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车流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吹起姜今雨的发丝，她伸出手指将翩飞的发丝别在耳后。
夜晚气温降了些，扑过来的风有些凉，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身体，眼睛直直地看向祝清阳。
他挑着眉，仍在等她的回答，神情胸有成竹，像是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似的。
姜今雨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眼看着屏幕的等待时间归零，却没像往常一样弹出打车成功的订单页面，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再拖下去回到家都快十一点了。
没办法了，只是送她回家而已，不会怎么样的，大不了就按市场价付给他打车费好了。
“那谢谢你了，我住新安花园。”说完，姜今雨便要去拉后座车门。
“行。”
祝清阳直接打开副驾的车门，声音清晰起来：“诶，真当我是司机了，坐前面来，后面你也坐不下。”
“哦。”
难道后座还有其他人吗？
上车前，姜今雨往后座看了一眼，后座座椅上正坐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身上盖了一件宽大的棒球服，她又撇了一眼祝清阳，他身上只穿了件纯黑T恤，那外套看样子应该是祝清阳的。
刹那间，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动作僵硬地把头偏向车窗，嘴唇抿得紧紧的，气愤倏然充斥了她的大脑，双手握成拳头。
他都结婚了，还带着孩子在外面勾勾搭搭，就不怕带坏孩子吗？
那天她为了躲避程茜的追问，胡诌说他是‘海王’，没想到，竟然真的没有冤枉他。
渣男!
骗子！
她暗自想着，很想为他的妻子打抱不平，但她听说这类人似乎喜欢追求刺激感，他们的兴奋剂就是激怒别人，最后冷笑着从一段关系中抽身而出，把自己当成局外人一样反问：“明明是你没把持住。”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徒有其表的人？
为什么要把她卷进来，他要从她这里拿走什么？
她不明白。
姜今雨心间生出一阵恶寒，下意识捂住嘴，车里的空气仿佛寒冰一般，缓慢凝结冷冻，直至禁锢住她。
她很想逃离，但车已经出发了。
眼前的景色变换，路面快速向后退，她的心思也渐行渐远。
祝清阳余光注意到姜今雨的动作，打开半截车窗通风：“怎么了？头晕吗？”
他从不在车里放香薰，车也会定期清洗，难不成是他的驾驶技术太烂了？
怎么可能？
他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
“没有。”姜今雨语气冰冷。
虽是这样说，但她像是忍着极大的不适，堪堪挤出两个字。
祝清阳握紧方向盘，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尽量把车开平稳一点。
姜今雨独自想了一会，一颗心慢慢回落，幸好她发现得早，事情没到严重的地步，她来得及掐断还未蔓延的火苗。
很快到了新安花园，姜今雨让祝清阳在小区门口停车，她一刻也不想停留，干脆利落地打开车门下车。
关上门的前一秒，她又瞧见后座的小孩，这次她才看清楚小男孩的脸，年龄大概四五岁，眉眼和祝清阳有几分相似，睡得很安稳。
“你真的没事吗？”祝清阳言语中带了点关切。
还装呢。
听到他的声音，姜今雨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一使劲关上了车门。
她快步走进小区，拿出手机点开祝清阳的微信界面，拉黑删除，一通操作行云流水。
车上，祝清阳还在琢磨着姜今雨头晕的事，他仔细闻了闻车内的空气，没有异味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好像还生气了？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
“人都走远了，别装睡了。”
祝瑞双眼一睁，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解开安全带弹坐起来，趴在车窗上寻找那个走远的背影。
“小叔，你为什么让我装睡呀，我想看姐姐长什么样子嘛。”祝瑞把下巴撑在窗沿上，歪着头，手指在车窗上比划。
“不让你睡觉，你不就拉着人家问东问西，万一吓到她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呢！那个姐姐怎么不理你，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祝瑞一张脸气鼓鼓的，朝他吐了吐舌头，“我要告诉奶奶听。”
祝清阳笑说：“还知道拿你奶奶来压我是吧，可惜这招对我没用，她现在忙着旅游，可顾不上你。”
“那、那……”祝瑞突然卡壳，摸了摸脑袋，“我不想跟你玩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把“一起玩”当成好朋友之间的证明，“不想和你玩了”便是要和朋友绝交的意思。
