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茯苓正在睡觉间,迷迷糊糊见一女子飘然而入。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体态丰满,皮肤细腻,温柔沉默,仙气飘飘。
杜茯苓惊坐起,忙问:“你是谁?”
那女子道:“我是贾迎春。连累姑娘到此处,实乃不该。”
杜茯苓心下想着:“这才是她原来的样子吧?没想到最后沦落到那种地步。”
倒也不着急指责她,只淡淡道:“你既然来了,我回去便是。”
贾迎春摇头:“我求仙姑再四,也只能是来看一眼府里,与你道个别。”
杜茯苓轻笑:“怎么?我还回去不得了?我在这里哪天死了不也平常?”
贾迎春大惊,忙道:“万万不可。你可知你在这里的时辰与你们那里是相反的?若是过早夭折,反倒回不去了。”
杜茯苓冷笑:“你是说我在这里活的越久,在那个世界里消耗的时间越短?”
忽然间,她像想起了什么,忙抓住贾迎春的衣裙道:“你是说我在那个世界里并没有死?如果我能改变你的命运,在这里平安活下来,就会尽快回去?”
贾迎春点头,低语道:“无意间连累了一个好人真是不该。一会儿鸡鸣,我先走了,你保重。”说完,便慢慢朝门口退去。
杜茯苓忽然感觉手里空空,忙问:“贾迎春,你去哪里?”
司棋正在睡觉,听得贾迎春梦中大叫,忙起身掌灯走到了杜茯苓面前。
“姑娘,为何梦中叫自己名字?”
杜茯苓才知道自己是做梦了。此时,不知哪里的鸡鸣声传到她耳中,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司棋以为她冷了,忙帮她掖了掖被角。
杜茯苓道:“刚才梦魇了。”
司棋道:“姑娘莫怕,有我们在呢。现在天还早,姑娘安心睡会儿吧。”
杜茯苓“嗯”了一声,假装睡去,司棋披了件厚衣服守在了她身旁。见她睡得平稳,没再梦魇,也便回去上榻睡了。
杜茯苓心中哀叹一声,想她一个现代人,竟然要在这个复杂的封建社会生活了。在这里活着难,想要活得好难上加难。
她心内盘算着如何不露痕迹地在这里活下去。或是因为病着,精力不济,不自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司棋、绣橘等人忙着帮杜茯苓梳洗。
杜茯苓望着镜子里的女孩儿发呆。肌肤微丰,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眉眼间虽有几分憔悴,却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鸳鸯就送了个填漆描金勾莲蝙蝠葵花式食盒来,里面一样枣泥山药糕、一碗御田胭脂米粥并几样精致小菜。
鸳鸯说几句姑娘大好之类的话,还说了贾母的话“见她这几日病着,不必晨昏定省,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说”等语。
杜茯苓道了谢,吩咐司棋将其送出门去。
刚吃完饭,在屋里略走了几步,杜茯苓就觉得体力不支,又窝到床上坐着去了。
此时有太医来诊病。丫头们都回避了,三四个老嬷嬷,放下床前的绣幔,杜茯苓从幔中伸出手来。有一个老嬷嬷早用绣帕将她的手盖上,方才诊脉。
待太医退去,开了方子走后,司棋才拿了方子走过来。
“姑娘,您的病快好了。宝二爷在那边问太医呢,太医说您身体已无大碍,调养调养就好了。”司棋喜道。
司棋将方子递与杜茯苓。
杜茯苓哪里懂这些,只得略看了几眼,吩咐司棋派人抓药去了。
不多时,贾宝玉来了杜茯苓屋里,喜道:“二姐姐这下子可大好了。前两日病成那样,又有些混账东西混说,害我担心不已。”
杜茯苓心里一暖,心道:“这个贾宝玉虽然顽皮,不爱世俗经济,待姐妹们是真的好。”
想她莫名其妙来了这贾府,还是个不受宠的贾迎春身上,又有几人真正关心她?听到贾宝玉这话,反倒眼圈红了。
贾宝玉道:“是我无状,之前刚刚惹了林妹妹哭泣,现又惹哭了二姐姐,真是该打。”说完,便要打自己。
杜茯苓忙拦下:“我只是刚吹了风,迷了眼睛。”
这时,绣橘端了药来。
贾宝玉道:“这药这般苦,回头我让晴雯给二姐姐送一些果脯子来。”
“宝二爷倒是忘了,昨儿个老太太给了些果脯、蜂蜜、白糖呢。”司棋那边笑道。
“看我竟然忘了。待吃完了,二姐姐派人给我要去。”贾宝玉笑道。
腊梅从外边进来,道:“那边袭人姐姐找宝二爷呢。没想到在咱们屋里呢。”
贾宝玉见到腊梅道:“你也是二姐姐屋里的?怎么没见过?”
