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信

    离了丰陵后一路顺风,没再有什么停留,一队人到了芸川镇。

    齐煊喜气洋洋、兴奋非常地开始打听镇上宜居的宅院。

    当他东奔西走时,晏锁蔚正与崇武堂镖头陈义告别。

    途中晏锁蔚几次见陈义处理公事,无论是行路、御下还是武艺,陈义都称得上是个优秀老练的镖师,晏锁蔚也就对她多了几分赞许。

    陈义始终没有打听齐煊与晏锁蔚二人的来历,只是在发现晏锁蔚是决定选用他们镖队的人后对她多了几分感激。

    陈义深深行礼后便告辞离去,他们将刘员外的货物送到后会继续留在芸川镇一段时间,等刘员外下一批材料到后再返程。

    陈义刚走,齐煊就从外间掀了帘子进来,笑意满满,道:“我左挑右挑看中了两套院子,你也来瞧瞧,你说挑哪户我们就住哪户。”

    一户临近渡口,粉墙黛瓦,是芸川镇常见的样式,一户比邻芸川主道,商户繁多,最为繁华,就是院子比另一户小些。

    但说小也不小,晏锁蔚看齐煊那高兴劲儿,还以为他想在这儿常住,挑的都是现在芸川镇最大的空闲院落。

    “你那俸禄能买这院子几间房?”晏锁蔚问。

    “我又不靠俸禄吃饭,”齐煊蛮不在意,微侧过身附在她耳边,道:“那些账本你是一点没看呀,虽说我辞了爵,但当年的封赏皇帝可没收回去。”

    “我是打算在这儿多当会儿无忧无虑的富贵翁的。”齐煊双手后背做享受状。

    晏锁蔚不语,点了主道处的宅院,即将入夏,靠近渡口水域怕会多生蚊虫。

    她索性不去管什么钱不钱的,舒服就完事。

    齐煊也就十分痛快地买下了这套院子。

    不过三日,两人就带着下人住了进来。

    芸川镇毕竟不大,搬来哪户人家一日便能从街头传到巷尾,更别说是齐煊这种上来就大手一挥拿下地段最好占地最大的宅院,对他们身份的猜测早就层出不穷。

    晏锁蔚思量了一番,对外一致声称是富商,近段时间想在芸川看看丝绸,说不定以后能做做这方面的生意。

    众人不疑有他,芸川本就以丝绸小有名气,又背靠运河,来往商贩颇多,听晏锁蔚这么一说,便也渐渐不再打听。

    对于齐煊而言,旁人说什么都是次要的,他只管一日买些渔具撒些鱼苗,隔日又寻人搬些土填了花圃,俨然一副田园农居自得其乐的模样。

    晏锁蔚读完《幽冥杂谈》后,隔日就收到了京城寄来的信。

    共有三封,两封来自邵月邵贞两姐妹,都是对她问候关心了一番,之后便说起遇到的趣事,言语间能读出些许宽慰来,大概是怕她因为丈夫罢官而忧心,其中邵贞的信里还塞了姨母准备的银票。

    晏锁蔚笑笑,收起银票,读起第三封信来。

    是李千明寄来的。

    他高中探花后便入职翰林院,他进京后两人还没来得及正式见上一面,晏锁蔚就因齐煊卷入绥州贪污一事离京。

    自李千明帮她截获宁玉奉的密函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来信。

    探花郎的字不必说,定然是端正秀丽,笔锋锐然,直教人赏心悦目。

    信中大篇幅写了青城这两年间的变化却不显啰嗦,连书院的狸猫一日从墙上滑下的窘态都被他写得栩栩如生,晏锁蔚看得止不住笑。

    正是这时候,齐煊从外边提着条鱼回来,正打算给她显摆显摆,顺便讨些赏,便瞧见她正含笑看着些什么。

    齐煊默默放轻步子,把鱼挂在门口小树的枝杈上,背着手往屋内去。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齐煊皱眉,边想着边往她身后走。

    当他伸着脖子正要看到的时候,晏锁蔚也读完了信中的最后一句话,合上信纸,抬头正视他。

    “你做什么呢?”晏锁蔚问。

    “欸?”齐煊一愣,回过神来站好,“我……我回来见你拿着这几张纸笑,我走到身后你都没发现。”

    他没什么底气,却还是假意瞪了她一眼。

    “你刚刚在看什么呢?”他问。

    “京城寄来的信。”晏锁蔚没多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齐煊思索着,京城无非就裕国公府和外嫁的三皇妃两家,可这桌上却有三封信,刚刚他虽没看清内容,却大致可分辨那绝非京中闺秀盛行的簪花小楷。

    笔锋倒像是馆阁体。

    齐煊脑中乱糟糟一片,来不及考虑别的,只顾思索那封“神秘信件”的主人。

    齐煊这才发觉他对晏锁蔚的交际圈可谓一无所知,京中少男少女集会春游时他早就入职朱雀卫,做起那些汲汲营营的勾当了。

    越是一无所知,想象的空间就越大,齐煊呆立在旁,已经从流觞曲水、吟诗作对,到花间定情、相约月下,最后一纸赐婚、棒打鸳鸯了。

    “哎呀!这树上怎么挂了条死鱼!”若蕙在门外惊叫。

    齐煊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腿,急道:“那不是死鱼!是我刚钓的!”

