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江潮的眼睛睁得很大。

    “你手里拿着什么?”她听见江文生问她,脸色微微扭曲,“你都看到了什么?”

    呼吸急促,心跳混乱,神经仿佛漫过滋滋作响的高压电流。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所有嘈杂的声响都齐齐停止,化为压抑到极致的寂静。

    江潮仿佛被溺在了海水里。

    她的耳朵被罩住了,什么都难以听清;眼睛被蒙住了,视野中的一切都光怪陆离。

    江文生死死盯着江潮,眼珠漫着血丝。他张口说话,声音落在江潮耳中,成了扭曲的音节。

    他伸手,来抢夺江潮手中的相片,而江潮恐惧垂首,背部抵着冰凉的落地窗往下滑,应激般将身体蜷缩。

    “……张姨,”

    被媒体赞誉清脆空灵的嗓音撕裂,与榛子同色的瞳孔颤抖,她猛然挣扎,控制不住地尖叫,“张姨!”

    江文生捂住她的嘴,粗暴地抓着她的头发,想把她从地上扯起来。

    他力气极大,粗糙手掌刮到女孩的脸侧。

    “你喊张姨有什么用?她是老子花钱雇的保姆。你也是老子花钱买来的,辛辛苦苦把你养到大,你在你爸爸房间里干什么?”他掰开江潮的手指,“扮条子间谍?”

    江潮抵抗,嘴唇咬得快要出血,一声不吭。

    “之前你答应还老子一千万,已经半年了,钱呢?你弟弟,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拐着你妈跑国外去了,你是不是也准备过去跟他们团聚?”

    在人前扮得绅士的男人褪下了虚伪的外皮,夺走江潮手中的相片,将它撕得粉碎。

    江文生看着伏在地上,头发散乱、面色苍白的女孩,愤怒而粗重地喘息。

    “一个个的都想害我——”他眼睛通红,掐住江潮的脖子,“老子把你们养到大,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害我!”

    江潮去扯他的手。

    她想要呼吸,生理性地流出眼泪,泪水滑过脸颊,视野迷蒙间看清男人疯狂的脸,忽然没了挣扎呼救的力气。

    算了,她想,算了——

    一声巨响。

    像是有人用力踹开了门,门框撞向墙面,连带着天花板都似乎隐隐震动。

    江文生受惊般弹跳起来,下意识转过头,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左脸就重重挨了一拳。

    “别抓我,”他几乎是一瞬间便瘫软了,惊恐地护住自己的脸,“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新鲜空气猝不及防地涌入肺部,江潮猛然呛咳数声,睁开眼。

    大脑因为缺氧而变得迟钝,她抬眼,看见应潭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看见了幻觉。

    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跨坐在江文生身上,面容神色近乎是狠戾可怖的。

    他穿得斯文,得体衬衫下手臂肌肉线条却紧绷充血到清晰可见,下颌因紧咬的齿关而刻出凌厉压抑的弧度,一拳一拳快而凶悍。

    “什么都没做过?”应潭的声音冰冷,一字一句仿佛从齿关中硬生生迸发出来,“你他妈还是人吗?”

    江文生惨叫一声,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楼上的动静太大了,书柜被撞翻一只,沉重的书本与木柜一同摔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楼下的张姨终于被惊醒,跑上楼来,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哎哟,江先生……应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江文生已经将近不省人事了,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吐出一口血沫。

    张姨又惊又怕,看见那个阎王般的男人往房间一角走去,视线跟着一转,才瞧着坐在房间角落里的江潮。

    “哎,哎!你可别乱来啊!”张姨冲过去,忙里忙慌地从兜里摸手机,“我要报警了!”

