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日渐西沉,金黄暮光覆着一望无边的高尔夫球场。

    应潭从球场出来,仰头喝水。一辆钢铁灰宾利停在他身侧,后座车窗摇下,合作人冲他露出笑,说:“应总,下次再约。”

    他颔首与对方道别,俯身坐进车内。前头的司机兼助理转身递来平板电脑,“江家的那位。”

    应潭瞥了一眼,扯下手臂上的护腕,随手往身侧一掷,抬手松了松衣领。

    江优数日前就尝试与他联系,先是以公司的名义,紧接着是以“江潮的弟弟”的身份。

    他一直没有回应,直至今天。

    轿车极为轻微地一震,平稳驶上车道。

    应潭接过平板电脑,戴上耳机,进入会议界面。

    江优已然等待许久。

    纽约时间是半夜三点,江优连轴转了两天,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眼底青黑得吓人,近乎压不住的情绪写在了脸上。

    偏偏应潭还彬彬有礼,仿佛没有晾他至凌晨:“江先生。”

    江优盯着他,就像是要将屏幕盯穿。

    银框眼镜映着电脑冷调的反光,他张唇,微微吸了口气,“应先生。”

    公司在本顺风顺水的融资阶段突遇阻碍,原先给予他们大量认可的投资方忽然变了脸色,批判他们的团队背景,否认他们的商业模式。

    如果对方当真对他们的团队与模式不满,一开始便不会向他们抛来橄榄枝。江优心知有异,最后查出了应潭的名字。

    他开门见山,额角隐隐跳动,“久闻大名。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

    “是吗?”

    男人的面庞在屏幕上分外清晰,浓而长的眉抬都未抬,答得轻描淡写:“江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

    “你指的是什么?”被晾了数小时,江优没心思虚与委蛇,“如果群星与应先生有过摩擦,我替父亲向你道歉。”

    “从江先生口中听到‘群星’这两个字真是稀奇。”

    应潭不疾不徐,“能对家中公司与姐姐下死手,我以为你们之间有过深仇大恨。”

    江优脸色似是微变。

    他极为敏锐,顷刻间便意识到应潭是为什么而来。

    在江潮初入娱乐圈时,江优曾经以为是江文生在背后提供支持,打听后才知道她靠的是贺宛廷。

    贺宛廷与江潮应当没有任何交集,他暗中调查,后来从林斯敬口中听到了应潭的名字。

    “那小子真是痴心妄想,从那破烂乡下追到这里来,想学着娱乐圈里的那一套,当溱溱的金主。”

    林斯敬那时对他说,“小优,你可一定要好好提醒提醒你姐姐,有些男人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不知干过多少肮脏事。”

    无数念头电光石火间从脑海中一晃而过,江优意识到自己的一切恐怕都被眼前这个人查得一清二楚,脸色微沉。

    他静默片刻,开口。

    “我没有对她下过死手。如果她肯出国,我会为她安排好所有事。”

    “但她选择了留在国内。江潮和我一起长大,我了解她的性格——她的心太软,随时都可能成为江文生的救星。”

    前后座之间的隔板升起,应潭指节曲起,在腿上轻点。

    “哦,”他说,“有深仇大恨的,是你和你的父亲。”

    男人似笑非笑,将“父亲”二字咬得极重。

    “……”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江优低下头,手指将银框眼镜向上轻推,眸光隐晦不定。

    “如果你知道我的父亲对我的姐姐做过什么,”

    他终于出声,一字一句道:“你也会想要对那个恶魔赶尽杀绝。”

    轿车一路从郊外开进城内,与川流不息的车流相融。

    隔板终于降下,助理下意识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不由得一个激灵。

    他的这一位老板,长得不好惹,又总是冷着一张脸。他最开始上班时总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后来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老板这个表情。

    不——老板其实是面无表情的。可他就是感觉到车厢里温度直降,冻得他心惊胆战。

    助理一路默不作声将车开到云麓,然后假扮木头人,端端正正坐在驾驶座上。

    “愣着干什么?”后座男人捏了捏眉心,嗓音冷得吓人,“下去。”

    助理连忙开门下车。

    应潭也下车了,从后座换到驾驶。

    他什么都没交代,甩上车门,引擎轰鸣,车辆弹出的速度如同离弦的箭。

    江优很聪明。

    他看似被情绪掌控,实际上恐怕早就想找机会告诉应潭这一切,想要利用应潭去对付江文生。

    这无所谓。

    应潭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一张脸冷峻漠然,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暴起青筋,戾气从心脏一路烧至五脏六腑。

    ——难怪,他想。

    已然入春的时节,菀西路外茶树吐出新芽。黑色轿车停在车道边,应潭开窗,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别墅。

