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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中金(七)

    恒安八月,天气开始转凉。白日里日头虽然还毒,太阳一落下去,空气没多久就会透出凉气。

    一日下值还早,因着户部司一桩案子,孟嘉同刑部并大理寺几位同僚一同往淳安斋吃酒。

    淳安斋虽然比不上长笙楼奢华富丽,但胜在布置清雅,临着一道秀水,在二层的包间上往外望去,能看见闹市里难得的一角幽景。最重要的是,这里花费不高,京城无论大小官员都能消费得起。

    议完了案子,众人说起闲话来。只是碍着孟嘉在场,众人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吞吞吐吐,都是一副不大自在的模样。

    孟嘉看了出来,心里也不想跟这群人闲磕牙,遂寻了个借口和大理寺少卿柳安明作辞出来。包间门刚刚合上,就听见里面憋了半天似的打开了话匣子。

    孟嘉听见一句“浣月楼的灵珀姑娘被人包下了”,皱皱眉,遂站住脚细听。

    “我也听说了,还是个穷书生干的!”

    “少逗乐子了,一千个穷书生也包不下一个浣月楼的丫鬟!更别说是浣月楼的头牌了!”

    “难道是那灵珀姑娘看中了人,自己要从良?”

    ……

    那灵珀姑娘给孟嘉留下的印象很深,她也听说过,自从宓洮走后,灵珀就成了浣月楼的头牌。但仍旧是卖艺不卖身,如今竟被人包下了?谁有这么大本事?

    里头话题转得极快,孟嘉不感兴趣,便走开了。她转到楼梯口时,一楼临窗而坐的一个黑衣男子就注意到了,赶忙迎了上来:“大人,可要回府?”

    “回府。”孟嘉点头。

    那跟着她的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陆兴镖局的镖头冷涯。自街头相遇,见他落魄,孟嘉就着龙彦给他递了话,提醒他事事多留心,一身好武艺不可荒废,日后或有可为,顺带留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敬奉老夫人裁衣之费。自从姜黄去后,她身边少了一个跟随出入的人,把可用之人细细一筛,就想起了他。再一问,得知他还未找到东家,就顺理成章地把人雇下了。也不用他如姜黄一般每日随身,只出门的时候或用得到他,便着人提前打个招呼,其余时候,让他只管在家奉养老母。

    “大人小心。”冷涯卸下马凳,在一旁提醒。

    “我知道。”孟嘉见他神色不大自然,侧脸微微一笑,多说了两句,“不必如此紧张,叫你来不是让你伺候小姐出门的,你自有你的差事,这些小事不用你多操心。凡事多看多学多留神,大着胆子,悟着什么都是你的本事。”

    冷涯感激地抬头望她一眼,拱手行礼:“是。”

    “走吧。”

    孟嘉一进车,龙彦忙伸手过来扶:“大人这么快就议完事了?”

    “何曾议什么事?不过是照旧例一处吟风弄雅罢了。”孟嘉坐在正中,闭上眼睛,“我懒得多待,他们大约也不欢迎。”

    龙彦手执象牙扇子,向她徐徐扇风:“不在此处也好,这会儿还热,再过一会儿就要凉了,走动冒了夜里的风露,恐怕招病。”

    “没什么。瑾娘把账册送来了没有?”

    “今儿一早就让人送来了。”

    长笙楼的账目是每月夹在食篮里送进府的,以前是华纾看,自从两人成婚,就是她看,华纾在一边教着她。看的是账,教的却是事。华纾在这一点上真是强出她不知几许,上到胡商贸易下到官员的饮食习惯,他就算还没有见过,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孟嘉忍不住感叹:“佩服佩服。”

    华纾指尖捻着她的耳朵,轻笑:“这就甘拜下风了?我本事还多呢,想不想学?”

    “想啊!”孟嘉眼睛亮晶晶的,拨开他的手,“别闹,快接着教!”

    “那我不教了。”华纾把笑一收,慢悠悠地合上账本,“反正以你的悟性,自个儿悟个十年八年的也就学出来了。”

    “……”孟嘉笑得很狗腿,更狗腿地抱着身边的俊脸吧唧一口,“教嘛教嘛……”

    “这招不管用了。”华纾低下脸来,又捏了捏她的脸,“来点儿新鲜的。”

    孟嘉挑挑眉:“这是嫌我不新鲜了?”

    “……”

    “那你换个新鲜的吧!”孟嘉脸一转,拿起账册就想走,“我慢慢悟去了。”

    她想站,居然站不起来。低头一看,腰不知道什么时候卡在人手臂里了。

    “跟我玩儿借题发挥?”微微发烫的唇印在她颈下,激起酥麻一片,“这倒是挺新鲜的。”

    “谁借题发挥了?”孟嘉小声嘟哝,“这不是顺你的话说嘛……”

    “顺着我说?”

    “嗯……”

    “那你说点儿我想听的。”

    “你想听什么?”