腊梅道:“宝二爷忙,没见过我们也平常。我也是这几日刚来府里,也不大出去。也是我们姑娘吩咐,才出去的。”
贾宝玉道:“二姐姐,你屋里还有这样人呢?有几分晴雯的样子。”
杜茯苓笑道:“这丫头是赖嬷嬷带进府的,说是求着老太太来了我屋子里。”
贾宝玉道:“怎么不去我屋子里?”
腊梅道:“宝二爷屋里有几位姐姐呢,我算个什么?听说我们姑娘这里有人去那边了,我就来补缺。”
贾宝玉笑道:“果然是个伶俐的。”
那边司棋、绣橘斜眼看了腊梅一眼,她就止了话,出去了。
二人说了些话,贾宝玉便走了。
杜茯苓隐隐听到那边莲花儿的声音:“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姑娘、爷们面前说话?”
腊梅诺诺:“是姑娘早上吩咐了差事,我来回话的。”
“少来拿姑娘说事儿。回话儿什么时候不能回?偏偏宝二爷来的时候去。这小蹄子,也不怕让人吃了你?”莲花儿道。
那边腊梅不语,一会儿有低泣声传来。
杜茯苓看了一眼司棋,司棋会意,出去训斥小丫头们去了。
杜茯苓问绣橘:“我刚才没来及问,昨儿个首饰可看了?”
绣橘道:“昨儿个我觉得一些首饰数目不对,人又多,不好问的,只是慢慢找,果然一对石榴石耳坠子不见了。”
杜茯苓“嗯”了一声,也不言语。
绣橘悄悄道:“许是哪个眼皮子浅的拿了去,要不我回了二奶奶。”
杜茯苓摇头。绣橘一阵失落。
“倒也不急在一时,一对石榴石耳坠子事小,恐带出其他事儿呢。你慢慢查访,言语敲打敲打他们。若真有什么,到时候回了二奶奶不迟。”杜茯苓道。
绣橘面露喜色。这二姑娘,果然变了呢。以前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知道。
杜茯苓让她去把腊梅叫进来。
腊梅眼睛红红的,见了杜茯苓委委屈屈地行礼。
“怎么?觉得你司棋姐姐凶错你了?”杜茯苓道。
腊梅不语,但眼神里透着不服。
杜茯苓叹了口气,道:“你几岁了?家是哪里?会些什么?”
腊梅摇头,说不记得了,神色却软了下来。
“自己刚来,就要学。你说说,赖嬷嬷怎么想把你安排在我屋里?说错一个字,我这里是不留人的。”杜茯苓道。
腊梅赶紧跪下:“姑娘,我曾偷听到赖嬷嬷说,她前两天中秋节去庙里上香,遇到了个疯疯癫癫的癞头和尚。说什么中山狼、赴黄粱、换新装、福泽长,说什么侯门贵女早夭亡,天道替其把命偿之类的话。”
杜茯苓心下一惊,手里的把玩棋子落地,骨碌到床底下去了。
腊梅吓得不敢再说了。
杜茯苓定了定神,闭了下眼睛道:“接着说。”
“赖家人都不知道何意,差点把他打跑了。那疯和尚竟说让他们家买个丫头送到府里来,最好是位善棋的,或可富贵也未可知。”
杜茯苓哼了一声,道:“什么人的话都混听。也不怕遭了罪名。”
腊梅又不敢说话了。
杜茯苓歪头,道:“照你这么说,跟着我还是好事儿了?那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家人来?”
