图掰开赵阜的手把江伊解救出来,齐霜云也惊讶得猛地站起。
一片慌乱之中,苏桐额前的头发都散落下来一簇,大喝道:“住手!你放开她!”
齐霜云拍了重重拍了下桌子:“放肆!赵阜,你是疯了吗?竟敢在我将军府做这种事?!”
赵阜把手探过去在江伊腰间摸了一圈,总算从束带里将东西拿了出来。
他粗喘几声,高高举起拿到手金羽,瞪大眼睛环绕半圈,好让她们看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江伊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怒道:“你还给我!”
赵阜不搭理她,自顾自地走到灯火旁仔细打量着,而后猝然转身对准江伊,咬牙切齿地问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江伊的视线落在金羽上瞧了瞧,灯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泽,栩栩如生,漂亮至极。
“我捡的!”
赵阜很是生气,上前抓住江伊的手臂,恶狠狠道:“一派胡言!这分明是禹凌阁的信物!而且它有主人,少夫人看清楚了——辰!”
江伊定睛看去,只见那金羽的根部,果然印刻着一个小小的“辰”字。
这他妈的眼睛属放大镜的吧,这么小的字居然都被他看见了!
赵阜冷哼:“知道这个‘辰’代表什么吗?意思是这金羽是禹凌阁阁主——席辰的!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送到王爷面前!”
江伊顿时懵了,卧了个槽了,这他妈席辰是谁?金羽不是贺凛的吗?!怎么会和什么阁主有关系!!
啊啊啊,贺凛这小子真是害人不浅!别人的东西也敢拿来送她!这下好了,要被带走去见终极大BOSS了!
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救救她!
一路上江伊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任由他们把她带到一个房间,其中几经周折,费了不少功夫,光是马车至少换得也有三辆。
哼,说的好听点,马漳这是神秘谨慎,说难听点,就是怕死呗。
江伊也懒得去记什么路线,看开了,始终秉信一条,反正她是主角死不了,既然死不了,那还有啥好怕的?
她赤脚的,难道会怕一个穿鞋的?笑话!
房间里安静极了,炭火烧得很旺,屋内暖气十足。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赵阜转身抱拳行礼:“王爷。”
来人脱了身上黑色的绒毛大氅交给赵阜,然后缓步走到火炉旁烤了烤手。
江伊没回头,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紧急事情?”
“是,王爷请看。”
马漳拿起金羽端详了一下,挑高了眉梢,面露惊讶之色:“辰?”
“正是。”
“有点意思,席辰的东西怎么会在她身上。”
赵阜扭头看不远处的江伊一眼,应道:“少夫人说是捡的。”
“捡的?”
赵阜点头。
马漳随即哈哈大笑几声:“席辰的羽令要是这么容易捡的话,他这个阁主早该换人了。”
这一连串的笑一听就是有钱人的笑声,但江伊此时却无比厌恶,恨不得捂上耳朵。
马漳抬腿走到江伊面前,亲切慈祥地问道:“姑娘,你是将军府二公子——贺凛的夫人?”
江伊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好像睡着了一样,拒绝回答的态度很明显了。
马漳依旧不依不饶:“无妨,你不说话我就只当你默认了。”
他垂眸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金羽,继续道:“春和八年,太祖皇帝建立禹凌阁,是为陛下鹰爪,有监察百官之司,至今已有百年之久,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就连陛下的每次召见也是隔着一层幕帘,这些人游走在京城每一处地方,你看得见的,亦或是看不见的,皆有禹凌阁的探子、眼线。”
“……而这个金羽上写着‘辰’,正是现任禹凌阁阁主席辰的。姑娘,这是贺凛的东西吧?”
江伊心里咯噔一下,老狐狸说这么多原来在这等着呢!
想从她嘴里套话,没门!
“不是,我说过了,是我捡的。”
马漳也不着急,笑呵呵地抚了两下胡子:“你说捡的便是捡的吧,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人在本王手上就行。”
直到现在江伊方才睁眼看他,这人标准的国字脸,眉目幽深,鼻梁挺拔,胡子黑白参半,想必已经年过半百,尤其是他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不愧是当了几十年王爷的人。
江伊堪称平静地问:“你想干什么?拿我当人质威胁贺凛吗?”
马漳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认可道:“聪明。姑娘,就算你在将军府,最后也是要给本王做人质的,跟在这里没什么区别,不过你兴许是本王手里的底牌,不能轻易亮出,所以还请你委屈一段时日。”
“马王爷误会了吧,你拿我威胁贺凛可没用,我不过一个小小庶女,他哪会在乎我的死活,更何况这桩婚事是陛下赐的,我和他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前段时间他还说要跟我和离呢,王爷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马漳又岂不明白江伊这是在跟他打太极,话里话外都在不经意地维护贺凛,试图将他与自己摘离出来,但那又怎样,从这个金羽便能看出来,她对贺凛来说定然十分重要,不然席辰的羽令怎么可能平白交给一个女人?
