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方式

    005

    啪嗒——

    浑沌暗淡的天空忽然坠下瓢泼大雨,一道闪电映明邬知子布满阴霾的脸,几丝碎发从耳后挣脱,垂荡额前,被风拂得飘摇。

    关于那天的后续,她淋了雨回去。

    当时她的状态实在够差,所以连头顶那把伞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道,更没注意身旁陪她走了一路的人。

    魂不守舍持续至庭院外的铁艺围栏,邬知子转头摸索钥匙才留意到那只撑着伞柄的手,细长指节上沾染了靛青。

    “没带伞吗?”

    对方在她向上看的时候这样温柔地问道,另一侧的衣服被雨水浸透,湿漉地贴附肩颈,明显是为了帮她遮挡而将伞倾斜。

    他说女孩子淋雨不太好,也或许是想单独特指她这样的女孩子淋雨不太好。

    因为他后续还指着不远处的洋楼表明就住在那,如果下次雨天她又忘记带伞可以来找他借一把。

    如果她愿意,他会备很多把伞也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没说的是早在她出现道路尽处的一刹那他就已将画笔放下。

    妄想中常存的美梦正跃然于眼前,艺术家穷其一生所追求的缪斯竟就降临在蓦然回首间。

    如若他虔诚皈依艺术灵魂的话,他该用眼睛认真记录这一秒,把整副旖旎构图刻进脑,再用细腻笔触重现她的惟妙惟肖。

    但是那样生动的她让人无法忍受这一秒。

    追求一定得拘泥在画布里吗?

    可是这间室内已经处处充斥她了,他足够有耐心,然而至今她仍不知他姓名。

    他甚至无法等待升降机落地的冗长间隙,再巨型的画布也无法绘尽他此刻胸腔内动荡的澎湃,那是一片海。

    是希腊神话中波塞冬勃然大怒时降下的,汹涌滔天,淹没一整座城邦的海。

    他于是头一次扔掉画笔转而抓起一柄伞,争分夺秒去奔赴他的缪斯,稚拙而热忱。

    他希望她路过时也曾用半秒好奇落地窗前的色彩,还有无数次望着她的方向,挟起画笔幻想她出现在阳光正好的两点三十五分。

    奇迹居然发生。

    她眨了眨眼说她记得,是那个在海外造诣很高的鬼才弟弟,作品是顶尖艺术品拍卖会上的常客,光出道作的市值就接近千万美金,最后问着:“归国的首次画展顺利么?”

    “其实离千万差得还远……”

    但这不重要,她说她记得,还说:“没关系,艺术家的功成总在身后。”

    他颤着将伞塞进她的手,转身踏入雨中,从未因天赋如此雀跃过,还邀请她来共同完成要放在最中央展厅的画作。

    “我……最喜欢雨天,你呢?”

    他已经在期待明天有雨,后天有雨,今后的每天都有雨。

    如果没有,他还很有耐心,他有着把一幅画描绘几个年头的耐心,有着每天望十几小时道路尽头的耐心。

    邬知子笑笑,将钥匙拧进锁孔,没有回答。

    他又讲:“不来也没关系,我很擅长等待。”

    比如等待一个雨天,一个她会出现的忘记带伞的雨天。

    “好,有空我会去拜访。”

    邬知子给他留下一个被铁艺围栏分隔开来的笑。

    娇艳的唇闭合在正中央,红与黑对比出一种禁忌的鲜明,不住就着迷。

    她的唇珠比樱桃核还要小巧圆润,是雨滴坠挂上去了吗?

    又一恍,唇弯浅浅地勾起来,简直要人溺亡在里面,心脏可以奉献。

    这种心情不亚于他站在德累斯顿美术馆中看到裸-露的维纳斯沉睡着阖眼,但那时他更惊叹艺术中韵致柔美的体态曲线,绝无任何有关于性的非分之想。

    也不是要讽她轻浮低俗,更没有贬低她毫无性吸引,只是最想表达她这样子就已经像是掀开一片衣角,比裸-体更令人痴狂。

    就像红着脸的衣衫不整虽胜于袒胸露-乳的直白赤条,却远不及半湿半透的薄纱为追随一个动态时隐约可见的风光容易引起绮想。

    正如她眼睫忽闪时扑朔的一丝迷离,轻启唇瓣时的缓慢开合,他就几近惝恍地游移在她齿间。

    ......

