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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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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无忌呆愣片刻,竟不知如何是好,待正要回话,身后传来动静,“你们在这嘀嘀咕咕杵着喂虫呢?”

    将行从廊下走来,待看清来人,喜道,“小娘娘,您来看殿下了嘛?”

    “你家殿下可好?”梵音问。

    将夜笑回,“若是您去瞧了,必然是好得快些。”

    贾无忌神色不显,只担心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一不留神将自个的事给泄漏。

    那知梵音并未接这话茬,只道,“我心里头打定主意,眼下朝廷是不愿管兖州了,我们在紧巴巴跟着也没劲。这么着,现如今你家殿下病重不得理事,在这呆着也是白白耗费时日,你和将行看准时候,今夜便护送你家殿下回洛阳。”

    “这叫什么?主子没走,反倒叫我们做下人的跑了?”将夜忙回,“您这法子,殿下是断断不能答应,若是走了,留您一人在兖州,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殿下醒来,第一个要杀我泄愤。”

    “再者,兖州这些人里头,不知藏了多少奸细,独剩您在这,殿下不会放心的,您还是与我们一同离开吧。”

    梵音说道,“胡闹个什么劲?谁说我不走了,你们带着殿下和贾无忌先去青州落脚,我两日后便动身。”

    “这...”将夜迟疑。

    “你不信我?”她反问,见将夜犹豫,便一把扯下腰间青玉禁步,一把拍在他手心,“这是一位很重要的人送我的,先押在你这,回头我来讨,两天后我就动身前去青州,和你家殿下一同回洛阳。”

    她说的也对,再不济还有三七在王妃身旁护卫,总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样一开解,他也就想通,和梵音告声退,便去找将行合计退守青州。

    “你...你为什么不将实话告诉他们?”贾无忌倒是松口气。

    梵音沉吟半日,因向他说,“别墨迹了,不是要走嘛,那抓紧些。”

    说到李承胤,他前会子喝完药,早就沉沉睡去,只因里头加了安神药,故而贾无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走。

    他们走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三七陪着她,在庭院中坐了一夜。

    天际翻出鱼肚白,第二天到了。

    她决定留下。

    从晨光熹微到日暮降临,拇指翻出水泡,到底是一无所获,唉声叹气一阵,只和三七吩咐,称自个要出府透透气,散散心,让她别跟着。

    三七口头应下,到底不敢放任她冒险,只在飞檐屋脊上,远远跟着。

    医馆就在刺史府附近,出门百步即可抵达,梵音没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不过几日,医馆大小桌面上已然覆盖上一层薄灰,药格子七零八落,药粉撒满地面,简直没个下脚地。

    幸而梵音早就将季修爻的事忘个一干二净,也没去后院,就背着手,在医馆前厅来回踱步。

    药香四溢,闻着舒心,几日来的烦躁全都一扫而空。

    墙上挂着悬壶济世的牌匾,桌椅上放着戥秤,药碾居中过道,她四处打量,见左侧靠墙的百眼柜成色不错。

    凑近细瞧,隐隐能闻见蜜甜香,她也不嫌弃,从桌角捡来一块破布,将其表面的浮灰擦去,“棋楠?”

    梵音喃喃自语。

    瞧着质地纹路不相像,她试着拉开格子,里头空空如也,正当要推回,突然一卡,底层的木板松动,漏出一条缝隙来。

    心中好奇,伸手去将那一层掀开,里头东西由着惯性碰撞,是一串棋楠珠子,香气四溢。如此名贵东西,怎么会藏在这。

    梵音鬼使神差将它拾起,随后串在手腕上,左右端详。

    正要回身,却一不留神提在柜角,这不要紧,倒是把垫脚的书给踢飞出去。

    柜子矮一截,药格子倾斜统统滑出,正巧被梵音一头撞上。

    她也顾不得疼痛,快步上前,将那灰扑扑的书捡起——肘后救卒方。

    她随手翻阅,那灰随着动作铺面,梵音没忍住咳嗽几声,麻纸上的字已然有些模糊,但仔细瞧依稀能辨认出。

    治瘴气疫疠温毒诸方第十五...

    治时气病起诸劳复方第十四...

    不对,统统不对。

    然而翻至过半,才看到想要的答案。

    疟之始发也,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慄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痛如破,渴欲冷饮...

    疟脉自弦,弦数者多热,弦迟者多寒……日发、间日发、三日发...

    对上了!

    所诉症状与兖州疫病一摸一样!