在他们的认知里，和朋友绝交是一件天大的事，但这种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会在再一次说出“一起玩”之后，就能冰释前嫌，感情依然像最初一样真挚无比。
祝清阳点头：“好啊，那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兜风了。”
祝瑞摇晃着脑袋，嘴里嘟囔：“不行不行，我就要来。”
他一着急，直接站起来，抱着副驾驶的椅背，却眼尖地瞅到一个落在座椅侧边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胖乎乎的手指指向靠门的那一侧。
祝清阳解开安全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是一张二十元的纸币。
“是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祝瑞从座椅缝隙捡起纸币，兴奋地唱起歌来，举起手在半空中挥舞着。
“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叔叔，再见！’”
“我看看。”祝清阳在祝瑞面前摊开手掌。
祝瑞听话地把钱交到他手中。
祝清阳微怔，捏着钱，大脑宕机了一秒。
姜今雨这是什么意思？
把他当司机？
还是两清？
祝瑞在一旁欢呼雀跃，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歌，稚嫩的童音回荡在车里。
吵得祝清阳心乱如麻，盯着那张纸币，却怎么也看不透。
他咬咬牙，沉着声音道：“别唱了，平时怎么没见你怎么能唱呢？”
只见祝清阳随手将钱塞进口袋，祝瑞指着他说：“妈妈说过，捡到钱要交给警察叔叔，小叔你这样是不对的。”
祝清阳逗他：“我也是你叔叔，以后都交给我。”
“警察叔叔和小叔？都是叔叔诶，好像也是哦。”
祝瑞瞪大眼睛，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问，搞不明白是哪里不对，茫然地看着他小叔。
“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家了。”
“好！”祝瑞很快把疑问抛到脑后，乖乖地回应。
ˉ
碧水湾。
一辆汽车稳稳当当地驶入车库，祝清阳长腿一跨从车里出来，接着抱起睡熟的祝瑞下车。
回家半个小时的车程，祝瑞自己一个人闹腾着，最后累得睡过去了。
祝清阳单手抱着祝瑞，腾出一只手去开门。
客厅里，祝季衡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西装革履，深蓝色表带在衣袖中若隐若现，似乎是刚应酬回来。
“哥。”
祝季衡循声抬头，起身将祝瑞抱到自己怀里：“怎么这么晚回来？”
祝清阳不动声色地说：“还不是祝瑞，吵着要我带他去兜风。”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祝季衡看破不说破，对弟弟的德行还是一清二楚的，祝清阳只做顺他心意的事情，估计又是拿祝瑞来找借口，偏偏小孩子天真，说点好话就相信了。
“反正祝瑞乐意，你就不用操心了。”祝清阳朝四周看了看，“嫂子出差了？”
“嗯，惜筝这两天有个演出。”
叶惜筝是小提琴演奏家，这两年她们乐团在国内打开了知名度，演出通告也多了起来，经常要出差。
祝瑞主要由祝季衡照看，平时有保姆帮忙，祝清阳偶尔也会过来带祝瑞出去转转。
祝清阳打趣道：“你这家庭煮夫当得还不赖嘛，嫂子也能安心出差。好了，任务完成，我回去了。”
“不留下住一晚？”
趴在祝季衡怀里的祝瑞，突然摆了一下手，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动作像是在挥手。
“不了，祝瑞打发我快点走呢。”
回到车上，祝清阳闭眼休息了片刻，手里攥着那张纸币，他摁亮手机屏幕，点开聊天框，输入几个字，然后发送。
祝清阳：【你东西落我车上了，本司机拾金不昧，我们找个时间见一面吧。】
哪知消息刚发出去，一个红色感叹号赫然出现在绿色对话框后面。
他眉头一皱，表情瞬间绷紧，纸币被攥得更紧了，心里在不停地质问自己。
他到底干什么了？
祝清阳把今晚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起初，姜今雨一切正常，好像……是从她上车开始，气氛就变得奇怪了。
就连他时不时问她话，她也只是冷漠地敷衍了事，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该不会是……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姜今雨不会以为祝瑞是他儿子了吧？
他本以为自己让祝瑞装睡，是为了不打扰姜今雨，免得她不自在。
结果他居然一步错，步步错了。
祝清阳顺了一把头发，只觉得头大，他应该怎么解释，才能挽回他的形象？
难怪她一路上对他爱答不理的，是不是说明其实她也在意他的？
祝清阳悲喜交加，内心快后悔死了，不该自作聪明的。
也不该这么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