    想被她舔咬。

    想要她的涎水像雨滴那样润进嗓。

    想让她留个深刻的印痕,待到渗血结痂后再一次刺透。

    他发誓本意绝无亵渎,甚至对她的礼赞中存在泯灭不了的神性。

    是他龌龊至极,借以凡体袒白劣迹,只是窥见便难掩动物的淫泆天性。

    在意她玉白的指节反扣住伞柄,在意她转身刹那伞边旋转的雨幕凋零,在意她这样阴灰雨夜也遮不住裙下一双明晃晃的腿,沾了水。

    从此笔下只有一种欲色是否算作罪罚,应该考虑放弃。

    可她说会来,他已经在担心。

    “呵,下次见了。”

    其实那个笑连半分钟都维系不到,所以才愈发凸显过多的浮想联翩好可笑。

    也就是转身的一个刹那,邬知子的唇瞬间耷下,剩余的只有在心底暗嘲。

    看他低垂下去的眼帘,来回打转的指尖,自站到她面前开始声音疯狂抖颤,呼吸局促不安,甚至不敢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一眼,谨小慎微地怕她感知到一丁点欲望蔓延。

    简直让邬知子怀疑只是给他展露一个几秒钟的短暂微笑就足够他在幻想中偷偷高-潮。

    恶心死了,可是拿他取乐又实在有点趣味性。

    虽然他出现的时间有点过分不看脸色,难免会因丧失兴致而无聊。

    但是要她好好想一想,究竟哪里可以用到?

    **

    不知哪样物件真的起效,连那些莫名其妙的信件都一同消失掉。

    邬知子就这样清静度过了一段时间,最终在一个晴天洗净身上呛鼻的香灰味道。

    窗外晴空万里。

    何止今天没有下雨,昨天也没有,前天也没有,自从她那天告别了邻家弟弟后天空好像再没阴郁可能。

    但,这样平凡地生活下去就太乏味了不是吗?

    她还需要一场葬礼。

    所有的铺垫引燃于她抬手敲开隔壁的门。

    三声轻响串联起她走步回家时刻意放慢的步调,偶然的抬眼一挑,指间穿过额前碎散下来的发。

    不然她何必每次都让司机将车停到巷口呢?

    当然是为了看他现在手足无措打开房门的惊慌,依然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当她不经意地往里一望,忙乱遮挡,既抑制不住欲望迫切想与她发生身体碰触,又在快要挨到她的前一秒钟收回手。

    他那样想要掩藏,却早就被看光。

    还会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情舒畅?

    邬知子险些就想将他驯养,心底忽而漾起一阵激荡。

    “最近没有下雨。”

    “嗯,是啊。”

    “真可惜。”

    “......”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画室里?

    他还没来得及收起全部有关于她的作品,说真的他自己都觉得这样有点恶心。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难以自抑地想着她的脸、她的身体、她的动态她的色彩她今天穿着怎样的裙摆又是怎样起伏飘扬在风里,然后绘下一笔又一笔。

    想着她指尖除了握住伞柄和花以外或许还可以握上别的灼烫,转瞬又觉得太过越矩更加恶心,扬手往颊边留下一巴掌红印,然后呼吸更急青筋暴起,愈发不能压抑脑内延续下去的涩欲。

    踏过雨的鞋子踩一踩他也可以,站在面前盯着他捊动也可以,哪怕她嫌恶地皱眉谩骂:“真恶心。”

    他大概会因为羞-耻而哭出来吧,但是某些方面又会更昂扬了,如果浓液像那天的雨水一样溅在她腿上。

    啊,她一定又要讲些羞辱他的话,正常人都会这样吧,可是反而……

    万一他红了眼无法自拔,断续的一汨汨全被她看在眼里,稠白溅到脚踝。

    很不好,太糟糕,怎么会有他这样令人作呕的存在啊,怎么可以用这些低俗的想法玷污她。

    他真该死。

    可又根本停不下。

    到底哪位神祗可以宽恕他。

    “这样啊,还蛮可爱的,除此之外呢?还偷偷想什么了?”

