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时候,季欣琴也想和佟竹本心平气和地说话,可话到嘴边总会被一些莫名的事情打散。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碰巧,久而久之就像是两个人被一条看不见的细线拉紧又弹开,始终若即若离,纠缠难分。用荔枝多年深夜偷看小说的经验来解释,似乎是叫缘分。
只不过,缘分也分好坏,哪一种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天意既定,也可能还要继续开盲盒。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庄红的英语,红姐向来是不拖堂的,班里几个同学喜滋滋地商量着铃声一响就拔腿冲美心食堂的麻辣烫。
结果老余掐着点蹬进教室,匆匆忙忙地通知了几件事,是关于后续晚自习上竞赛课的安排还有月考的预防针。
说是月考,其实也就是学了不到五周的课程,能考的知识点寥寥无几,底下该玩的玩,几位出于“礼貌”的小天使托着腮帮子长长地唏嘘了一声,营造出设想中满屋子学生听到要考试的后的反应氛围。
一提到年级统考老余就满脸猪肝色:“你们都认真点,考的太难看让别的班笑话,调侃竞赛班文化课就这水平。”
这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能在理科竞赛上天入地的这帮人,总有点心高气傲眼高手低,不太注重全科均衡发展,除了八校联考这类,稍稍有点阵营意识,认真抱个佛脚。其他考试统统能对付就对付,甚至有人会出现掉到年级两百名开外的情况,被老余一通训话后照样有恃无恐地坐在教室里,反正在这个班是妥妥的钉子户。
不知什么原因,临走前老余突然插播叮嘱最近不要和校外面的人结什么梁子,底下压根没人听,毕竟只要自己不作死,哪有那么容易遇见这种电视新闻上才会出现的事。
等老余离开教室,整栋楼的人几乎都跑光,猎食计划也就泡汤了。
佟竹本仰头盖着无机化学依旧处于“去世”状态,季欣琴早已习以为常,正收拾书包准备去超市买点方便面对付,荔枝又闪现过来拍了拍她说:“小心情,这周末有事吗?”
季欣琴掰着手指很认真地比划:“刷题,看竞赛,预习,复习……”
“行可以了!”荔枝没好气地打住,“除了学习之外没有别的事了吧。”
“没了,啥事?”季欣琴还蒙在鼓里。
荔枝勾着季欣琴脖子,一把把她拽起来,审犯人似的矜骄道:“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季欣琴摇头。
话毕荔枝突然松手,两眼昏花地一个大后仰,捂着嘴夸张地挤出凝噎的声音:“你居然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记得!你不爱我了。”
每当荔枝说“不爱我了”,事情可就严重了。
一连串问号砸到季欣琴头顶,整个人僵在原地,心里盘念,不是过节,难道是什么重大行为多少天纪念日……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荔枝“噗嗤”一声笑出口。
“你学傻啦,这周日是我俩生日啊!”
大约是声音太大,季欣琴猛地豁然开朗,也没思忖其中的正确性,顺着意思自嘲:“唉,最近脑子不太好使了。”
几分钟她便意识到不对劲:“等会!我俩生日不是9月28日吗?这才九月中!”
“农历!农历!”荔枝拍着大腿解释,“我这安排是有道理的好吧,9月28号根据本公主的推测,那天大概是在月考第一天,根本没法过!”
“所以你想怎么过?”季欣琴问。
“照理说嘛,之前一直都在我家或者外面找个饭店庆祝,今年怎么说也该你张罗了。”荔枝表情严肃起来,“不过根据我的猜测,阿姨肯定不会同意,所以今年还是来我家吧,我请了好多人呐!”
