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峤把卡片拿回房间,用正在充电的手机拍了张照片,上传到云盘。
云盘里面保存的是杨峤从小到大学习和工作上重要的文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以苏宛的名字命名的文件夹,里面还有九张图片。
在决定入睡前,她又给苏宛回了一句感谢的话。
给手机关机前一秒,聊天框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杨峤盯着看了片刻,闪烁的提示又消失了,新的消息也没有弹出。
可能是软件bug,杨峤想。
不过她还是又等了一分钟,才关掉手机。
这天晚上,杨峤做了一个梦,久违地,又见到了苏宛。
在梦里,苏宛穿着蓝白校服,夕阳余晖下,正围着操场一圈圈地跑步,杨峤见到他先是一惊,等他走近,连忙追上去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你现在不应该在房间睡觉吗?”
苏宛饱含无语的眼神深深望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是替谁挨罚的……”
“啊?”
“五公里,你就应该自己跑。”苏宛放慢了步速,调整呼吸,“为什么你模考没达标,受惩罚的却是我,这不公平!”
杨峤保持着和他相同的步速,眼神黯了黯,轻声说:“对不起。”
苏宛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转过去:“……那剩下两公里,你陪我跑完。”
“好。”
“对了,你上次借我的作文素材书我看完了,明天还你。”苏宛说。
“没事,不着急。”
“看了也……没记住。”苏宛抹了抹额前的汗珠,忽然笑了,“不对,还是记住了一句。”
“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苏宛摇晃着脑袋怪声怪气地念完,又转过头去看杨峤:“你确定这能写进作文?杨峤,你还挺非主流。”
“这……”杨峤尴尬地笑笑,“话糙理不糙嘛。”
五公里结束,苏宛放慢脚步,见杨峤要往外走,苏宛拽着她的衣领把她又拉回操场:“运动完要拉伸,杨峤你个笨蛋,有没有常识啊!”
杨峤心说我知道,她看了一眼苏宛叉着腰傲娇的小表情,算了。
“怎么办,同桌,我很为你的未来担忧啊!”
“为什么?”杨峤一本正经地问。
“面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照你目前的资质,将来很有可能成为那个被奥特曼追着打的小怪兽。”苏宛故作深沉地皱了皱眉,又拍拍她的肩膀,洒脱道,“到那个时候,你就来找我吧。”
杨峤眸光微敛,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苏宛已经不见了。
他去哪了呢?
紧接着,杨峤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巷子,好像看不到尽头似的,银亮色的,像电影里的时光隧道,她站在巷口踟蹰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巷子里忽然出现了一支队伍,他们像贪吃蛇一样排列整齐地朝杨峤走来,走近些,杨峤吃惊地发现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竟然是柏亦庄!
不过,她发现他好像还是不记得自己。
杨峤觉得有点可惜。
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在他从自己身边经过后便悄然撤离了,她又看向他身后的一张张面孔,并认出来那些都是她从前的同学或朋友。
杨峤茫然地站在原地,任他们面无表情地和自己一一擦肩。
在队伍的最后,杨峤看到了苏宛,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兴奋地拉住他,说:“苏宛,你刚刚突然不见了,你怎么跑这来了?”
苏宛看着她,没有说话,轻轻拂掉她的胳膊,说:“你是谁?”