    说罢,便急匆匆赶出去救那可怜的鱼了。

    晏锁蔚见这呆子偷看无果后在一旁自顾自罚站了一番,表情十分丰富,一刻间能见风霜雨雪连番出现,眼下又莫名其妙地跑出去,不禁无奈摇头,收起信件翻出新的话本子来看。

    齐煊安排若蕙将鱼送去厨房,自己也跟了去。

    踌躇一番,他走近些,问若蕙道:“夫人先前未出阁时可有参加过什么诗会?”

    若蕙一听“诗会”二字,立刻骄傲地站直了些,道:“这是必然,我们家小姐可是有名的才女!”

    若蕙还是习惯叫晏锁蔚“小姐”,眼下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其实平常有什么诗会,晏锁蔚也习惯带着般竹,若蕙并不清楚真实情况,她只是见姑爷问,自觉不能给小姐丢了份儿。

    不过小姐的诗词一向受夫子夸赞,想来她也不算胡说。

    哪知,她这话非但没让姑爷对小姐刮目相看,反而让齐煊如临大敌。

    一时间,齐煊想起赐婚后几次去裕国公府拜会,都被晏锁蔚找理由推诿了。

    他之前只觉得是不碰巧,现下却有了别的想法。

    赐婚不好回绝,她是不是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自己的迟钝会不会被她视作故意为之?会不会她早就因为所嫁非所愿而怨恨自己?

    他不敢想,垂眸间郁色流转,独自走回前院。

    自幼失去至亲,他早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若叫那些看相的术士来说,就是天煞孤星,此生无亲缘。

    她本是皇家女,哪怕一朝失势也生养于贵族之中,金尊玉贵。

    她若真有故交,那人必然也是世家教养的翩翩公子,生得一副芝兰玉树的好相貌。

    不像他,捉人下狱时几次被称作“阴司鬼差”,生了副刻薄的薄情寡福貌。

    他呆坐在前院的榻上,过了良久,回过神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却不知该不该到后院去。

    如今她刚收到了那人的信,眼下正高兴着,自己去多半是让她不痛快,那还不如不去了。

    后院,晏锁蔚见菜已备齐,却不见齐煊的影子,觉得有些反常。

    平日里他不出门基本上都要赖在后院,更别说今天晚膳都上了他却还不见人影。

    晏锁蔚偏头,朝般竹示意了一番。

    般竹到前院将齐煊唤了过来。

    晏锁蔚看他,只觉他的神态有些恍惚,却说不出具体的不同,只能招呼他吃菜。

    难得齐煊践行了食不言的礼节。

    晏锁蔚欣慰含笑。

    而齐煊只觉得她笑中透着讽刺,似乎在说他今日才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之前的笑语都可笑至极。

    直到他不言不语不怒不笑地和衣躺下,晏锁蔚才察觉他的不对。

    “你今天怎么了?”晏锁蔚道。

    “何必要问我。”齐煊答,言语间有几分气性。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齐煊不语。

    “那我就管不着了。”晏锁蔚见他不愿说,索性不管。

    “你为什么不再问一下。”齐煊转过来对着她。

    “奇了,我再问你就会回?”晏锁蔚闭眼准备入睡。

    “是,反正你没耐性,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晏锁蔚只觉他的气来得莫名其妙,正要发作就对上了他低垂的双目。

    凌厉的眉骨在月色下柔和了些,投下的阴影虚拢住泛着浅光的双眸。

    虽然这家伙时不时发些疯,但颜色还是极好的,很能让她心软一下。

    正碰上她今天心情还算不错,晏锁蔚便打算顺着他一会。

    她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又问:“那你跟我说说,今天怎么了?”语气明显缓下来。

    齐煊一惊,没想到她还真会问。

    其实他压根没想好怎么答,虽然不想认,但他们的感情确实没到可以提“旧相识”的地步。

    他也知道刚刚的行为会惹她烦,可是忍不住。

    那该怎么办呢?

    他体会着她留在他眉心的体温。

    或许也不是没机会,总之如今远离京城,他们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就不该怕那位“京城公子”。

    他总有机会把她拖入自己的巢穴之中。

    齐煊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眼中浮现出侵略性的神色,如野兽盯住猎物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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