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她小姨!
关尔吓得大气不敢出,但低头见程屿的表情,又倒吸一口气,她努力暗示:“小姨!”
程屿动作一顿,面色潮红,舔了下下唇,颇有些遗憾地撤了点距离。
那边儿似乎开着功放,梅时青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应该不是有事,而是有人。”
显然江辞梅因为这句话语气都有些变了,“你怎么没跟舟深在一块儿?你跟谁在一起?又在哪里?”
关尔刚想反驳,那头梅时青又冷哼道:“还能是谁?”
这个大嘴巴!
关尔:“时总分分钟几百万流水,还天天搁我这扯闲蛋,像个被丈夫抛弃的后妈嗑瓜子在背后说人坏话,有意思吗?”
“这话我倒要问你了,放舟深那么个优秀人选不要,要个大学都没毕业的,你有意思吗?”
电话声音够大,程屿肯定也听得见,关尔脸上臊得慌,连一点儿余光都不敢往他那放。
“梅时青!人家样样比你强,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你要不是出生在时家和江家,你拿什么跟他比——”
“行了,关尔!”她从没听过江辞梅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呵斥她。
关尔眨了下眼睛,心里不服但没再说了。是了,当着人家一对母子面前说人家,怎么也说不赢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眼睛下垂,余光便扫到程屿用手指缠着她的头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见她看过来,微微撑起了点身子,亲了亲她的唇角,发出不大不小的【啵】的声音。
这下不仅关尔僵住了,手机那头的两人同样也安静如鸡。
程屿拍了拍她的腰肢,让她起开点,“我先去洗澡,有事喊我。”
关尔只能楞楞点头,等卫生间关门声响起,她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炸开了锅。
“关尔,你……你真是出息了!”
关尔捂着额头,破罐子破摔,瘫尸在被蹂躏得像腌咸菜的被窝里。
“关尔,你现在究竟在哪里!你不要跟我说你现在又跟着他跑去北疆。”
哪有这么夸张……她有这么恋爱脑嘛。
“没有,还在S市。”
“时青你快去找人,这小妮子今晚的话我是不能再信了,我要是今晚见不到你的人,我就要报警了。”
能让干练精明的江辞梅说出这番话,关尔确定她确实被程屿刚才的举动气得不轻。
“妈你先别气,我来跟她说。”
梅时青接过了电话,没过一会儿语音转为视频。
关尔低头看着布满自己脖子上的草莓印,以及白t上的两团不明的湿迹,觉得这就是自己鬼混的最佳铁证。
想都没想立马果断切掉。
她连忙发语音道:“今晚我会回去的,我求求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好嘛,没看小姨气成什么样子了。人家就是好不容易来S市一趟,我在北疆还是他招待的我,他千里迢迢来这谈客户,我做个地陪怎么了?”
“你脑补那么多干什么,有那想象力去写网文啊。你的人生格言不就是每分精力都要有金钱的回报嘛,你跟我较什么劲儿,我又不会给你分红,好好维持你冷傲嗜血的无情奸商人设不好嘛?”
关尔写完发送,还觉得不够想继续打字,那边立刻发过来一句冷冰冰的话,“不论你在哪,限你半小时回来,不然你将永远失去我这个小姨。”
关尔:“……”
默默收回了自己螃蟹爪,改为树懒单指敲字。
“喳,老佛爷~”
程屿仰着脖子静静地淋着温水,淅淅沥沥的水声故意没开太大,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撞门声。
程屿冲散身上的热量,抓着毛巾开了门,见关尔垂着头,一点一下,轻轻地撞着浴室的玻璃门。
程屿连忙用手掌垫着,把人揽住,“这又是做什么?”
关尔回抱他的腰身,神叨叨道:“给浴室之神磕头,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天上掉钱。”
程屿有些哭笑不得,把人往外带:“说什么胡话。“
“师哥,我要走了。”
程屿毫不意外地“嗯”了声。
关尔十分不满意他的反应,“没了?”
“注意安全?”
“你变了……”关尔一把推开他,咬唇扑在床角,假装一抽一涕地哭诉,“果然,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我家小姨说的就是对的,你——诶诶,哈哈哈,把我放下来!”
