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其实异样大概是从半月前开始的。
那天雨很大,公路上塞车严重。
邬知子在结束拍摄活动后临时约了学长吃饭。
选择这份短期工作也不是因为想要走红,觉得好玩所以就做了,顺便享受与普通人切割的优越感,只是偶尔到校园里走一走就会引起十足的瞩目,单是看着他们那些或艳羡或崇拜的仰望眼神就会觉得真是愚蠢到家了。
可以签名吗?
当然可以了,我只是浪费短暂的三秒钟,而你让我观赏到的却是从头至尾屈居人下的谄媚,连门票都不付就太吝啬了。
对了,这期由我做封面的杂志一定要买到断货明白吗?
可以合影吗?
当然可以了,你就在镜头里好好认清和我之间的差距吧,这可是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毕竟上帝在造人之前就已经把宠爱的天秤偏向于我了。
哈,公平?人类自打诞生到世上、在胎盘里就已经分出三六九等了,这种可笑的词汇还不删除在字典里吗?
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滚啊,你真以为我的时间可以同你的相提并论吗?是不是最好吃完饭以后再续摊喝几杯酒,最最好褪光衣服和你一起滚到提前开好的酒店大床上?
你该明白的是基因具有优劣性,在我眼里像你这种龜頭支配大脑的无知生物从授精时期就应该被淘汰得尾巴都不剩——
“你的期末作业好像有点问题。”
嗯?
原来是那位优秀到还没毕业就频频登上顶尖期刊的学长,貌似他经常会来低年级代课,听说最近正在申请什么专利,甚至到了校内高层都要费尽心机请求他毕业后留校的地步。
但是这跟邬知子有什么关系呢?
她唯一不感兴趣的就是学术,再多再顶尖的头衔对她而言也不过一串字符,就像聋哑人会认为贝多芬的《D大调第五钢琴三重奏》有多伟大吗?
她的脑袋就算再空空如也,也不需要用研究报告来填占。
与其让她弄懂「机器学习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具体区别」还不如帮她提交法案「完美的颜值理应拥有超乎常人的特权」。
不过起码的假面还是需要存在的,人类总会在不同的场合戴上适当的人格面具嘛,因得这些与生俱来的智性才会从生物链中脱颖而出。
“是什么问题呢?”
反正也不是她写的。
“就是......嗯,有些复杂,所以说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吃饭,到时候再进行具体探讨好了,这样效率会比较高。”
“当然......”
不行了。
后三个字在邬知子终于舍得分他一个眼神时被吞咽下去,长相还算过关了,于是改口成:“可以,今后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吧,这样效率会更高。”
正好她的作业也应该换个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人来写了。
当然与喜欢没有任何关系,这就和短期工作一样,觉得好玩所以就做一做,直到她的兴致转移到别处为止。
前方交通灯不断变换,车流却是静止在原地动都难动。
大雨冲刷着车窗,像珠帘一样那么敲打上来了。
细密水珠砸出激烈的响,“咚咚”、“咚咚”......
仿佛一连串碎散的敲门声。
邬知子从后方抬头,镜里的司机反复瞄向中间支架上振动不停的手机。
的确即将快到下班时间,他一定很着急。
也许正因如此,邬知子才会忽然改变目的地:“去那家饮品店吧。”
“可那是相反的方向,有点远......”
“那怎么办?我很想去呢。”
镜子里倒映出她甜美的笑,邬知子的笑就是在这种具有极强目的性时才会展露。
或许不只是笑,甚至每一个行为举止。她总是会将一切尽其所有地利用到极致,只为满足某个临时起意的有趣想法或是为达心意的一场刁难。
“好的。”
不为这个表情付出点什么就太残忍了不是么?世间的一切都要支付代价。
车头在堵塞中偏离,艰难地转向、等待。
雨下的更大了,鸣笛声传遍整条公路,掩埋指示灯隐约的闪烁提醒。
其实她也不是很渴啦。
“您约了人的话最好还是拨个电话通知一声吧,今天的交通状况实在很差。”
“嗯。”
邬知子轻声应道,不过并没放在心上。
乖乖等着不就好了?