杨峤嘴巴半张着,像是忽然忘记了自己的语言,小半天才开口:
“我是你的朋友,杨峤。”
苏宛说:
“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看着苏宛随着队伍渐行渐远,又消失在巷口,杨峤彻底僵在了原地,她被拂掉的那只胳膊此刻像是安在她身上的假肢,孤零零的,耷拉在她的躯干旁边。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银亮色的光灭了,杨峤突然蹲下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
“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朋友啊……”
杨峤听到了清晰又模糊的抽泣声,紧跟着她的眼睛也苏醒了,杨峤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做噩梦了,可是下一秒,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哭,清浅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把她的头发打湿了。
杨峤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按了一下按键,手机没有亮,还是关机的状态。
定时开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这会儿,她偏头看了眼窗户的方向,有几缕晨光沿着窗帘的缝隙挤了进来,杨峤发了一会呆,将手机开机,从床上爬了起来。
苏宛的官方休息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七点,他从剑桥毕业后回国,目前在国内一家极富盛名的科技公司做研发。
虽然是双休,但苏宛没有赖床的习惯,作息的规律程度唯有机器人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可与之一较高下。
这会儿杨峤尽量放低声音,加快速度完成洗漱的步骤。
杨峤的周末并不像苏宛那样有条不紊,许多时候她都呈现出一种无所事事的散漫状态。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杨峤一年前开始接触配音,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在大半年前取得阶段性胜利,成为配音地下交流群的一员。
群里时不时会发一些配音的活计,大多是广播剧和动漫的群杂或者龙套,在这个承载了上千人的大群里,这样的机会也算来之不易。
在被无限刷屏的闲聊中,关于配音的交流探讨其实寥寥。
在那些插科打诨的聊天记录冲击下,杨峤选择了将群聊免打扰,这也意味着在收获安静的同时将错过一些珍贵的配音机会。
某天晚上,杨峤在经过长达十分钟缜密的思考过后,决定在每天晚上八点定时打开交流群,统一查看当天的消息。
因为她通过查看过往记录发现,那些配音的工作总在晚上散布到群里。
关于配音的消息一旦发出,就像是往鱼塘里撒下的一把鱼粮,群里的成员纷纷冒泡,杨峤也会在这时,展现她开朗外向的一面,眼疾手快地发送一个“1”,然后紧张地盯着屏幕等待鱼粮是否会幸运地落到自己头上。
多数情况下,她都不是那个幸运儿。只是在做了一次欧皇之后,她发现,这样的好运气似乎越来越多。
到后来,只要她及时在群里扣“1”,鱼粮十有八九都会砸到她头上。
杨峤因而在心里归纳总结了她关于运气的理论:
好运的机制不一定是触底反弹,也有可能是积累叠加。
真是——残忍又现实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坦然接受了命运之神的安排。
杨峤在早上八点半准时抵达录音棚。
她今天录音的对象是一部广播剧中的空乘,在确定角色的当天,杨峤就收到了统筹发过来的台词,台词不算多,只有一段关于气流颠簸的紧急通知。
来之前,杨峤已经熟悉自己要录的台词,并在网上搜索学习了专业空乘播报此类通知时的状态和语气。
录音棚的空间很狭窄,杨峤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不到几平米的密闭空间里曾经存在过一群人,甘愿为热爱买单。
等待的间隙,杨峤安静地站在墙边观摩,听配音演员调动情绪,调试语气,她也跟着在心中默念。
今天参与录音的人员除了杨峤,都是以此为业的。对于普通的配音演员来说,这份工作是琐碎的,转换的地点和进入不同的角色是工作的常态。
在陆续有人离开后,原本狭小的录音棚只剩下杨峤,另一名工作人员和坐在她对面的配音导演。
杨峤忽然有些紧张。
对面的男人冲杨峤竖了下大拇指,示意可以开始。
杨峤调整好呼吸,在流利地念完台词后,耳机里有几秒的缄默,杨峤的心忽然一缩。
接着,杨峤听到了耳机里肯定的回答:“很好,这条可以。”
杨峤的唇角不自觉弯了弯,余光似乎看到对面男人冲她温煦地笑了下。
廉骁从对面的房间走进来时,杨峤还有些紧张,不过对方显然无视了她的这一情绪,微笑着同她说话:
“今天表现不错,提前准备过?”
杨峤习惯和人交谈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她的这位配音导演偏生了一双丹凤眼,明明是笑着,直视他的目光时,杨峤却感觉强大的气场压迫。
一瞬的沉默后,杨峤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嗓音条件挺好的,是专业的配音演员的吗?”
杨峤摇了摇头。
“怎么找到这儿的?”
杨峤想了想,说:
“坐9号线地铁。”
廉骁反应了半秒,半开玩笑地评价道:
“嗓音条件是挺好,阅读理解不太行。”
杨峤一怔,旋即重新开口,很是郑重的语气:“是通过群里的招聘信息。”
廉骁微挑了下眉,没接她的话,转而提议说:
“加个微信吧。”
杨峤的动作有一瞬的延迟,廉骁却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和警惕尽收眼底,他不喜欢解释说明,此刻也不由得多说了一句:“如果对配音感兴趣,以后可以多尝试不同的角色。”
杨峤微扬着脸,对上他礼貌的目光,颔首道:“谢谢您。”
廉骁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她一眼。
加完微信,杨峤的目光在备注一栏停留须臾,又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机。
廉骁盯着她的小动作忖了忖,随即很轻地勾了勾唇。
“廉颇的廉,廉骁。”
杨峤听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