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最跟前的那个小乞儿仰着头大声地应他,“我要吃三大碗!”说着还把她那豁口的海碗展示给阎寻看。
阎寻低头,看见了那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锃亮锃亮的,“好。”
反正这回皇帝赐予自己的粮食不少,送他们也行,只是,“只给你们煮一些,剩余的那些,你们带回去自己煮?”
他原以为,这些乞儿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能架起破锅煮粥的呢,不曾想他们齐齐摇头。
“大人,我们煮的破庙太破了,更是没有锅,瓦罐在前日也被人打碎了。”抱着小乞儿的小子闷声解释。他也想拿米的,那样再找些野菜什么进去,可充当好多日的粮食。
阎寻想了想,吩咐陈絹来去买几个瓦罐给他们用。
陈絹来不敢离开他,“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细作。我得在您身边保护您。”
那个跟着来的小商户,不经意间对上陈絹来的目光,有些讪讪然,“大人,我家里正好是做瓦罐卖的,我就送这位小兄弟几个瓦罐吧。”
阎寻哪里愿意如此,只摸出一角银子给那商户,“您贵姓?这些算是我买了吧。”
“鄙人姓吴。大人,这不过是些小东西,就权当是我们孝敬您的。”
陈絹来知晓阎寻一向不愿意占老百姓便宜的,就在一边道:“吴老板,你就听大人的话。你要愿意听大人的话,大人开心,才算是您的孝敬呢。”
这话说得,吴老板都不敢再推辞,只得满心感慨地接过来,告辞一声,就回家去带瓦罐过来了。
那个小子此时欲言又止,他想说,即便是有了瓦罐,可是他们也没有银钱买柴火。要想去砍柴,也得去很远地地方,因为附近的地方,都是有主的,可不敢去偷柴火。一旦被发现,那可就要被打死了的。
阎寻似乎忽然想起来,又吩咐陈絹来,待会叫人送些柴火过去给他们。
瞧着他们瑟瑟发抖又闻着肉香一脸馋相的,他就让人去加点肉在里头,“只要不太多,也不怕忽然吃油水闹肚子。”
这时候,这些乞儿们才知道,大人不让自己去吃肉汤是因为这个。个个不知是被风吹着,还是怎么了,鼻子都酸酸的。只有几个四岁左右,尚且听不懂话的孩童懵懂地看来看去,实在不明白哥哥姐姐们哭什么。
这时候躲在孩子们后面的少数年纪稍大的乞丐们,也松了一口气。总算让孩子们度过大人这一关了。
其实先前还有另外一拨人,跟他们一同守在这里的,只是不知为何在看到陈絹来凶人后,就离开了。只吩咐几个年纪小的在这里等着,若是能分到肉汤,就带回去给他们吃。
而他们这一波,一直带着十几个孩子,整日里在外面乞讨,大家都是吃不饱的,更别说有点荤腥了。所以今日这难得的遇到官府施肉汤,衙役不拿着刀撵他们,他们就不走了。
果然他们还是赌对了。
看着孩子们只是与大人说了几句话,就得了一顿饭,还有一些米与瓦罐,他们可真是又心酸又高兴的。
不久,在这些小乞儿都被叫到了府衙里面,找了间空房子让他们歇着,还给他们弄了几个火盆。
这些小乞儿兴奋地蹦跶着,却是不敢发出一点的声音来。
最开始跟阎寻说话的小姑娘,此时却是跑到门口那里,扒着门缝看着外面。
那个一直照顾她的小子走了过去,“妹妹,你在看什么?”
“哥哥?大人?”方才与自己说话的大人呢?小姑娘说话还不利索,只能说这样简短的话。
“大人有事忙着呢。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再给大人磕头。”
“嗯!”
在小乞儿们的焦急等待中,外面终于响起了陈絹来的声音:“你们快出来,粥好了。”
这回,阎寻已进去书房处理公务,就由陈絹来看着这里。
他紧紧盯着队伍,似乎是看谁要插队,他都要上前打一下的。
好在大家都不想在大人的眼皮底下做丢人的事,都是规规矩矩地拿着自己的破碗,装了慢慢一大勺子混着青菜与肉沫的米粥,就蹲在墙根下吸溜起来。
因为他们没有筷子,也没有勺子。
陈絹来有点不忍心,可还是忍住了。他正想着跟大人讨要后面那那一棵因为水土不服,长得瘦小丑陋的竹子,好歹给他们做一双筷子,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不是?
