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乱,发生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漆黑的夜里。
巫姜勾结情夫及其暗中收拢的势力,毒杀了王脉族长,也就是子昭的父亲,然后篡夺了王脉部落的统治权。
辛夷护着子昭躲在他们的帐篷里,外头是混乱的人群,拥护旧脉的战士与叛乱者们在黑暗中战斗,石斧砸在藤牌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骨矛刺入□□的裂帛声、垂死者的惨嚎、愤怒的咆哮……交织成血腥的噪音穿透兽皮,传进他们的耳朵。
辛夷死死捂住子昭的耳朵,不妙的预感莫名翻腾,她咬咬牙,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她要在动乱波及到他们之前,抓紧时间为子昭祛除诅咒。
灵力从她捂住子昭耳朵的指尖灌入头部,纤细的指节隐隐泛白。
“外面……”因为辛夷这段时日的治疗,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的男人疑惑而不安地发问,“辛夷?”
知道他是想问外面发生了什么,辛夷空不出手,只好低下头贴着他的额头,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不出去,子昭不要怕。”
然而话音刚刚落下,一队手持武器的叛乱者便闯入了他们的帐篷——
“走!给我出来!!”
凶神恶煞的叛党吼着,沾染着未干鲜血的手向辛夷和子昭二人抓来。
在他们被粗暴地分开前,辛夷咬牙向子昭脑内瞬间灌入了大量的灵力,在这样强劲的冲击下,他脑袋里盘踞的剩余诅咒被狠狠“撞”碎,但随之而来的猛烈冲击也令子昭直接晕了过去。
“子昭!”
辛夷担忧地叫了一声,但不等她检查情况,闯进来的叛党便将他们强行分开,拖出了帐篷。
“搞什么鬼?!这傻子怎么突然晕过去了?”一个壮汉皱眉掂了掂手底下昏死过去的子昭。
“管他死没死!”为首的叛党不耐烦地吼道,粗暴地伸手去拽辛夷,“一起拖走!巫姜大人等着呢!把这个傻子和这女人送过去!”
辛夷被那股蛮力拽得一个趔趄,她低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她一瞬间浮现出的兽瞳,眼底隐隐划过一丝野兽般冰冷的杀意——自她入世以来,这还是头一回。
……
几双粗鲁的手连拖带拽,将辛夷和子昭二人从这小小的、曾有过短暂安宁的庇护所里粗暴地扔进了王帐。
一路上,辛夷耳朵里充斥着尚未完全停息的厮杀声,但看抓着他们的人一路通行无阻的模样,估计原本拥护老族长的人们也快彻底战败了。
而等到被推进王帐里,所见的景象便更加验证了辛夷的猜测——巫姜和其情夫,正高坐在原属于老族长的位子上。
他们面前的火塘里堆满了木柴,兽皮被随意地铺陈、堆积,上面散落着啃噬过的兽骨、倾翻的酒囊,流淌的酒液浸染了昂贵的皮子。而在这幅铺张的景象两旁,还站着两排浑身浴血、神态凶恶的守卫,他们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和巫姜向火塘内投入的香料烟雾混杂在一起,熏得嗅觉灵敏的辛夷直欲作呕。
巫姜的情夫正在啃兽腿,他敞着胸膛,露出虬结的肌肉和几道新添的血痕,油腻的汁水顺着下巴滴落,睥睨着被推搡进来的辛夷和子昭,如同在看两只被拖到猛兽面前的羔羊。
而在他身侧,巫姜姿态慵懒地望了过来,眼神带着胜利者毫不掩饰的餍足,然后,她露出了一个艳丽但满含残忍的笑意。
“瞧瞧,瞧瞧,”巫姜嬉笑道,“这不是子昭,和他的漂亮媳妇吗?”
说着,她起身一步步走下铺着兽皮的矮阶,脖颈和耳朵上缀着的骨饰叮当作响。
巫姜走到了昏迷在地的子昭跟前,然后弯腰伸手狠狠掐住还在昏迷的子昭的下巴,声音如同裹了蜜糖的毒刺:“子昭,怎么晕过去了呀?你阿父死的时候还在叫你的名字呢,快快睁开眼,我好给你讲一讲他当时是怎么惨叫的呀!”
辛夷眼见着她用力到指甲都深深嵌入了子昭的皮肉,留下深红的掐痕,忍不住出声阻止道:“你不要掐他!”