程屿简直臂力惊人,单手像布娃娃一样把她揽腰抱起,两人维持在了同一水平面。
故意恶狠狠道:“再闹,今晚就让你下不来床。”
关尔没忍住:“哈哈哈,好冷啊,程童鞋你这台词也太跟不上时代了。”
程屿无奈把她放下,当着她的面捡了身运动服换上。关尔摸了摸鼻头,程屿又找了件宽松的运动外套给她穿上,“我送你,走吧。”
关尔攥着他的手,还没过足戏瘾,“爱妃果然贤惠,待朕回宫,定然接你回去。”
程屿任她闹,打开手机问她:“皇上是想坐地铁还是打车?”
“打车!皇上怎么能坐地铁。”
回到梅家,关尔就嚣张不起来了。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面临三堂会审,三张包公脸目光炯炯齐刷刷钉向了她。
关尔没了程屿在身边撑腰,只能表示组织说得都是对的,再三发誓自己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然而第二天中午,她就把昨晚发生的事忘得七七八八。骆舟深上门来接她去参加婚礼时,她以为自己昨晚上失忆了。
“你怎么也不跟我确认下啊,我差点就忘了。”关尔一边跟着他往地下车库走,一边吸着刚才阿姨塞她手里的豆浆,“我就包个红包,会不会不够?”
车库冷风嗖嗖,骆舟深见她只穿了一条挂脖白色连衣裙,先问她,“你不冷吗?”
关尔摇了摇头,“说实在的,只包个红包还挺尴尬的,毕竟人家真跟我出生入死过。”
当时两人合作拍摄某处海底洞穴,被困氧气告急,纯凭运气死里逃生。说起来简单,但当时的危险不可为外人道也,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真正知道,当时有多绝望和痛苦。
骆舟深不在现场,事后得知也吓了一身冷汗。
所以他昨天也才说,这两人的关系比他和关尔要好。过命的交情,确实比不过。
骆舟深摁下遥控器,车灯在黑暗的地库里闪了几下,“也算个祝福。大好日子,他不会计较太多。再说,他也不缺这点。人生四大喜事,今天就占了两样,还给他脸了?”
关尔呵呵笑起来,“这样说起来,还不知道新娘子是谁呢?是不是我们认识的——”
【嘟】——
对面的停车位骤然亮起前灯,光束直直打在两人身上。
关尔蹙眉,刚要说点什么,手机响了起来,是程屿。
“上车。”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关尔立刻就懂了,立马蹦跶着要过去,被骆舟深一把拉住,
“江阿姨让我好好开车,把你安全送到婚礼现场,我可不能食言。”
‘江阿姨’二字像是故意强调。
他声音不大,但在安静无人的地下停车场里,很快就飘进了程屿的耳朵里。
关尔刚要回绝,电话那头和对面都响起了引擎声,“我跟在你后头。”
骆舟深:“……”
*
外滩,临江大酒店。
婚礼在顶层的空中花园举办,现场人头攒动。
骆舟深熟人多,只一会儿就被几个同行拐跑了。电灯泡不见了,关尔开心地拉着程屿躲在角落捡小蛋糕吃。
程屿不喜欢吃甜的,但关尔想挨个试一下,便自动充当‘小蛋糕垃圾桶’。
“昨晚上老宋头怎么样了?”
程屿今天换了一身清爽的牛仔外套和牛仔裤,看上去年纪小了不少,像个男大。
这人怎么还开始形象管理了?
关尔内心好笑,但不敢明说,开玩笑,虽然这人有时候脸皮厚得惊人,但有时候脸皮也薄,万一说了以后就不打扮了怎么办?
便随便捡了个话题。
程屿接过她吃了一半的小蛋糕,一口丢进嘴里,几下吞了下去。
“应该没事。”
关尔立马脑补了一场大戏:“应该?该不会那个女客户真把持不住,那啥了吧。”
程屿淡淡扫了她一眼,用拇指去擦她嘴角的奶油:“没喝醉,大半夜过来敲我门,还找我喝酒。”
关尔突然想到了什么,“宋擎一直是单身?”
“嗯。”程屿自己捡了个草莓味的小蛋糕,觉得味道还不错。
“那他——”关尔故意停顿了下,“经常半夜找你喝酒?”
程屿没看她表情就知道他在脑补什么,“人有喜欢的人,别乱想。”
关尔的八卦之魂瞬间燃了起来,“喔吼,谁啊谁啊,我也要知道!”
“又在说谁呢?”
关尔转头,见许久未见的齐鑫变得有些许陌生。那标志性的络腮胡不见了以后,整个人倒显年轻了不少。要不是听着声音熟悉,她还不一定能认出来。
她刚要惊呼,就听她身后传来一道娇俏的女音,“诶,那个前女友是吧?我可得好好看看长什么样!”