    应潭冷冰冰道:“警察马上就到。”

    张姨呆住:“什么……”

    应潭面沉似水,撇开挡在他身前的瘦小女人。他几步跨到江潮面前,单膝跪下,伸手抬起她的脸。

    她看着他,愣愣的,一双桃花眼染上与花瓣同色的红,白皙脖颈印着几道青紫指痕。

    应潭跪在她眼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手臂上的肌肉仍在充血,掌背暴起青筋,用力收敛指腹的力度。

    “没事了,”他擦去她脸侧的一道尘灰,出声时嗓音发哑,“没事了。”

    江潮嘴唇微张。

    她垂下眼,没有再看他,忽地便流下泪来。

    又是这般安静地落泪。

    再心狠手辣的男人,看到这一幕时,心脏都会狠狠一抽。

    张姨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视线在江文生和江潮身上徘徊,好像隐隐察觉了什么。

    所以当应潭冷沉着一张脸,将江潮抱起,从她身侧经过的时候,张姨迟疑着,不敢阻拦。

    “应、应总,”她嗫嚅着,惧怕男人满是戾气的眼,小声问,“你说警察快到了……”

    应潭没有回应,跨步迈出书房。

    她的房间很好辨认,门口铺着浅粉色的天鹅绒地毯。应潭单手像抱小孩般抱着她,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开了门。

    他抬眼,黑色瞳仁掠至眼尾,将房间一扫。

    坠着纱幔的床,北欧风格的梳妆台,书桌上水晶台灯亮着,洒下的灯光都仿佛染着金粉。

    第一次进入她的卧室,这里和年少时曾想过的一样。城市里来的大小姐,住在粉粉嫩嫩的公主房里,被佣人照顾着。

    但他不曾想过,她会那样度过她的少年时代。

    应潭沉默着将她放在床上,目光瞥见床头上的书籍。一本冷笑话大全,他忽地想起了在曲溪时因她的冷幽默而沉默的那些时刻。

    再次见面之后,他好像没有再听她讲过什么冷笑话了。

    生性冷独的野犬,一辈子没有安慰过谁,更不知道此刻做些什么合适。

    应潭想起他与江潮重逢的时候,她或许遇到了同样的事,仓皇逃到雨夜的马路上,撞入他的视野。

    那时的她还有精神道谢,一次又一次,礼貌又疏离,叫他心生烦躁。

    他扯来椅子坐下,偏头,看见她怔坐着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每天晚上都会看书吗?”

    应潭终于开口,拙劣地想要聊些不太压抑的话题,牵引她的情绪。

    江潮的视线落到那本书上。

    她安静了很久,久到应潭以为她不会回答。

    “以前……”她张唇,慢慢屈膝,手臂环着膝盖,“刚来的时候,想要变得活泼开朗一点,讨别人喜欢。”

    江潮说的“刚来”,是指刚被领养的时候,应潭迟半拍地意识到。

    难言的滋味泛上舌根,他垂眼,以为她要开始倾诉些什么,可江潮又一次陷入沉默。

    警笛作响,划破沉闷黑夜。应潭站起身,看见她抬起脸。

    “你报警了吗?”她轻声喃喃,“……他会怎么样?”

    应潭言简意赅:“坐牢。”

    江潮没有说话。

    应潭盯着她,“不只是因为你的事。”

    “江文生是皮/条/客,涉及迷女干,涩/情,人口/贩/卖。他资助的孤儿院不止一家,强迫过的孤儿也不只一个。”

    江潮身体微震,骤然抬眸。

    “江潮,”他长眉压着眼,也压着瞳仁里那一片浓如墨的戾气,沉沉道,“你什么都不欠他。”

    走廊上喧闹,脚步声杂乱。应潭起身出了房间,将卧室房门轻轻带上。

    江潮看着房门。

    她看了很久,直到眼眸发酸,被刺激到又溢出泪珠。

    一整个夜晚。

    别墅被翻了个底朝天,她的卧室始终安静着。她听到警笛远去,以为应潭走了,起身将门开了条缝隙,又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

    她透过缝隙,看向门外。他站在二楼走廊上,衣袖挽至手肘,手臂搭着栏杆,脖颈一侧的纹身在这个角度清晰可见。

    江潮静静注视他,垂眼,看见他手臂上狰狞的陈年旧疤。

    或许她也是他身上的一道陈年旧疤。

    看见时触目惊心,看不见的时候,就会被渐渐淡忘。

    江潮悄无声息地退回房间。

    天要亮了。

    别墅外的樱花树隐隐□□,往远些望去,入目一片绿意盈盈。

    春天快到了。

    欣欣向荣的季节,亦然是自/杀高峰期。

    江潮想,她该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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