腊梅道:“听说是我可能更合姑娘眼缘,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杜茯苓正色道:“今日的话万不可对旁人说起,否则连你也要打死的。”
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忙磕头说晓得了,不敢混说之类的话。
杜茯苓笑着让她起来,问之前让她去贾宝玉房里向袭人借花样子的事儿,她一一答了。
这边正说着,小丫头说:“大太太来了。”
杜茯苓忙出去迎接入内室,待她坐下,奉了茶。
邢夫人道:“你身体可大好了?”
杜茯苓不知真正的贾迎春是如何与邢夫人相处的。好在,贾迎春平素不大说话,杜茯苓凭着自己看《红楼梦》时的模糊印象,小心应付着。
杜茯苓低着头弄衣带,半晌答道:“谢母亲挂念,大好了。”
邢夫人道:“既已大好了。也多去老太太、太太、兄弟姊妹那边去些。整日介在屋里,也不出去,难怪七灾八难的。”
杜茯苓不语,只低头弄衣带。
邢夫人见他这般,因冷笑道:“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通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
但凡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又有一话说,只好凭他们罢了。
况且你又不是我养的,你虽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该彼此瞻顾些,也免别人笑话。
纵然他们不来,你不会过去?大病小病不断,没少请大夫、抓药忙活。你也看看这里探丫头,老太太、太太、兄弟姊妹们哪个不喜欢?
你是大老爷跟前人养的,探丫头也是二老爷跟前人养的,出身一样。如今你娘死了,从前看来你两个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赵姨娘强十倍的,你该比探丫头强才是。怎么反不及她一半!
倒是我一生无儿无女的,一生干净。将来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指望你侍奉左右。”
旁边伺侯的媳妇们便趁机道:“我们的姑娘老实仁德,那里像他们三姑娘伶牙俐齿,会要姊妹们的强。他们明知姐姐这样,她竟不顾恤一点儿。况且我们姑娘的病将好些。”
邢夫人道:“连她哥哥嫂子还如是,别人又作什么呢。”
后又说了按时吃药、带来些吃食趁热吃之类的话。
杜茯苓摸不着头脑,这又是什么事儿,平白无故被说了一顿?书里好像不是这个时候说的吧?难道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一些故事走向?
一言未了,人回:“琏二奶奶来了。”
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命人出去说:“请她去老太太那边去吧,我这里不用她伺候。”
接着又有探事的小丫头来报说:“老太太起来了。”邢夫人方起身出去。
杜茯苓在司棋的搀扶下送至门口方回。
这么一折腾,估计快到了中午了。杜茯苓觉得这才半日光景,竟然见了这么些人,像走马灯一样。
司棋、绣橘等人道:“大太太这是哪里来的?姑娘还病着呢,说的也忒重了些。”
杜茯苓又不是贾迎春,自是知道邢夫人对她也不过是脸面之情,亦非真心疼爱,也不甚在意。
只胡乱吃了饭,她也真是累了,又回到床上去了。司棋又服侍着她换了一身衣裳,放下帘帐。看她睡下,众人吃饭去了。
杜茯苓哪里睡得着?她还不知现在是什么年头?
见众姊妹年岁不大,吃穿用度不凡,觉得大约还没进大观园吧?但刚才邢夫人言语,大概是要抄检大观园了。
贾迎春性格温柔沉默,她今天的行为已然出格,现下断断不敢问一些关于原主的情况了。
贾府人均八百个心眼子,一不小心就让人看出来破绽。只盼身体早日康复,多出去一下,也就渐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