“无妨,落不落空的,总要试一试。”
半晌,江伊唇角勾出一个假笑,掌心朝上向他伸出一只手:“那便祝王爷称心如意了,麻烦把东西还我。”
“金羽自会归还给姑娘,只不过并非现在,本王借用把玩两天。”
他话语中满是不容置喙,没有商量,仿佛只是通知到位,丝毫不觉自己才是那个掠夺者。
江伊眯了眯眼睛,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拿贺凛的金羽想干什么?难不成这东西有大用?那完蛋了,她不会无意中害了贺凛吧?
“既然要做王爷的人质,至少这段时间我不能饿死,你说对吧王爷?”
马漳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关心自己吃饭问题。
“这是自然。”
“嗯,所以,饭呢?”
马漳笑着摇了摇头:“本王倒是忘了这回事,姑娘,正好本王也没用膳,你若不嫌弃不如陪我吃顿饭如何?”
听罢,江伊半点犹豫没有,点了点头:“行啊。”
他应该不会在自己吃的饭菜里下毒,她吃着也放心。
马漳让赵阜下去准备,他自己则慢步走到火炉旁烤了烤手,虽身处温暖的屋子当中,但他的眸光却似一汪寒潭,深不见底、冰冷无比。
·
顾子羽找到贺凛的时候,他已经和尹昭柏汇合了,正在茶楼的一座雅间里商议对策。
“公子!”
他腹部受了箭伤,捂着伤口猛地闯了进来。
单彦之皱了皱眉,当即拿了把干净的剪刀过去,剪开他的衣服察看伤势。
“无毒。”
贺凛松了口气:“怎么回事?”
单彦之利落地拔出断箭,快速给他倒上金疮药,然后用纱布缠好,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熟练无比,一看就是老手。
“府中出事了,两位夫人还有少夫人都被马漳的人抓起来了,我逃走后去了军营找你们,不曾想却中了埋伏。”
听到这里,贺凛皱紧眉,一言不发大步往外走,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尹昭柏先反应过来,安排道:“彦之,快,你快带几个人跟上,你家公子怕是要过去跟人拼命。”
……
将军府戒备森严,有不少巡逻的士兵,人主要集中在前厅附近。
一行人静静趴在屋顶上观察下方的动静,贺凛打了个手势,单彦之了然,领着几个人悄悄退下去,身影没入黑暗当中。
前厅里,齐霜云支起头撑在桌子上打盹,苏桐找来一件大氅给她披上,自己则坐一旁轻叹一声。
不知道江伊被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有没有危险。
“还在担心她?”
大夫人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苏桐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是啊,不知道伊儿怎么样了。”
齐霜云将身上的大氅扯下来扔给苏桐,说:“赵阜不是说了,只是带她去见马漳而已,在没弄清楚那个金羽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动她。”
“大夫人,你可知赵阜口中的禹凌阁是什么地方吗?伊儿怎么会和那里有牵扯呢?”
齐霜云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眸中尽显精明。
“这倒要问你了,苏桐。”
“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哼,江伊不过出了趟门,回来就带着席辰的羽令,他是专门为我皇兄办事的,你说这天上地下的两个人,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苏桐攥紧了手中的大氅,猝然站起身。
“大夫人莫要胡说,伊儿是个好姑娘,他是凛儿的妻子,万万做不出这等事来。”
齐霜云挑了挑眉,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儿子贺凛有问题。
那小子十岁左右才进将军府,虽然是贺威与苏桐养在外面的私生子,但她一直对贺凛的身份存疑。
齐霜云太了解贺威了,当年陛下强行赐婚,逼迫让他与自己成亲,活生生拆散了他与苏桐,所以贺威久久无法释怀,也不喜欢她。
后来更是以军功作为条件,向陛下请旨,让他心爱的女人以小妾的身份入府,为此,她还与贺威大闹了一顿。
将军喜欢苏桐,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若真的爱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们的亲生骨肉流落在外?不是更应该早早接入府中认祖归宗才对吗?
当年之事,齐霜云不是没有调查。
她一度怀疑贺凛不是贺威的儿子,这不过是他为了娶苏桐进门的借口罢了,只可惜一直找不到证据,每每提及滴血认亲,贺威总会与她大吵一架,最后落个不欢而散。
按理说江伊始终和贺凛待在一起,而她又有席辰的东西,换句话说,她有贺凛的东西,那么,席辰就是贺凛,贺凛就是席辰!
齐霜云似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但她脸上依旧没有表露半分出来,从宫里出来的人,大都会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看来此事了结之后,是时候调查他的身份了。
如果苏桐真的和别的男人苟合欺骗将军,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这对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