淋一场暴雨而已,值得她动动手指吗?
反正人们永远会将取之不竭的宽容奉献给她,永远对她的恶劣娇蛮顺从纵容,忘记反抗。
到饮品店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就是这样遇见藤诀。
他点了一杯黑咖。
不过当时的邬知子并不知道,是站到柜台前指着他说:“要一样的。”
出餐时他刚好接着电话匆匆离开,留在桌上的黑咖只喝了一口。
邬知子望着遗留下的纸杯良久,嘲讽地嗤了一声。
看起来还算个合适的床伴,也差不多是有钱的类型,光是里面那件没有徽标的高奢衬衣应该就价值不菲了。
结果完全是块木头嘛,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停过目光。
欲擒故纵?
但愿他没那么无聊。
哦,邬知子还有个娱乐方式是让所有看得进眼的男人沦为裙下之臣。
毕竟很有趣嘛。
看那些或傲慢或性冷或玩咖的男人被耍得团团转后像条狗一样跪在腿边乞求垂怜,好像教堂里的信徒双手合十诚挚祈愿神的偏爱。
她当然至高无上。
至少她的一个心念就能让他的祷告灵验了,难道不算为忏悔赋予实质价值吗?
拜托,她的给予可是十足的具象,简直比上帝还要慷慨了。
虽然财富并不算邬知子衡量猎物的着重点,但她也不想让穷鬼误以为空有一腔热血就具备追求她的机会,那很麻烦也很掉价,不如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摸着钱袋清醒认知到自己连产生荒淫臆想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总之,一场无聊的际遇就这样结束了。
因为雨太大,邬知子把相同的黑咖扔进垃圾箱后直接回了家。
事情就是从这天晚上开始变得不怎么对劲。
先是响彻城市的雷声导致大规模停电,紧接着点上的烛火在夜色里猛烈地摇曳,让正淋浴的邬知子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狰狞的眼一眨不眨地盯住自己,犹如寻找到猎物专致愉悦,一寸一寸从头到尾细致扫掠。
阴冷刺骨,充斥侵略性。
像是被一条湿腻的蛇注视着,危险直露,转瞬就会将她拆吃入腹。
仿佛忽然置身自然界中,凉风穿堂,邬知子被挟持着停下,身体僵直。
她不敢乱动,只微微转了转眼珠。
什么都没有,视野内只剩火苗还在加速燃炽,映衬着婀娜的长影摇晃。
隐约有丝心慌一晃而过,可又难免觉得暴雨夜容易想多。
然而一口气还未抒展出,脖颈就蓦地袭上紧缠的窒息,像是被冰冷的手死死扼住,血液顷刻涌窜上头,连暴雨都听不再清,耳边全是心脏的猛烈振动。
她被按进在浴缸里面,口鼻全被水流灌满,抑制不住地呛咳,每张一次嘴就有更多的水涌入,好似变成一只空空的玻璃瓶,漂着漂着就溺毙,沉底之前被人打开,指尖探了进来。
凉丝丝麻密密,难受却又真诚的刺激,像是有电流绕在指腹,麻痒一片一片地漫,在窒息抵达某个临界点时酥熱猛地翻涌上来,溺得她快要死进这片海域里面。
鼻息全被水的纯净味道充斥,夹一丝咸涩的腥。
她想要挣出去,但是对方反而缠得更紧,海草般拖着腿腕。
眼前遥远的水面成了一方明镜,清晰倒映出她憋得绯艳的脸和逐渐迷离的眼。
痒意渗进尾椎的一刻间,邬知子再也控制不住错频的呼吸,无数个泡泡从嘴边浮出来,炸开的呜吟里有着令她陌生的娇腻。
她感觉自己的脊背在颤,四肢也在颤,处处都不再属于自己。
就连眼里那方模糊水镜也渐渐映得不是她的容颜,变成另一张熟悉的脸。
精美,病态,令人胆战心惊到骨寒。
他已经死去很久了,至少不该出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