    “你,坐在……我脸上,唔……”

    哦,原来事态已经发展到画室里。

    他坐在正中央,面前的画板上铺展着白纸。

    她坐在他腿侧,面前的画板上铺展着白纸。

    她的座位原本不在这,当然不在这,但她现在就在这,还因为椅子太高而将手臂缠在他的颈上,说她不想掉下去嘛。

    于是她火热的吐息就轻巧地喷到了他耳旁,像只诱导人吐露真言的小恶魔一样,尾巴弯翘着摇啊摇,指尖点一点胸膛就勾出心灵深处的欲望。

    也或许是愿望。

    她的笑声真好听啊,清泠婉转像圣诞节的铃铛。半身伏挂着他,眼尾微微上挑,含一汪水灵灵的娇。

    他不敢再看了,一把嗓也沉得暗哑。

    也许在因她的明媚自卑了,总是躲藏在帘后的他有什么资格与她正大光明地对话?他这种连本能反应都无法把控的人也配吗?

    等等,纸篓里的纸巾还没清理掉……

    真糟糕。

    “你不觉得很恶心么......我是这样想,呜,简直就是动物了吗,头脑完全没进化......对不起,我真恶心,有我这种人活在世上真是不幸......”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讲到最后竟然掺杂了丝丝缕缕的低细呜咽。

    与之不同的是另一方面悄悄扬起,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全然沉浸在哭泣里,颈侧的青筋跟随着抽泣起伏明晰。

    邬知子由于坐的位置而明显感受到涌动的暗潮。

    该怎么说呢。

    这真是......

    太垃圾也太有趣了。

    现在她的指尖也在激动得发颤了,因为他不自知的挺翘、遍布红晕的眼下、悬了一滴泪的睫毛。

    固然她最近的兴趣是驯服一匹烈马,但迷路的小狗也可以调教。

    你看他多可怜啊,浑身都被淋湿了,还好怕你嫌他脏。

    邬知子的眼睛烁烁发亮,像把最璨的一颗星眯进去了:“我觉得很可爱啊,画也很美。”

    他的泣声顿了一秒,视线跟随她手指投向某幅画。

    “那是一个月前的我吧?季节很像,而且只有那天有晚霞,这件裙子我也很喜欢来着,不过你画得更漂亮。”

    “嗯,这是春天?你真的记录了好久啊,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这天很晚回家......哦,想起来了,那天有场聚会,的确像你画的繁花一样热闹,你是通过我的步调推断出来的吗?”

    “还有这幅......真厉害,就像相机胶卷一样,每个我忘却记录的时刻都被你这样留下来了。”

    她在夸他?

    她在夸他。

    不仅仅是这样,她还了解他理解他明白他,称赞他的画。

    哪怕在完完全全听过他的不堪以后,知晓他是这样恶心轻贱的一个人,也没有嫌恶他。

    大概神迹真的存在吧。

    她是那样圣洁高雅,像玛利亚一样大度原谅忏悔室里的祷告,哪怕他这样剖析开来一无是处的卑劣信徒。

    “没关系,这才是人类嘛,不然何必设立教堂?神父都要失业了。”

    她手腕环得更紧。

    “你会喜欢希腊神话吗?想到雨就会想到海啊,我记得波塞冬最讨厌背叛了,可是又有传说他是背叛宙斯才会死的,很好笑对不对?”

    她携走他的泪滴。

    “我其实不太喜欢雨天,不过产生了许多名画吧?雨中女郎和有乌鸦的麦田之类的......嗯?我懂的不太多哦,倒是知道不少大艺术家死后的价值会更高,你也这么觉得吧?”

    她游移在他腿上,微微侧头枕到他的肩膀,发丝轻轻蹭过他脸颊。

    “羔羊的礼赞?哦,如何献祭一只羔羊对吧?它站在祭坛上,流出的鲜血续满圣杯。我记得羊在西方算不好的象征?‘替罪羊’就出自圣经。”

    她的指尖勾转着,流连着,笑得蛊魅,人心都酥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很完美。”

    不会再有比献祭一只羔羊更完美的葬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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