    “这也要我教你?”华纾拇指摩挲着她的唇,“不如你就说,我夫十分美貌,十分能干,十分痴情,十分……”

    不及他说完,孟嘉就软了面孔,支颐笑道:“我看应当再加一句,十分皮厚,不害臊。”

    华纾“卿卿不说,为夫来说,我妻十分美貌,百分灵秀,千分聪慧,万分良善,十万贤能,百万情真,千万难求,万万值得……”

    ……

    “大人,到了。”龙彦在耳边悄悄提醒。

    孟嘉猛地一哆嗦,睁开了双眼。

    “我怎么睡着了……”孟嘉摸了摸额头,话音带着疲惫余韵。

    “您今天出门得早,说是有要事,许是累的,眼下都有些青了。”

    孟嘉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走吧。”

    进书房时,孟嘉看出,华纾脸色不好,坐在长案后出神。她立刻想到华纾这几天忙活的一桩要事:“怎么了?是不是简文兴那里出岔子了?”

    自从察觉到成德和魏博的异动,就有不少人盯上了成德节度使简大开的少公子简文兴,华纾的人也在其中。只是为了不让她搅进去,华纾并没有和她细说部署。

    “没。”华纾把手里的纸笺往桌上一扣,站起身来,向她迎了过来,“怎么走路都轻飘飘的,累着了?”

    “怎么你也这么说。”孟嘉被按坐在椅子上,斜靠着扶手,“我倒是真有点儿。”

    “还有谁这么说?”

    “龙彦。”孟嘉接过华纾递过来的茶碗,“一叶知秋,你们主仆都是一流,我觉得我也没露出什么疲惫之态啊。”

    “你就是掉根头发我都心疼,累着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华纾淡笑着,另搬了一把椅子坐她对面,“刚才进来时还是个正经样子,这会儿骨头都没了似的,真有那么累?”

    孟嘉半合着眼睛,仰头看顶上的灯:“越活越回去了……我二姐说,我小时候又赖又娇,学走路学得慢,只因她在前面接着,我只要一摔就哭,赖在地上半天也不起来。后来大哥见我两岁还不会走路实在不成个样子,狠心把我偷抱出内院,摔了不来扶倒了不来搀,硬逼着我一个下午就学会了走路。”

    她扑哧一笑:“全家上下以为我丢了,找我找得要发疯。后来我大哥抱着我去向娘表功,挨了我娘好一顿竹板子,手肿了好几天。”

    说到这里,孟嘉精神竟然恢复了一点,她坐正了身子,见华纾听得入神,那模样竟让人觉得爱怜,轻声道:“后来我知道了,学不会走是因为有人怜惜太多。世间万事大略如此……如今你虽然什么都好,我却恨你不如有一样不好。”

    让我知道,你也受过疼惜。

    “你不知道。”她握着华纾的手,满目温煦,望着他略带疲惫的眉宇,心里忍不住生出爱怜,说话就要更软许多,“你就是掉根眉毛,我也心疼的。”

    “有你,别说是掉眉毛,就是掉皮掉肉我也不觉得可疼。”华纾回过神来,凤眼流波闪光,略笑笑,将她的手背贴在脸上,“放心,我没事。”

    “别跟我玩儿这文字游戏。你没事,不代表没事发生,对不对?”孟嘉颇自信,她如今不说猜华纾个十成十,也懂他七八分弯弯绕。他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天大的事压在肩上也在她面前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还真不傻。”华纾故意叹了口气,轻描淡写,“易州叛乱你可听说了?”

    孟嘉点点头:“今早刚接到的奏报。”

    易州在魏博之西,今春闹蝗灾,朝廷也命河东调了粮米赈灾,只不知是何原因,五日前一伙流民闯进官府,杀了刺史,兴起叛乱,今早奏报才递到朝廷。

    “叛乱一起,赵望定会趁机西进,逼着简大开表态。”

    孟嘉微微惊讶:“他有这个胆子?要是简大开不策应他,此举岂不是要使魏博成为众矢之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原本他不敢,但月前发生了一件事,他就敢了。”华纾说完这句,住了口,留时间给孟嘉细细思索。

    孟嘉把月前有关魏博和成德的消息迅速捋了一遍,皱眉:“这……”

    “不要只往他们身上想,往北想。”

    北?

    孟嘉惊愕:“你是说……卢龙?”

    卢龙地虽偏,但北御北羡,是块要地险地。主要是,月前朝廷已经给成德御边的戍卒发不出饷来,如今的粮饷全靠朝廷扔给卢龙的一道旨意均摊到卢龙百姓身上。

    “难道你是觉得,卢龙会跟赵望有勾结?”

    “赋税是加给百姓的,粮饷却是凑给朝廷的。这笔赔本生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这是在耗卢龙的血。如果我是卢龙节度使,我一定尽可能地暗保己力,直到不得不跟朝廷撕破脸。这时候赵望起事,卢龙必须有个态度,要么伐之,要么连之。但北有外敌南有内叛,跟着朝廷,可是笔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以卢龙节度使的贪性,他等这一天,恐怕已经等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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