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凌仙懵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惊讶傅韵锦的女儿就在她身边，还是惊讶平安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抑或是惊讶崔慎知居然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
她迟疑半晌后给了崔慎知一巴掌。
——前两件事且不论，最后一件肯定是崔慎知做错了。
“慎知，你…我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平安起了心思，但是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她在冷宫长大已经够苦的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禽兽不如，是我人面兽心，可是现在木已成舟，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都没法弥补平安受到的伤害，但是我还是想补偿她，我该怎么做才好？”
“你…”崔凌仙狠狠剜了崔慎知一眼问道：“平安怎么说？”
崔慎知脸色有些发白。
“她知道我是装醉之后很生气的骂了我。”
“那是你活该！然后呢？然后你怎么说的？”
“我向她表明了我的心意，可是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我想着我跟她现在的关系，就把她带回了乾清宫的寝殿，但是又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就独自跑出来了。”
崔凌仙气得用手狠狠戳了戳崔慎知的脑门：“崔慎知！你在想什么！前脚假装酒醉玷污了平安后脚就表明心意，听起来只会像‘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会用欺骗的手段毁了你的清白，这都是我对你的爱，所以我没错，你不能怪我’，这谁听了能开心得起来！而且你还把她给扔下了！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崔慎知的脸色更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凌仙，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现在去找平安道歉她会相信我是真心的吗？我…”
“你这个时候去还有什么用！”崔凌仙打断了崔慎知的话，在乾清宫里来回转了几圈后神情严肃的问道：“慎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真的想跟平安在一起，还是…还是见色起意？”
崔慎知立马郑重的回答道：“我对平安是真心的，虽然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心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哪怕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都想得到平安的地步…总之我没想过旁的人。”
“那就好办了，平安是先皇后的亲女儿，父皇只有我跟平安两个女儿，比起我，平安作为皇后所出的公主地位当然更加尊崇，”崔凌仙正色道：“你可以把你和平安的身份错位这件事昭告天下。”
“到时候平安能拿回她应得的一切，你也向平安表明了此生只要她一人的态度，毕竟你只是皇家女婿，以后的皇位只能传给平安的孩子，自然不会有人往你们中间插人，只是…”
崔凌仙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皇位怕是不太稳当，毕竟你到底不是皇家的人，难免会有狼子野心的人以这个为借口掀起风浪，说不得百姓都得跟着吃苦。”
就在姐弟俩愁眉苦脸的看着对方的时候，担心崔凌仙的陆逢平嚷嚷着冲了进来。
姐弟俩想着陆逢平跟他们的关系，让齐康下去，然后把发生的所有事跟陆逢平详细说了一遍，想说他们三个臭皮匠或许能想到好法子。
陆逢平听了却只觉得不对，倒不是说崔慎知对平安动心这件事不对，毕竟崔慎知的态度一开始就异常得很明显，而是崔慎知会借酒醉玷污平安不对，比起这个可能，他觉得平安趁着崔慎知不清醒，勾引了崔慎知更为可能。
但是这话由他说出来总像是在污蔑平安，他只能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挠了挠头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们为什么觉得百姓会吃苦？”
崔凌仙听罢，白了陆逢平一眼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慎知不是父皇的儿子，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肯定会有人以此为借口生乱，战事一起，百姓当然会吃苦。”
“可是慎知继承皇位的原因本来就不是因为他是太上皇的儿子啊。”
姐弟俩一愣。
陆逢平则继续道：“慎知能当上皇帝主要是百姓们的支持，百姓们之所以支持慎知，是因为慎知把他们放在心上，为蒙冤者洗雪沉冤，为求生者授之以渔，为绝望者寻求生机，为弱势者主持公道，雪灾的时候不眠不休想办法，为了南州百姓，以太子之身许下了千金之诺，跟太上皇的关系可不大。”