可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鬼鬼祟祟的罗大人。
大人还说,罗大人稍微光明磊落一些,可他分明瞧着是姓罗的更鬼祟,更讨人嫌。
“罗大人,您这偷偷摸摸的作甚?”
被人看见了,罗大人也就觉得没所谓了,厚着脸皮,挺着胸膛,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过来,皱着那扫帚一样的眉毛道:“你们大人何等小气,这粥都没能立筷不倒。”
“啧~”陈絹来火大了,“没见他们身边放着粮食呢?这里面的粥,虽然没有立筷不倒,可也是,可也是……”
“也是什么?”见陈絹来说不出话来,罗大人抖起来了,“沽名钓誉!”
“不许你这么说我们阎大人!”那个最为胆大,敢跟阎寻说话的小子,抱着妹妹,抱着晚,一双眼睛如狼眼一样狠狠地瞪着罗大人,“大人能想着我们吃饱,想着给我们米粮,还给我们买瓦罐!他就是很好很好,比你在这里龇牙说好话,但不给我们一粒米的好!”
“哎哟!”
陈絹来与罗大人异口同声,一个是满脸的欣赏,一个是满脸的不置信。他想不明白,这一顿米粮,就能让这个乞丐儿敢对自己这个京官出言不逊?果真是野孩子,不知礼仪。
但陈絹来却在在这时候更看好这个小子了,“你小子说的对!我们大人可比某些只动嘴,用嘴爱民的人好太多了。”
“你!你真是不怕我回去与圣上参你一本?”
“参!你尽管参!”陈絹来很是兴奋,“若是能叫皇上知道我这人,那真是太好了。而且,”他很是狡黠一笑,“到时候我请大人帮我写信求情,就说明一下我为何让大人不高兴了。”这岂不是变相的跟皇帝告状,说罗大人不做事,还挖苦贬低做事的人吗?真是如此,罗大人到时候可不就是走一趟边境,而是辞官归故里了。
“你!你!果真是莽夫!哎哟!谁踩我?”罗大人正骂得起劲,就顿觉脚背一阵痛,他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藏在蓬头垢脸下的天真纯洁的双眼。
是那个小姑娘。
只见她说:“坏人!”阎寻是好人,阎寻的手下陈絹来自然也是好人。这是小姑娘的认知。此时看到自己认定的好人被欺负,自然就觉得罗大人是坏蛋了。她可是只有三岁多的,正所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比她哥哥更不惧怕罗大人。
罗大人顿时蔫了,瞧着周围乞儿们不善的目光,他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府衙里。
大家都觉得这事过去了。毕竟罗大人再怎么着,也不会跟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计较。也确实如此,罗大人回去后,便也只记恨陈絹来嘴巴太厉害罢了,却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
可是一直不见露面的那个杜大人,却是在暗中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见到阎寻的所作所为,他冷笑一声,觉得给皇上的折子,可有事情可写了。
阎寻也能想到大家的动向,他也让人给陈絹来带话了,叫他告诉那些乞儿们,他们吃的粮食,都是皇帝赏的。若是没有明君,他可能都来不了这边疆。
处理了好些公务后,阎寻这才去后院看徐芝。看到她已经醒来,又在用膳,就笑了,“芝芝饿了?吃的什么?”
“寻哥快来!”听到阎寻的声音,徐芝很是开心,“有我喜欢的藕饼呢,还有酸菜肉汤,可好吃了。”
“好,我也试试。”
两人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下饭,吃饱后,阎寻才说起那些乞儿的事。
“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难以生存。若是再冷些,恐怕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看不到明年的春光。”阎寻说着此时,只觉得心里是沉甸甸的,难受极了。以前是他忙着整顿番邦侵扰事宜,如今倒是可以腾出手来安顿百姓了。
徐芝摸着肚子,也觉得那些孩子可怜,便抿了抿嘴,“那你可有什么对策?”
“或许这慈幼院是该建起来了。”
“慈幼院?”
“是。盖几间房子,让他们有栖身之所,不必躲在破庙里,惶恐度日。”
于是次日一早,城外破庙的乞儿们,就听说了阎寻即将建立慈幼院的消息。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叫慈幼院?”听着名字,有个幼的,好像是说他们的?
“正是呢。我听人说了,可以去府衙那边报名去干活,每日里大人会给二十文工钱,另外还管两顿饭呢!”
“真的?”
“真的!”
“那我们赶紧去啊!”
于是负责记名的陈絹来,就看到了一群的小乞儿哗啦啦地簇拥着自己,说要报名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