孙瑜瑾对季欣琴出了名的管控严格,从小学一路到高中,想要约她的人孙瑜瑾巴不得把人家户口都给查一遍,久而久之,便没人敢约了。若不是荔枝除了活泼好动外还算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估计连来往都不准。
荔枝亮着晶莹剔透的眸子,楚楚可人地又小心翼翼问一句:“可以吗?就吃个饭而已,阿姨不会不同意吧。”
庐中的住宿生周末是可以回家的,对于留校生管控也不严格,白天可以在图书馆自习,晚上六点前回到宿舍就成,外出需要批个假条,基本上随便填个上课的理由就顺利出门了。
季欣琴没打算回家,也不想节外生枝,奈何她对荔枝的撒娇全无抵抗力可言,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拒绝。
然而还没等她点头,俩人身后就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学神住校了。”
杨湛然拎着半袋子面包路过,一看就晓得是校外买的,她梳了个鱼骨辫,别了几个精致的发夹,嘴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唇膏,路过时香气袭人,步伐也透着一股优越感,俨然和之前住校时判若两人。
她大概不是正巧走过来,在后门那边听了好一会。
荔枝却快要吓出表情包了,一开始她还将信将疑,直到季欣琴木木地点了两下头,她直接快要原地升天了。
除了殷棠和杨湛然,季欣琴从来没和班里其他人提过住校。
“蛤?”荔枝两手按住季欣琴的肩膀,双眼汪汪一脸委屈,“小心情,你住校这么大事情都不和我说,你就是不爱我了。”
两个人正扭在一起事情未了,季欣琴正愁怎么哄她的小公举。杨湛然插在中间晃了晃塑料袋:“芷儿过生日怎么也没请我这个同桌,我现在走读了,以后也可以参加你们的活动了,多介绍介绍呀!”
她特地把走读强调得很重。
荔枝被一大批信息冲昏了头脑,略些语无伦次:“啊?这,不好意思,还没适应过来湛然已经走读了,那也一起吧。”
闻言,杨湛然一脸兴奋,顺手敲了敲佟竹本的桌子问:“佟神也去吗?”
这下不止荔枝起一身鸡皮疙瘩,季欣琴也有些消化不良,只也不好说出口“越界”这个词。荔枝赶忙打圆场:“我……刚准备问。”
怎料“躺尸”的书本下传来了闷里闷气的一句“没兴趣”,直接赏一个闭门羹。
杨湛然没有立刻失望,继续问:“要不要吃点面包,这家校外的店风评还不错。”
“吃不惯。”佟竹本板着个臭脸起身,垂着惺忪的眼眸,打着哈欠连个眼色都没给就迈着六亲不认的大步往外走,好像跟他多大仇一般。先前他和侯泽伟虽然有时也互相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但实质好得热火朝天,偶尔侯泽伟顺走他的化学作业,结果抄了一堆高级方法让老师兴奋以为班里又出了个化竞奇才,最后在办公室喝了顿心梗的凉茶,回教室后拳头还没举起来佟竹本就从食堂带了三包薯条和两听可乐放在他桌子上,有气也发不出来。
刚刚却像是真的傲不可近。
荔枝长舒一口气,跟着在后面客套喊一句:“下次一定啊!”
他在即将消失的门口甩了一个傲娇的OK手势。
季欣琴扯了扯唇,顷刻注意到杨湛然脸色有点难看,便苦着一张脸安慰:“他就这脾气。”
“我去,季神你是忍者吧。”杨湛然一脸唏嘘,刚刚的热情转瞬消散,“突然有个脾气大的同桌受影响吗?跟你说有的时候不能太软弱了,会被欺负的。”
季欣琴赶忙打住:“不不,真没有那么严重,他人还不错的。”眼看教室没什么人,她又压低了声音:“别那么大声说同学不好,会让人误解的。”
“对哦,而且有我在,谁敢欺负小心情!”荔枝不仅不担心,还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干劲。
季欣琴快要被她的可爱逗笑了,杨湛然又道:“是啊,像芷儿这样好看又活跃的的,应该没人忍心去欺负吧。”
季欣琴和荔枝面面相觑,登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
周日。
虽然荔枝说人来就行,但季欣琴不可能真的两手空空登门。
庐中附近虽然不算冷清,但精品店少得可怜,挑个礼物要走很远,快要到淮江职高了。
天空阴云密布,被禁锢的阳光透过云层的空隙,零零碎碎挣扎着射向大地。
不知道是走的久了还是上了高中锻炼少了,季欣琴半路有种刀刺入骨的割痛,从脊椎蔓延到腰部。
淮江职高这个地方给人的印象并不好。虽和庐中同属一个区,但气氛环境是天壤之别。红姐上英语课时经常唠嗑八卦,有一次就提到了去这里听课时的所见所闻。
具体说了什么记不得,大抵意思是这里老师是管不了学生的,打架斗殴遍地盛行,男女关系伦乱不堪。
在这里除了一些半社会混混外,还有些靠关系门路进来的贵家子弟,直接提升了附近一带的商品质量和购买力,所以在这能挑到个像样的礼物。
兜来转去,她的目光驻足在一块手表上,银色的钢带锃亮,耀眼地被置于玻璃橱窗后。
“您好,这是联名款,限量只有这一块,上午才到的。”大约这会子没什么人,门口秀气的店员转悠到室内,柔声柔气地介绍。
季欣琴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和柯南的联盟,表盘中有个赤井秀一的背影,荔枝每次在教室离掐着下课缝隙偷看动画时都笑的跟个疯子似的。
“多少钱?”