“可是古往今来…”
“是，古往今来女婿继承皇位的例子少之又少，得位也不正，但是他们都是为了改朝换代，慎知又不是，用民间的说法，慎知不过是倒插门女婿罢了。”陆逢平转向崔慎知：“慎知，你不是常说你就是个普通人吗？那普通人家的倒插门女婿能接手老丈人的家业，发展壮大后再交给儿女，你怎么就不能了？”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那就把皇位给平安，你当皇夫不就得了，则天皇帝跟李唐皇室没有血缘关系都能当女皇，没理由平安不能，不过朝堂上的事还是得你来才好，毕竟平安没接受过正经的储君教育，让她来…怕是撑不起来。”
事实上陆逢平想说的是以平安的性子，要是真把治理天下的权利交给她，天下人怕是都没有好日子过，但这话说出来，面前的两个人怕是都不会赞同。
“至于乱，说难听点，太上皇得位难道就正了？更别说他前期还一直贪图享乐，完全不把国事放在心上，还闹出了…”陆逢平看了一眼崔凌仙，咽下了那些涉及沈眉妩的话：“总之那样的治理下天下都没怎么乱，那换上哪哪都比太上皇好得多，只是没有皇家血脉的慎知就乱了？”
“再说了，只要慎知做得足够好，不说让百姓们各个丰衣足食，起码让有手有脚的百姓不至于饿死，那就算有野心勃勃的人试图搅动风云，海晏河清之下又有几个傻子会不顾身家性命跟他们一起打一场注定会输的仗呢？”
陆逢平的话把姐弟俩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
送走崔凌仙以及陆逢平后，崔慎知就陷入了沉思，思考了许久后让人给黄远道传了个信。
黄远道到了后，看着崔慎知脸上愁容满面的神情叹了口气。
“你这神情…说吧，又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
“先生不愧是先生，一看就知道我有事相求。”
“别急着说好听的，”黄远道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老神在在的说道：“我还不一定帮你。”
崔慎知走到黄远道面前拱了拱手道：“多年师徒，我相信先生的为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然后崔慎知就简单说出了他七拼八凑后得出的所有真相，黄远道喝茶的动作就这样僵住了，崔慎知也不急，就这样等着，直到黄远道回过神来。
黄远道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放了回去，愤愤不平的说道：“妖妃误国！早知道沈眉妩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当年我爹就不该只是反对把她封后，而是联合朝堂上的大小官员力谏，要了她的命！”
但是崔慎知却觉得不然。
“先生，虽说沈眉妩是一切的起因，但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并不是她，而是太上皇。”
“如果不是太上皇为了皇位残害手足兄弟，他不用防着那些皇室宗亲防到竟无一人可用的地步；如果不是太上皇跟皇室宗亲离心离德，他在无法拥有子嗣后不会想出这样铤而走险的法子；如果不是太上皇无底线的纵容跟偏宠，沈眉妩做不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太上皇的放纵，沈眉妩不会有给他下药的能力；如果没有太上皇的授意，宫里不可能出现狸猫换公主这样的事；如果没有太上皇的掺和，事情不会发展到现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黄远道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皱着眉头问道：“慎知，你想要说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我想把这一切昭告天下，”崔慎知正色道：“先生曾教过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但如今君不为君父不为父，那臣何必为臣，子又何必为子？更何况我也没想着弑君弑父，我只是想把太上皇的罪行昭告天下罢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事总有传扬开来的一天，我不想到时候为了圆一个谎编无数个谎，也不想被人拿着这些事威胁，以至于做出危害天下的事，但是一股脑的把所有事都说出去难免引得天下动荡，所以我才需要先生的帮助。”
“我想先以儿子的身份把太上皇宠妾灭妻并杀害发妻的事昭告天下，还先皇后一个公道，再让先生的弟子们引导百姓质疑我留着太上皇的血脉，日后会不会变成跟太上皇一样的人，时机成熟后再把剩下的事公布出去。”
黄远道沉默了许久。
按理说他应该劝崔慎知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但是就像崔慎知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这么藏着掖着，之后要是有人得知了拿来威胁怎么办？崔慎知是听还是不听？
听。
那就必然要付出代价，谁都说不好这个代价是什么，如果是天下大乱呢？如果是生灵涂炭呢？
不听。
那这件事就会传扬出去，还是在几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传扬出去，必然会造成天下动荡。
这样一对比还不如按照崔慎知说的做呢。
黄远道重重叹了口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