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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六)

    再次睁开眼睛。

    无边无际的黑夜已经被升起的太阳给驱散了,头顶是一片极蓝极蓝的天,连一丝白色的云都没有,如同一颗毫无杂质的湛蓝宝石在眼前面前无限放大。而在这巨大的蓝色穹顶下方,依然是一片灰褐色的,毫无人烟生机的土地。

    极目望去,一丛丛的野草顶着干巴巴的叶在干涸的地面延伸,一只类似于蜥蜴一样的爬行动物,停在靠近她头部不远的位置警惕地试探,见她微微动了一下,嗖的一下箭般消失不见了。南絮艰难地支撑起身子,只感觉嗓子眼疼得跟刀割一般。昨天那个人留下的那瓶水原封不动地被她牢牢地捏在手,她不得不拧开盖子,极珍惜地喝了几口。

    运气还不算坏到底,沙尘暴已经过去了。

    可处境并没有改善一点点,随着太阳渐渐升起,散发的热量开始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大地,而随着知觉的恢复,身上的伤口所产生得痛觉也慢慢由神经系统传递到了大脑当中,比这更糟糕的,她想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昨天晚上的温度极低,后脑勺那个部位又流了一点血,不知道是感染还是着凉的缘故,人虽然醒了过来,脑袋比昨天晚上感觉更加晕沉。炽热的太阳烤在身上,除了皮肤觉得炙烫,可身体却没有多少发热的感觉,反而从骨髓里传递起了一阵阵的阴寒。这种由四肢百骸透出的冷,让她的手脚都忍不住打着哆嗦。

    还好,暂时没有起风的,要不然更加难熬。

    神志略微清明,昨晚在脑子里复盘的种种也渐渐想了起来。当初她在学校的地图上研究过河吉村的地理位置。这两个人开着车不过走了几个小时,能满足这个车程,又能到达无人区的地方,她已经大概猜到这里是何处了。

    她没有什么野外的生存经历。但却依稀记得初初跟容嵊在一起,那时感情尚好且彼此客气,有时窝在沙发上一起无事,他心情又不错的话,会拿些老照片随意聊些有的没的,更基于他从小到达经历匮乏的原因,总爱自大地讲些个人的丰功伟绩,在察觉到她几次偷偷白眼之后,也便知趣地改了话题,说起了一些零星的题外话。比如年少时受的特训,一个人如何在密室里如何逃脱,又比如被丢到荒野,最后如何找到求生之类的。

    这样的话题安全且让两人不易延伸冲突,彼时只当是闲暇时的消遣乐趣。如今在昏昏沉沉地中想起这些,那些细碎的过往竟清晰浮现,竟然错觉那道低沉的声音此刻仿佛还在耳畔萦绕,她甚至都能听见自己那时是如何漫不经心地抛出那个问题。

    “没有任何的标识物呢,连棵树都没有,该怎么辨别方向?”

    “你可以……看太阳的影子。”

    她早已分不清这道声音是来自遥远的记忆,还是此刻发烧产生的幻觉。只是当这个答案在脑海中成型时,涣散的精神竟微微振作了几分。昨天腰被撞到的地方已经没有那么疼了,由于发烧导致四肢的酥软,浑身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连抬手都觉得费力,但到底还是勉强站了起来。

    按照那个成影法操作了一遍,她终于勉强分清了东西南北,身体也已先一步替意识做了决定,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刚才辨别出的方向往前走去。脑海里的那张地图上标示得很清楚,这片无人区往北是更深的腹地,只有往南走,才能走到靠近有人烟的边缘地带。她不能肯定自己记得那些究竟对不对,可死马当活马医,总好过一个人呆在这里默默死掉,再沦为野兽的食物。

    她不要那样死。

    那样,真是太难看了。

    偌大的候机厅里,即便是贵宾室也透出了几分冷意。

    这场铺天盖地的沙尘暴正朝着与他们目的地相反的方向席卷而去,并未对航班起降造成丝毫影响。阿德就站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双手攥着手机,脚尖时不时蹭一下地面,眼神频频往容嵊这边瞟,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容嵊本就心绪不宁,哪耐烦看他这副磨磨蹭蹭的样子,指尖夹着的机票被捏出一道折痕,薄唇轻启,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差不多行了,要是实在为难,你就改坐下一趟航班走,省得在我跟前晃看得心烦。”

    阿德被他这话一噎,连忙上前两步,苦着脸解释:“容先生,是容夫人……她已经打了三个电话过来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提及母亲,容嵊的眉瞬间蹙了起来。他本就没半点心情接听母亲的电话,方才就索性关了机,没成想还是老样子,联系不上他,就将电话打到了阿德哪里。眼看阿德手中德手机还在执着地响着,他咬咬牙,没再多说一个字,径直迈步走过去,从阿德手里夺过那部响个不停的手机。