    此时此刻,她多半就在那里,与他仅有一墙之隔。

    他压下去见她的冲动,点燃一支烟。

    这一片别墅区应潭来过数回,作为江文生的座上宾。

    在她留学的那段时间里,应潭确实刻意接触过她的父亲。等她回国,他或许可以用一种新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个小镇里落魄又寒酸的少年,那个被她嘱咐“要好好生活”的少年,一步步走进了繁华都市,妄想与她并肩。

    一根烟燃尽了,应潭又点了一根,薄薄的雾锁着暗沉眉眼。

    江文生的私生活不干净,他心知肚明。但他不知道那个男人能畜/生到这种程度。

    他指间夹着烟,拨出一通电话。漫长等待音,对方终于接起,语气含笑。

    “应潭?好久没联系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情绪在几根烟的时间里收敛,应潭收回视线,语调沉稳:“陈警官。”

    日落至天黑,轿车彻底隐在夜色里。他联系完需要联系的人,转头看了眼别墅。

    二层的某一处窗始终亮着,偶尔有人影在窗帘后一晃而过。

    他的视线落在那扇窗,瞳仁深处的冷戾慢慢沉下,融化成了一片寂静。

    引擎声响。

    应潭稍稍侧目。

    一辆车停在别墅外,驾驶座门开,男人摇摇晃晃地下了车,走向大门的步伐轻飘虚浮。

    应潭眸光微定,看着他掏出钥匙,开了别墅外的铁门,身影消失在白砖墙后。

    ——那是江文生。

    他拧眉,指腹在手机冰凉的边框上摩挲,又一次拨通陈警官的号码。

    “我看见江文生了。”

    他说,“你们说他是皮条客,手上有多少证据?”

    “没有能定罪的关键证据,”陈警官为难道,“否则我们早就上门搜查了。你知道,像当初的仙霓,也是有你和我们里应外合……”

    “行,”应潭淡淡道:“我去找。”

    “说什么呢,小子?”陈警官听出这是玩笑话,笑起来:“你可别发疯,擅闯民宅是违法行为。”

    “违法行为,”应潭重复,扯扯唇角,“我——”

    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尖叫。

    那声音是极为细微的,在这般安静的夜晚里也难以听清。

    可应潭偏偏听见了,亦然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

    男人话音骤顿,看向窗外。

    窗帘映出缠斗的影子,他脸色瞬息沉下,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陈警官察觉出不对劲:“应潭?”

    亮着的手机被丢在驾驶座上,它的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铁门复而落了锁,应潭将得体的大衣随手一掷,扯开衬衫紧绷的衣领袖口,手臂暴起明显的青筋。

    年少时没少干这事儿,野劲儿早已渗透到骨子里。他上墙的动作干脆利落,落地后望向二楼露台,转眼间又瞥见大敞的正门。

    鞋底踩在木地板上,江文生往门外看了一眼。

    他喝了些酒,但仍有七分清醒。

    深夜驾车回家并非临时起意,江文生一直在申城,藏在他的另外一处公寓里。

    群星的轰然倒塌像是从深潭中拔出了藕,拖泥带水地牵扯出一连串沉重湿黏的根须。

    江文生畏惧着失势,是因为知道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恨他的人并不少,那些不能见光的事,迟早会暴露出来。

    国内待不下去了,他联系上了人,想要逃跑,只是那些该死的狗仔始终缠着他不放。

    好不容易寻得机会,江文生悄然回到菀西路的别墅,找出当初保存的硬盘与照片。

    最后的善后工作也做完了。

    他揣着文件夹,行色匆匆地起身,想要立刻返回车上,又突兀感到一阵内急。

    喝酒误事,江文生皱眉暗骂,看了眼门外始终安静着的二楼过道。

    这里终究是他的地盘,他松懈几分,将文件夹放下,轻手轻脚地去了厕所。

    冲水声哗哗,再回来的时候,房间内一切如常。

    江文生拾起桌角的文件,往四周随意一扫,走出几步,又想到了什么,回到书桌边,扯出最底下的抽屉。

    他动作骤然一顿。

    过道上光影幽暗,书房中灯火通明,窗帘的角落,实木地板落下一簇若隐若现的影子。

    手里攥着的几张相片皱成一团,江潮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在这安静的房间中仿佛清晰可闻。

    她不知道书房外的人是否察觉了这里的异常,又是否已经离开,缩在窗帘一角,额头已然泌出细小的汗珠。

    几分钟,又或许十几分钟,好像过了良久的时间,书房中不曾有一点动静。

    她的心跳终于一点一点地放缓,张唇,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拉开窗帘的一角——

    男人炽热的,带着浅淡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面庞上。

新书推荐: [网王]绵羊他妹! 揽富济贫屋 绑定憋屈系统,但称霸星际 月栖沧海 变身!豪门少奶奶的追夫计划 被男鬼缠上了怎么办 【GB】 白日恰自来 困住我的城 陷落星河——契约婚姻成真了 不饱和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