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姜今雨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没空跟祝清阳继续说笑，就要往十班教室跑。

    林静菲弯下腰撑着膝盖，还没缓过来，见状赶紧拉住姜今雨的手臂。

    她喘了两口气说：“老师，李辉刚刚背她去医务室了。

    姜今雨赶紧停下脚步转换方向，带着林静菲过去了。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通往教学楼的校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穿梭在树荫下。她们绕了教学楼背面的近路，一条小路从教学楼和围墙中间蜿蜒而过，直通往医务室，墙面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不过三分钟，姜今雨和林静菲就赶到医务室了，迎面碰上站在休息室门口的李辉。

    临近十月末尾，南城的气温降得很快，一中学生们都在外面套了件冬季校服外套，也许是刚背着洪晞跑过来不久，李辉脸上汗涔涔的，肩上随意挂着脱下来的外套。

    “李辉，洪晞情况怎么样？”姜今雨脚步放慢，缓步走到他面前。

    “校医说是低血糖了，我真服了她，连中午饭都不吃，还得牺牲我的睡觉时间来送她。”李辉耷拉着眼皮，困意挂在眼角，皱着眉头，眼里满是不爽。

    林静菲上前一步解释，她中午原本在教室自习，中途她装完水回来，就听见“嘭”的一声，洪晞突然晕倒在地上了，李辉当时正趴在桌上睡觉，被这声音惊醒了，骂了一句才发现是有人晕倒了。

    李辉想也没想就冲上前，让试图扶起洪晞的林静菲去办公室找姜今雨，自己则背起洪晞去医务室。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配合着，没敢耽误一刻时间。

    林静菲说完，手伸进口袋，拿了一张纸巾出来，动作顿了顿，才递给李辉。

    当时她注意到，李辉被吵醒后嘴里骂骂咧咧的，就没敢找他帮忙，谁知李辉竟然会主动过来，她还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来捣乱的。

    现在冷静下来，听到李辉的抱怨之后，她突然有些愧疚，意识到自己对李辉的偏见好像太大了，其实他也没那么坏。

    另一边的李辉没想太多，接过纸巾，三两下就把脸上的汉字擦了，跟姜今雨打了声招呼说要回去。

    他们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姜今雨便让林静菲和李辉一同回去了，又叮嘱他们别把洪晞晕倒这事传出去。

    等两个学生一走，姜今雨进入休息室，靠里的那排椅子上坐着一位短发齐刘海，脸色苍白的女生。

    她闭着眼，手里抓着一次性塑料杯，是校医给她泡的葡萄糖水，杯子已经空了。

    姜今雨顺手关上门，洪晞却像是被吓醒了一般，倏地睁开眼，见到来人后，怯生生地说：“老师。”

    “好点了吗？”姜今雨摸了摸她的头发，坐在她身边。

    “嗯，我好多了。”洪晞静静地说，手却不由自主地捏着塑料杯，“李辉，他是不是生气了？我不知道我会突然晕倒的。”

    她着急地解释，眼睛时不时瞥向一边，似乎是听到了李辉刚才的抱怨，担心自己的事情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见洪晞如此纠结的模样，姜今雨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片酸楚，眼前飘荡着祝清阳那双黑亮的眼眸来。

    曾经，祝清阳总是撞破她脆弱的一面，她扬着笑朝她伸出手，但她每次都把头一偏，不理会他。

    倔强仿佛成了她的最后一张面具，也成了她的保护伞。

    虽然祝清阳和她很熟，但她依然不能将他的帮助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无法偿还。

    祝清阳被拒绝后也不走，背过身去，插着兜站在一边，等她调整好情绪。她蹲着将头埋在膝盖上，他移动身体挡在她面前，镇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替你望风，你要是好了就叫我一声。”

    怕姜今雨不接受，他强调：“是我自愿的，你不要有负担。”

    那个时候，姜今雨觉得祝清阳比她还倔，赶也赶不走，像只跟屁虫。

    洪晞身形瘦弱，脖子微微前倾，短发垂在两侧，遮住她的脸。

    其实洪晞跟那时候的她很像，不同的是，洪晞身边没有一个愿意开导她的人。

    姜今雨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缓声说：“没事的，既然李辉决定帮忙，那就说明他不觉得帮你这件事很麻烦。如果你还是觉得有负担，那就向他表示你的感谢吧。”

    在不大不小的休息室里，只有她轻柔的声音盘桓着，风卷起帘角，将最后一缕声音吹散。

    洪晞直起身，侧头看她，眼里湿漉漉的，咬着下唇，眼泪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下。

    “好。”洪晞颤抖着声音回答。

    姜今雨拿纸巾帮洪晞擦眼泪，想起自己早上放在口袋里的奶糖，一股脑全部拿出来，轻声问：“中午为什么没吃饭？”