    “你什么时候带人回来?”电话那端,一开口就是单刀直入的问话,让他不耐烦地再次皱了皱眉。他太了解自己母亲了,如果这个时候跟她说什么,绝对听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语,多半净是些幸灾乐祸的教训套路。容嵊没有交代实际情况,也没有这个心思说个事情具体,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应。可他那位母亲大人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见他一副不太愿意深谈的模样,顿时疑窦大起,“你这是什么反应,容嵊,不要告诉我你这趟去人家姑娘根本就没有搭理你吧。看看,我说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你隔三岔五地就弄些花边新闻出来,小心人家姑娘哪天真就不搭理你,怎么着,这回灵验了吧。”

    “妈,不要乱讲,”他头疼不已,想想说实话的风险当机立断选择不要脸,“......不是你说的那样,这次她的确没有跟我回来,那是因为她在这里的,呃,工作还要交接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再说。”

    “既然这样,那你眼巴巴地着急回来干什么,等着她工作交接完不就得了,S市有你爸坐镇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阿德也是个不会办事的,难怪到现在也没个女朋友。”

    “......行,按您说的做好吧。不过说好,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她住的地方信号不好,打了也接不到的。”

    挂了电话,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阿德瞧出了自己老板脸色不豫,艰难试探:“容先生,那我们还走吗?”

    容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疑已被惯有的冷静取代,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软椅的扶手,缓声道:“我记得青省的分公司有一个风能项目正再进行,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项目的进展情况如何。”

    青省容氏集团分公司的胡经理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当年以一枝独秀的成绩考入了S市那所声名显赫的大学。毕业后,又顺风顺水地敲开了容氏集团的大门。本已规划好在S市扎根立业、组建家庭,可就在婚期将近时,相恋多年的女朋友却被人抢走了。情伤难愈的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精心布置的婚房自然也变得格外刺眼。恰逢此时,集团决定在青省设立分公司,急需人手坐镇,胡经理脑袋一热,当即报名申请调遣,就这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远在S市总部、平日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集团大老板,竟然会心血来潮,亲自莅临他们这家在集团内排不上号的分公司。他依稀记得,当初集团拍板这个青省子公司项目时,一方面是为了顺应国家政策导向,算是响应号召的布局;但另一方面,这毕竟不是集团的主营业务,总部对他们的要求并不算高,所以只要平素账面上不至于太难看,基本就属于一个三不管地带。

    也正因如此,大老板的突然到访才更让他措手不及。

    胡经理不敢有半分耽搁,立刻从工地叫上随行的行政人员,一行人脚步匆匆地赶回公司。一进总经理办公室大门,果然就看见那位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董事长大人,正面色不善地坐在主位上,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办公室里略显凌乱的陈设,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

    他不由暗暗叫苦。

    历来就听说这位董事长洁癖得厉害,最是讨厌办公环境杂乱。胡经理下意识地弓了弓身子,顺带不动声色地将堆在门口的几件杂物器材往旁边挪了挪。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从总部调过来的老员工了。从大门进来公司上上下下事务混乱,工位更是凌乱不堪,如此散漫的整理整顿,有工作效率可言?”

    这样低的气压,他何曾经历过。

    胡经理慌忙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赶紧将脑海里捋了无数遍的解释,尽量条理清晰地表达出来:“董事长,实在对不住。公司最近刚上了一批风能发动机项目,眼下正是赶工期的关键阶段。我们得赶在低温天气来临之前完成安装,要是等土地冻住了,安装难度会成倍增加,还可能影响后续验收。事关重大,公司所有人都抽去工地支援了,就连保洁阿姨都调去了一半,专门照顾驻扎在野外的工程师们的生活,所以办公区这边才没顾上整理。”

    好在,总算勉强维持镇定抗住了室内的超低气压,而面前这位大人物,也是个通情理讲道理的。

    “等工期结束,好好整顿一下办公环境,不许再有下次。还有,你们的工地在哪里?”