“899。”
季欣琴怔了一下,前段时间交住宿费后手上就没剩多少了,买了这个就没有预算给自己买东西了。初中,还是高中,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生日似乎被家里遗忘了。
她咬了咬牙:“帮我包起来吧,精致点。”
店员的手艺很精巧,还细心地塞了一张小卡。正当季欣琴接过东西付完钱要走人时,前门“轰”的一声,嘈嘈杂杂冲进来一批人。
此时季欣琴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怒骂:“靠!最上面那个表呢,上午还在的?”
喊话的是个烫着大波浪的女生,浓妆艳抹,戴着夸张的耳环,穿着暴露,从头到脚都渗透着不协调。
“那个,抱歉,这个刚刚已经被人买走了。”店员似乎有点怕她,身段放得很低,“要不您看看别的款呢,或者等几天我在给您调个货,给您打个八折……”
“刚刚?谁?”一众人的目光顺着店员闪躲的眼神膜到了门口,刚好定格在要出门的季欣琴身上。
“别走啊,急什么!”那女孩突然露出恐怖的咧笑,身边的几个人应声冲上前,拽着季欣琴纤细的手腕粗鲁地把她拉回室内,恶笑着守在门口。
季欣琴紧紧地把礼物袋抱在怀里。
“咳。”那女生一把把手里带着logo的包包拍到桌上,毫不客气瞪着店员,“我上午在这时盯着这块表看了不下一分钟吧,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要它吗?还敢卖给别人。”
“可是人家已经付过钱了。”店员虽然势单力薄,但不是个欺软怕硬的。可就这话彻底点燃了面前人的怒火。
“卖给她了是吧。”大波□□孩笑着吸了一口烟,踩着威慑的步伐靠近季欣琴,挑衅地朝她吐了一口白烟,“长得倒是一副清汤寡水的,却是个能搞到钱的,现在男人口味变淡了吗?”
后面一个短发的突然大笑:“玲姐,人家后面都见红了,别是第一次开工,钱刚到手就来抢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这令人作呕的话让季欣琴感到极度生理上的不适,无暇斟酌其中的污言秽意。她们大概是看季欣琴穿的周周整整,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行了,废什么话。”大波浪收了笑意,换了副阴恶的面孔,“给你个选择,东西拿来,这几百块钱就当照顾你了,今天心情好,不多计较,拿了钱赶紧滚。”
季欣琴说:“那要是不给呢?”
周围人猛然哄笑。
“你居然认为我在和你商量吗?你知道我是谁吗?”大波浪嗤声,夹着烟蒂做着延长甲的手指从季欣琴脸颊滑到下颏。
“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季欣琴恍如受到了脏东西的极致羞辱,侧脸躲闪,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把那人的火二次点燃。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预感到这里不宜久留,季欣琴不多说什么拔腿就走,被大波浪这群狐朋狗友给团团围住。她被人抓着头发扯,尖锐的疼痛压不过心里那团火和恐惧,抬手就和那群人撕扯起来。
季欣琴看上去乖乖巧巧,却也是个小辣椒,手上有点劲,让那群轻敌的混混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奈何对面人多,相比之下还是力量悬殊。
眼看东西就要被抢走,季欣琴狠狠地咬在了波□□的手臂上。
“靠,这婊子!”那女的抬起的手掌就要落在季欣琴粉白的脸颊上,蓦地……
她被另一只手单方面控制住了。
季欣琴蓬乱着头发抬起额头,对视上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