    治疟病方:鼠妇豆豉各十四枚,放入石杵臼捣碎相合。在疟疾未发作时服用两丸,在即将发作时服用一丸。

    又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鼠妇?豆豉?这是什么东西,倒是从未听闻。只是这青蒿,她可熟悉不过,孔嬷嬷喜爱医理,年幼时自家后院便种植这些,她便和宋今澜偷跑至药圃,乱作弄一气,待她发觉,便躲在宋嶂书房内,孔嬷嬷就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当即揣上书,赶忙奔至回府。

    老姜头正四处寻人,见她火急火燎,正以为出什么事,上前询问,“大人,你去哪了?”

    “我找到药方了!快快快吩咐下去,派人去找写青蒿来...”又见老姜头欲言又止模样,问,“怎么了?”

    “朝..朝廷来人了。”

    “在哪,快引我去见见!”梵音整衣敛容,正要往外走,老姜头却没动作,回身瞧见他欲言又止,“发生什么事了?”

    “朝廷的兵,将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看架势,是要将咱们困死在这。”

    “他们不知道殿下还...”是了,李承胤一走,朝廷怎么可能得不到消息,皇子不在了,这百姓的命,也就不算命了。

    思及此处,不免心寒彻骨。

    缄默许久,老姜头还想再说什么,梵音摆摆手,垂着脑袋,闷沉沉地走了。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连带着星子都被吞噬。

    她躺在凉塌上,狸花猫摇头晃脑猫步走来,一扑腾跳入她怀中。

    梵音抚摸它毛茸茸脑袋,“还是你好,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不用考虑那么多凡间琐事。”

    狸花长长伸着懒腰,在打个喷嚏,随后便跳下椅子,去池塘边抓鱼去了。

    梵音也没心情去管它,兀自盯着前方虚空,直到三七上前端来红豆羹,“姑娘,还坐着呢,回屋歇息会吧。”

    后者摆手,“你喝了吧,我没胃口。”

    “就早上吃了块小米糕,姑娘这是要成仙啊。”三七将瓷碗放在小几上,正好盖住那本肘后救卒方。

    梵音嗖地起身,将那本书抽出,好在并无水痕,便也松口气。

    三七在附近左右瞧着,忍不住开口问,“姑娘,这是什么?”

    她盯着书页,直直瞧着,像是要看出个洞,许久后才回,“咱们还有多少人手。”

    三七嗫嚅,“贾总管带走五百人,剩下五百人,半数以上都得了疫病,可出力干活的,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何况这些人不能当着城门羽林军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把老姜头叫来。”

    不一会,老姜头跛这鞋,踢踢拖拖赶来,“大人有何事吩咐?”

    “这城外可有青蒿种植?”

    老姜头蹙眉,思量道,“城郊西侧有片荒山,老头子我跟着药农去过一两次,半山腰上都是青蒿。”

    如此便好,可是要怎么出城呢?

    忽而极其,在鹰嘴崖时李承胤提到过兖州地下密道布防图,可现在他们刚离去,此刻在追也来不及,该死!

    她不甘心,又追问道,“这城内外可有暗道,或者小路?”

    “啧。”老姜头不解,“大人这是要出城?”

    “废话。”

    “容我在想想。”老姜头扶额细思,忽然双眼睁大,“对了,西市靠墙根处,年久失修,被哪些顽劣小童掏出个狗洞来,不过嘛,只有女子这般身量纤细者才堪能通过。”他一面说,眼神不住打量她。

    就听梵音说,“你想在带我去。”一面吩咐,“碧螺,给我拿个筐子来,能背在肩上那种。”

    三七犹豫,“姑娘这是要亲自去西郊后山采摘...青蒿?”

    梵音看她一眼,毋庸置疑。

    “姑娘,让碧螺陪你一道去吧。”三七下跪。

    “起来起来。”梵音上前将她扶起,“没说不让你去,动不动下跪,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三七内心松口气,总算是不用偷偷摸摸跟着,回头殿下问责,也算是有个交代。

    两人冒夜而行,沿小巷行走,城墙之上,羽林军举着火把,来回巡查,甲胄摩擦响动传遍城下。

    火光印在草坪上来回跳动,梵音的心也随着他们脚步似的打鼓。

    不知陛下动了什么念头,将值守皇宫的禁卫派来,她探头,粗略数了数,人数不多,五万羽林,只派了三千。

    好在他们嫌弃疫病不愿进城,梵音与三七在草丛中蹲守许久,连周边的蚊子都吃饱了,才让她们找见机会,给偷溜出去,终于找到老姜头所说狗洞。

    三七率先俯下身爬出,梵音在后头将箩筐一只只递出去,随后也跟着附身爬出。

    但城门边是护城河,两人为注意脚下,扑通一声掉进水下。

    梵音是旱鸭子,落入水中边没了招架之力,挣扎着要破开水面,但被逼着喝了好几口水,好在三七通水性,扯着她游出羽林军视线范围之外。

    两人爬上岸,梵音差点就要背过气,还是三七背着她走了好一段路,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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