    胡经理如获大赦,又擦了擦脑门的冷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不远,就在往东大概两百公里的地方。大家想着来回折腾耽误工期,就都直接住在工地上了。”

    容嵊本也就是随口问问,听这人一说,不知怎的某个身影竟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他想起她住的那个地方附近,似乎也有这样的风能设施。可下一秒,他的心头更是涌起一股浓厚的自我厌恶,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动不动就莫名其妙想起那个女人。

    可见,眼下确实是太闲了。

    “走吧,我也过去看看。”

    “董事长,”胡经理吃惊得都磕磕巴巴了,“您就别去那里了,那个地方缺水缺物质的,风沙又大,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别废话了。”容嵊瞥了他一眼,“比这更糟糕的环境我都见过。”

    这话倒是不假。

    特意安排好的越野车驶上土路,车子开入白茫茫一片的戈壁滩,胡经理才真正意识到,这位由容氏刻意栽培出来的接班人,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从温柔乡里走出来的公子哥。谈话间不仅野外生存知识丰富,而且对气候的把握、环境的认知,样样门清,就连握上后备箱那把猎枪时的姿势,都明显比他标准很多。

    “为什么要带管制品?经过审批了吗?”

    “哦,……这些都是审批好的。您不知道,工地那一带靠近无人区,那地方怎么说呢?除了环境恶劣以外,潜在的风险也不小。远的不说,前段时间我们一个工程师在回来的路上走岔了路,正好碰到了一群盗取野生猎物的亡命之徒,不但将他连同车上的财物洗劫一空,还怕他跑去报警,直接把人扔到了戈壁滩上。要不是当时那位工程师身上有一部卫星电话没被他们搜走,真说不好会出什么岔子。”胡经理说起这事儿,颇有些心有余悸,“所以打那以后,我们去工地多少会带些最基本的防身用品。毕竟每一个工程人员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人家抛开都市繁华来到这个地方,我总得对他们和那些守在家里的妻儿负责。”

    容嵊颇是赞同地点点头,开始对这个胡经理的恶劣印象又了改观。

    “还有多久能到?”

    “已经到了。”胡经理兴奋地指了一下远方隐隐露出的白色塔楼,“那里就是我们的工地。”

    顺着胡经理手指的方向望去,无垠的砾石滩上不见半点草木葱茏,在戈壁滩的苍茫日色里,一片白色的风能发电站正静静矗立。随着车辆的行进靠近景象愈发清晰,一个个白色塔身高耸入云,每座塔架的顶端,都延伸出三根巨大的叶片,叶片同样是纯净的白色,边缘勾勒着一圈浅浅的灰色线条。此刻风正劲,叶片缓缓转动起来,带着一种沉稳而有力的韵律,在天地间划出优美的弧线。而胡经理所指的那座白色塔楼,应该是发电站的中控中心,周围还散落着几座低矮的附属建筑,。

    眼见一辆熟悉的车辆驶近,大门口铁门处有人开了门。与此同时,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也快步上前,匆匆打了声招呼,便凑到胡经理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随即又火急火燎地离开,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往胡经理身后的两人身上扫过一眼。胡经理本想拉住他的,可手都还没有来得及伸出去人就跑了,急得开口大叫,可那人却像没听见似的,挥了挥手跑得更远了。

    吴经理见状,略微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额头上的冷汗又重新冒了出来:“您别介意,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些理工男,常年在野外环境跑惯了,眼里头只有设备参数。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外人,更别说公司的高层领导了,绝不是故意对您不尊敬。等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批评他们。”

    容嵊只淡淡一笑,说道:“不,不用。他们现在做得很好,不要去打扰他们工作,你就带我在基地里转转就好。”

    工地的员工们都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倒是个个神情坦然自若,埋头专注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等一行人转到中控室时候,有个岗位上却没有人,眼瞧着大老板两眼地瞧着监控室那空荡荡的位置,胡经理的脸色又变了变,实在是恨铁不成。平日里个个埋头苦干,可偏偏在这关键时候掉链,刚才好不容易将集团这位大老板的心情捋顺一点,眼看露出来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捅了娄子。

    这老李到底去哪了?关键时候怎么能随便离岗?

    隔壁有人匆匆忙忙地跑来,也瞧出了胡经理的面色不善,马上明白了:“经理,他没有躲出去偷懒,是临时请假了。这些监控我正帮他盯着呢,不会出问题的。”

    胡经理偷偷瞄了一眼大老板的脸色,“真是胡闹,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请什么假?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急事一定要回去?

    “刚才他家里来人了,说是让他一定咬帮忙一起找个人,毕竟附近一带不就他最熟嘛,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好像有个人在前头走丢了一夜,总之乌泱泱来了一大批人,都往朝北的方向找去了。”

    “往前可都是无人区,谁会没事往那里跑?”胡经理听了,纳了个闷。

    “谁知道,据说还是个女的。”

    “啧啧......”胡经理忍不住一声感叹,“一个女没事往这无人区跑什么,还丢了一夜,多半要凶多吉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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