    “我没胃口。”

    “是学校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洪晞摇摇头，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不是，我感觉身体很累，我明明努力学了，成绩还是上不去。我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包括学习，整个人坐在教室里都是压抑的。”

    姜今雨研究过十班的成绩单，洪晞的成绩在班级后十名上下浮动，分数卡在了瓶颈期，难以大幅度提升。要想突破这一瓶颈，就必须下苦功夫。

    但这功夫也要下对方向，否则只会事倍功半，连最重要的心态也垮了。

    洪晞或许是急于进步，没找对方向，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了。

    但成绩的提升终究是急不来的，旁人也只能给些建议，能不能跨过这一关，还是要靠自己的悟性。

    “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累的时候就放空一下大脑，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如果觉得迷茫，可以来办公室找我聊聊。”

    安顿好洪晞之后，姜今雨出去外面联系洪晞的家长。

    “喂，你找谁。”

    电话一拨出去就被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略带沙哑。

    “您好，我是洪晞的班主任，请问您是洪晞的家长吗？”

    “是。”女人突兀地问，“洪晞干什么事了？”

    姜今雨没料到女人会这样问，差点没接住话：“不是的，是洪晞在教室因为低血糖晕倒了，她现在在医务室，您看看要不要接她回去休息半天。”

    “等等，她是不是又在装病？前几天洪晞给我打电话说学习累，谁学习不累啊，这点程度都坚持不了？到时候撑不到高考怎么办？我看没必要请假了，让她好好在学校待着。”

    女人不由分说就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洪晞，似乎在她心里，学习比身体重要多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溢出心头，怪不得她能与洪晞感同身受，原来她们本质上是一类人。

    “好的，但我要说明一点，洪晞的确没有说谎，家长还是要多关注一下孩子的身体。”

    考虑到自己只是外人，也没有问过洪晞的意愿，不好掺和别人的家事，她就没做太多解释。

    电话挂断后，姜今雨无声叹气，更加心疼自己这个学生了。

    最后，姜今雨还是给洪晞放了半天假，允许她留在宿舍休息。

    姜今雨慢慢踱步回到教学楼，心里记挂着刚才的事情。走到办公室那层楼时，才想起来自己出来时没有收拾办公室，要是被谢□□看见了，肯定又要被他阴阳怪气地嘲讽了。

    离办公室越近，她的心情就越苦恼。在那次对峙过后，他们平和地过了一个星期，平时见面打声招呼就算结束了。

    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场面，姜今雨思考着要怎么跟他们周旋。

    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她已经做好唇枪舌战的准备了。没承想谢□□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干自己的工作了，根本没有要和她交锋的意思。

    怎么回事？

    她疑惑不解地走到自己的工位，竟发现自己教案、笔记本全部合上了，那叠信封也摆在一旁，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帮你收好了。（闭着眼收的，没看你的东西）给你留了一半的信，别想偷懒。】

    姜今雨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下意识扭头看后面的桌子，试卷果然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面上。

    算他有心。

    既然这样，那她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他牵连她的那条朋友圈好了。

    晚自习结束，姜今雨赶完剩下一半的信，学生会志愿者抱着新一轮的信来办公室，把中午的信带走了。

    她听说志愿者还要按班级分好信，再送到各班教室。领导们怕他们太晚回宿舍，便同意他们第二天再整理。

    每次开展活动，领导们优哉游哉地坐在办公室喝茶，只要下一个口头命令，全校都得跟着转，累的只有老师和学生。

    但学生的重心是学习，姜今雨不忍心给他们增加工作量，自己按班级把信分了一遍并做好标记，等到分发信件的时候就省事多了。

    她看了眼时间，将要带回家的东西装进帆布包，掂量几下重量，太重了，背着有些费劲。

    她思索片刻，把需要程度最轻的物品重新拿出来，调整到自己能接受的重量，这才将帆布包的背带挎在右肩，心满意足地下楼。

    校门口，姜今雨多走了几步到右边路口，点开打车软件，屏幕显示车辆接单的倒计时，预计五分钟内接单。

    晚上十点半刚过，一中对面的商铺零星亮着灯，沿街闪着微弱的路灯，忽明忽暗。

    姜今雨等了好一会，始终没有打到车。

    她正要走到下一个路口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面前，朝她按了两下喇叭。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祝清阳轻佻的脸，他轻抬眉梢。

    “上车，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