“嗯?”巫姜将目光转向她,露出了厌恶的眼神,但细看就会发现,这厌恶中还带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嫉妒。
从辛夷踏入王亥氏领地的那一刻起,她那张清艳绝伦、仿佛汇聚了天地灵秀的脸,就成了巫姜的心头刺。她苦心经营多年,即便靠着美艳的外表也用尽了手段才爬上高位,却在这张天然去雕饰的美貌面前感到了自卑和愤怒。
于是她猛地甩开子昭,然后走过来一脚踹在辛夷的肩头,冷笑道:“怎么,心疼你的傻子丈夫?”
辛夷瞪着她,虽然被强行压着跪在地上,但她依旧挺直了脊背,丝毫看不出恐惧和屈服的模样。
这更是激怒了巫姜。
“有辛氏送来的‘美人’……”巫姜拖长了语调,隐隐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也碍眼得很,若不是你,我也用不着铤而走险,动手毒杀那个老不死的。”
她伸出脚,用镶嵌着兽牙的靴尖,侮辱性地抬起辛夷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露出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愈发显得莹白如玉、毫无瑕疵的脸庞。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好看到那老东西都动了心,打算找个机会把他傻儿子的女人抢过来,威胁我的地位!”
巫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辛夷,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一寸寸刮过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梁、饱满的唇瓣,最终停留在那双清澈的眼睛上。强烈的嫉妒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表情地露出一个扭曲的笑。
辛夷的心猛地一沉,看到了她眼中那疯狂燃烧的毁灭火焰。
果然,下一瞬巫姜便下令道:
“来人!给我——划、花、她、的、脸!”
命令落下,帐内守卫队伍里迅速走出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来,其中一个狞笑着上前,帮着先前的同僚一起,用力将试图挣扎的辛夷死死按住,另一个守卫则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
那匕首并不锋利,甚至带着斑驳的锈迹和尚未擦干的血污,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不,你们不能划我的脸。”看着越来越近的刀锋,辛夷瞳孔锁紧,马上就要控制不住露出竖瞳。
“离我远点!”
她最后警告道,已经开始忍不住想要龇牙,体内的妖力也在威胁下本能地沸腾起来。
可帐篷里的人类们并不知道,自己将要施虐的,并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是只伪装成人类的狐妖。
“按住她!别让她动!”巫姜厉声喝道,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她要亲眼看着这张让她嫉妒得发狂的脸被彻底摧毁!
冰冷的、带着血腥和铁锈味的刀锋,带着守卫残忍的狞笑,毫不留情地贴近了辛夷的脸颊。她瞳孔骤缩,清晰地感受到那粗糙冰冷的金属触感,宛若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皮肤。
就在那生锈的刀尖即将刺破莹白肌肤之时,属于妖兽的自卫本能和愤怒终于如岩浆般冲破了理智的闸门——
“滚开!!”
一声清越尖锐、穿透所有嘈杂的长啸从辛夷喉中迸发,那声音带着非人的穿透力,连同无形的狂暴气浪,以少女为中心轰然炸开!
周围按着她的守卫如同被巨锤击中,惊叫着向后倒飞了出去。
而就在这混乱爆发的瞬间,帐篷外的所有人也看到了夜幕中突然出现的异象——一轮巨大的、近乎妖异的圆月,毫无征兆地撕开夜空,悬于干涸河床的上空。清冷得刺骨的月华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将整片血腥战场照得一片惨白。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但紧接着,骤然炸开的王帐又将他们的注意力强行拉了回来。
只见原本伫立着王帐的位置,一道纤细的身影迎风而立,长发在月光下飞舞,怀中抱着个比她身形强壮许多的身影。
辛夷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兽瞳,冰冷的愤怒燃烧在她熔金色的眸底,狐耳、尖牙、狐尾也尽数放出,妖相毕露。
不过最为骇人的还是她的身后——两条蓬松如云的狐尾,已在月光下赫然舒展开来!
辛夷的气息节节攀升,她轻轻放下依旧在昏迷的子昭,然后抬起化作利爪的手,朝着被这一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巫姜等人撕了过去!
“是妖邪!!”巫姜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脸上的表情早已被惊怒取代,但巫姜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被有辛氏送来的美貌少女,竟会是化为人形的狐妖!
不过这慌乱仅有一瞬,很快,冷静下来的女人便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强大巫力的精血混合着唾液喷出,随后双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身前急速划动,在空中勾勒出数个扭曲诡异的黑色符文——巫姜能在王亥氏立足,并成功毒杀老族长夺权,靠的绝不仅仅是美色和心机,还因她本身就是一位手段阴毒、造诣不浅的巫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