关尔没反应过来,齐鑫脸色一变,转头之际,露出了另一张熟悉的旧人脸。
——苏青。
当年曾跟程屿传过不少暧昧传闻,且传言中程屿“甩”了她后,“勾搭”上的另一个富二代女友。
苏青看见程屿也是一愣,齐鑫可能不知道情况,有些抱歉地冲他们道:“不好意思,小青说话就是这么大大咧咧,她开玩笑的,别当真。”
关尔心里打鼓,便去观察程屿的面色,发现他神情自然。
苏青轻笑了声,“不好意思,说错了,是我前男友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人有人皱眉有人讶异。
“你说——”
苏青没意识到齐鑫的脸色变化,反倒像许久未见的老友般,言笑晏晏地冲程屿打招呼,“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品味还这么糟糕呢。”
这话说得着实刻薄了。
齐鑫都有些动怒,压低了声音道:“苏青,今天什么日子,能好好说话吗?”
苏青讶异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怎么?说不得?程屿都没说什么,你倒急上了。”
虽然尴尬,但关尔总得为老友说一句,“苏小姐别误会,我和老齐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以前大家都是好朋友,骆舟深跟我们关系也都不错。”
苏青刚才一直都没把眼睛往她身上放,这下才十分不乐意轻蔑地乜了她一眼,“不敢当,我跟你不熟。早知道是你,这请帖我都不会让齐鑫发出去。”
“够了!”齐鑫此时的声音没刻意压低,周围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你在闹什么?人家是客人,你有没有点分寸?”
关尔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恶意,但这是人家的婚礼,总不能因为自己搞砸。
“我——”
程屿将她拦在身后,从衣兜掏出个红包,递给了齐鑫,“新婚快乐,我们有事就不多待了,告辞。”
说完就要牵着关尔的手离开。
齐鑫连忙要制止,这时刚好见骆舟深刚社交回来,便给他使眼色。
骆舟深也是一头雾水,只能硬着头皮道:“对对,送了份子钱,不留下吃席老齐是要生气的,咱们什么交情送个红包就不要推三阻四了嘛。刚好这家酒店的大龙虾放在亚洲的餐厅里也都是数一数二的,你们不留下来吃就亏了。”
“还有老齐啊,我刚听你妈喊你和嫂子呢,说是有什么事要跟你商量。大家都是老同事老朋友了,我们自便就可以了,你们先去忙吧。”
有了骆舟深这个和事佬,这场久别重逢带来的暴风雨才暂且止息。
但身处其中的四人却各怀鬼胎,宴席吃到一半,骆舟深见他俩一个赛一个的沉默,便也不再多话。中途关尔衣服沾了点油污,便起身去卫生间清理,但没想到出来时又遇上了苏青。
她依旧一脸冷傲不近人情,此时脸上的厌恶比之前更甚。
关尔刚才为了照顾齐鑫的感受,没发作。但不代表她就是个软柿子,可以任人揉搓。
“你不是冲齐鑫,你是冲我来的,还是冲程屿来的?”
这话不好听,苏青脸僵了一阵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朝三暮四?玩弄别人的感情?我爱老齐才和他结婚,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关尔不明白她无来由的指控来源何处,“什么朝三暮四,玩弄别人感情?你在说什么?”
苏青依旧愤愤不平,眼睛似乎都能喷射出怒火:“你真是恶毒,跟你那个妈一样恶毒!”
怎么又扯到江辞镜。
关尔拧紧眉头,“你把话说清楚。”
“怎么?不乐意了是吗?这种程度你就受不了?”苏青眼神中的愤慨不似作假,“那你有想过程屿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关尔垂落的手默默握紧成拳,“是我们对不起他。”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苏青眼角都被逼红,“他那么一个人,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被人诬陷导致退学——”
关尔呼吸一滞,“诬陷……什么诬陷?”
“哈哈哈,还在装糊涂。你们家颠倒是非的能力真是与生俱来。就算他举报了关一越,你们明明有千百种方式,为什么要用这种——”苏青面上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肮脏至极的手段。”
苏青笑得极其讽刺,“你指使你那个高贵的妈,来学校校长办公室撒泼闹事。我还记得那天,她当着全校领导的面,说程屿为了获得扳倒关一越的证据,不惜诱惑你,给你洗脑,还精神/pua你,说你已经被他搞出了精神病——”
关尔突然脑袋白茫茫一片,诡异地安静得可怕。她只看到苏青的双唇在动,但却听不进去,喉口涩得宛如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
“明明就是你家做得不对害死了他父亲,他举报关一越有错吗?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诬陷他?你们坏事做尽,如今却都活得好好的,他却失去了他原本该有的人生。你们就不怕报应吗?你又怎么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苏青此刻已经泪眼湿润,“你还有心吗?关尔,你还是个人吗?!”
关尔脑袋嗡嗡作响,过往的一切像走马灯似地轮流在她眼前转过。江家一直不让她去北疆,宋擎和陆鹤森等人都说让自己不要再打扰程屿,是不是他们都——
“不是的,我们……”
我们,我们什么呢?
自始至终,她都从来没站在程屿那一头,她是既得利益者,承受着关一越带给她的优渥生活,甚至还咬过那些沾着程屿父辈的血馒头。
是她,直接导致了程屿没能去留学,无法毕业。
可自己在干嘛呢?还在一直追问程屿这个问题,不断揭人家伤疤,仗着程屿对她的那点喜欢,把自己所谓的‘怜悯’凌驾于他的痛苦之上。
哈,原来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刽子手。
这是一场报复,来自江辞镜的报复,针对于她的报复。
关尔突然觉得好笑,太可笑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呢。但她却笑不出来,连哭也哭不出来。
苏青见她又要哭又要笑,整个人抖得不行,弓着腰痉挛,又像要吐,状似疯癫。
看得苏青眉头紧皱,“喂你——”
身后伸过来一双大手快速拔开了她,苏青没站稳踉跄了几步才被紧随其后的齐鑫扶住。
关尔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关小黑屋时,孤独无助的日子。她每晚做的噩梦不尽相同,有时候是血肉模糊的魑魅魍魉,有时候只是江辞镜安安静静弹钢琴的背影。在疗养院时,晚上医生根本不敢让她独自一人睡觉。
“程屿呢?”关尔闭着眼咬着唇,一脸痛苦。
相比较于齐鑫和苏青的慌乱,程屿表面倒显得很平静,他托着她的下巴,让她不要咬自己的舌头,“乖,我在这儿。”
关尔泪水猛然从眼角流了下来,“不,我不想见他,我不能见他,我没脸见他。让他当我死了好不好?求求你,我好痛苦,真的好痛。”
见她还要挣扎,程屿把人死死环抱在胸前,重重喘了几口气,才咬牙道:“你不想见我就把我再次推开,然后再让我等五年,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关尔头痛欲裂,微微睁开眼,“我——”
“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你跟谁都没关系,你是我的,你想死想活,都只能我说了算!”
关尔眼神闪躲,不敢去看他,“不,我有病,跟江辞镜一样——嘶”
关尔没想到程屿真的咬住了自己的后颈,疼得像是有块肉要从自己身上掉下来。
关尔终于对上了程屿猩红的眼,那眼神中的狠戾让她有一瞬惧怕:“要敢再发疯我就咬你,你可以试一试。”
“我,”关尔还没回话,怀中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关尔还没从混沌中苏醒过来,程屿见她暂时安静下来,便替她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江辞梅,没头没尾道:“你赶紧回来。”
程屿开着功放,没避讳道:“现在不方便。”
“关尔!”
“你要说什么?”
那头没想到是程屿接的电话,意外过后便是勃然大怒,但因着程屿是个外人,没有直接发作,而是冷声道:“你接近她是不是就是要报复?”
关尔眼睛转了一下,程屿先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然后才道:“与你无关。”
“我看你这人心机城府与关一越相比不遑多让。尔尔单纯,以为你是良善之辈。她自始至终都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做错事的都是她父母。我也已经不止一次联系过你,你要什么补偿我都能给,但你偏偏为何缠着我家尔尔不放?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你该懂的,如果让她知道,你们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余生像关一越和江辞镜一样彼此折磨吗?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程屿敛着眉,看关尔侧头沉思,彷佛思绪都没放在他们的对话上,便道:“你们有时候真自以为是。”
“闭嘴!”江辞梅恼火起来,“把电话给关尔。”
程屿作势就要挂断电话,那头预判了他的举动,“你敢挂一个试一试!”
关尔忽而眨了眨眼,冷不丁开口道:“别说了。”
江辞梅没想到她也在听,呆愣了一下后立马缓声道:“尔尔?”
“我要去见江辞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