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的家确实可以称作是富丽堂皇，大就不用说了，走进去几步就能被各种古董摆设包围，墙上挂满字卷油画。客厅上方吊挂着一盏精致的水晶灯，家居最差也是个红木的。
室内被打扫得很干净，东西陈列得像是博物馆展品，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四处见不到一张照片，稍稍少了些家的温馨。
“你可以在沙发上休息下。”佟竹本把季欣琴领进门后就直奔厨房，一边翻箱倒柜找东西一边对外面的人说，“洗手间用二楼的，从楼梯上去左转再右转后数第三个门。”
他家的沙发也是一看就很贵的材质。
季欣琴生怕一坐下又负一身债，这皮搞不好跟主人一样娇贵。
还是算了。
顺着楼梯走了个大回旋到了二楼，密密麻麻全是紧闭的房门，季欣琴只在五星级别墅宾馆里见过这种排面。
只说到底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季欣琴也没有完全记得刚刚的“导航”内容，刚上来脑子空空，下意识就拐进右手边第二个敞开的大门，却发现不是洗漱间。
登时她被里面的惊悚的一幕惊得“啊”了出来。
笃笃笃的脚步声顺着楼梯蔓延而上，佟竹本托着个瓷杯冲上来，刚露头就看见季欣琴愣在门口。
“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昏暗幽蓝的房间里，撕碎成块的相片被红色透明胶带一片一片地贴在墙上，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颜色和形状的酒瓶，玻璃面上裂痕斑驳。
佟竹本肉眼可见地意识到不好，眼疾手快地关了门。
“抱歉。”
季欣琴脸色发白：“这个是？”
佟竹本略显窘迫：“这房间是我妹……欸不是你。”
没等他说完，季欣琴脑子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斜，眼看就要仰头摔倒，被佟竹本一把拦腰抱住。
等到眼前视线清晰，神魂回归时，那个冷玉琢就的面孔再度清晰地出现在面前，琥珀色的眼瞳与她目光短接，睫毛缱绻，像蒙上一层水汽。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靠近的瞬间一股清新的雪松香扑面而来。
两人鼻梁间不过咫尺之距，却烧得心翻涌滚烫，腰也是烫的。
以前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荔枝会被荧幕里浓妆艳抹的小鲜肉迷的神魂颠倒，在台上蹦跶两下下面一群女生甚至还有男生尖叫成鸡。至少此刻之前她还没觉得帅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现在似有一种被无形打脸的感觉。
这脸貌似……
有毒。
没有任何粉饰的痕迹，天然的隽秀。别人都说带个滤镜能情人眼里出西施，季欣琴倒觉得见他这么多天五颜六色的滤镜把佟竹本丑化了。他的眼白里透着若隐若现的红血丝，看上去还有点……深情？
这简直。
天呐。
好美的人啊。
季欣琴心里五彩纷呈，动作上却不知所措，神色慌张没头没尾地也来了句“抱歉”。
佟竹本也没纠结“抱歉”之下的其他意思，转动把手，把门反锁上了。另一只手把插着搅拌勺的瓷杯递过去：“喝。”
杯子里汩汩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光闻着味道就知道是红糖水。
“杯子有点烫。”他提醒。
大约是刚刚见到的画面太有冲击力，季欣琴缓过神后竟印象无几，想也没想就接过来咕嘟咕嘟灌完了，让佟竹本还有点意外。
杯子看着小，实际上容量很大，季欣琴一口喝下去快半升，差点断气，而且冲泡人显然是第一次上手，一整袋糖全倒进去了，甜到齁死人。
但也罢了，难得他这么体贴人，这估计已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照顾人的极限了，没准下次，自己也要温柔地礼尚往来，至于他再展现那捉摸不透的个性，我也就勉为其难地包容一下。
“五块，扫码吧。”佟竹本划开手机荧幕把微信二维码怼到人面前，表情淡然。
季欣琴最后一口还没咽下去，差点吐他脸上。
自我感动全喂了狗。
季欣琴讪讪地点开微信，满脸大写拒绝地扫开码，本以为是付款界面，怎料蹦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头像，引入眼帘的昵称简直就是噩梦里的阴影。
大——帅——哥。
佟竹本非常“惊讶”又“抱歉”地叫了声：“诶呦，搞错了，你转红包给我吧。”
“……”
他恐怕是被打得轻了，嘴还这么硬。
季欣琴嘟着嘴像个河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下拉列表多出一行，心里总憋着一股奇奇怪怪的委屈，最后鬼使神差地在红包封面上写了个：糖分超标。
然后biu地一下发出去，没有忍住。
大帅哥的眼光在她身上走了个来回，什么话也没说。
三秒后，红包被退回来了。
“首次消费可免单。”他说。
天才少爷的脑子，还是一如既往让人不能理解。
转眼他发了一个十块的红包。
季欣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发信人就在跟前，她线上回了句：
心情：这又啥？
大帅哥：补你个红包，把差评取消了。
季欣琴：“？？？”
她猛然抓住他的小臂，把那半蜷的手掌拽到跟前，又重重地把空杯子扣在他的手心，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洗个杯子，那十块就当清洗费了。”
佟竹本说：“家里有洗碗机。”
季欣琴：“……”
季欣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忽略了自己还抓着他这件事，只听佟竹本又凉凉地来了句：“还想多握一会？这个可以收费。”
吓得她瞬间松了手。
手指松开的一刻，两道显眼的痕迹落入她的视线。
左手腕内侧，一道道褐红色的划痕，新旧不齐，不像是意外伤，在他白皙修长的手臂上像是平地凸出来的褶皱，只是平时被长袖校服遮住，难以注意到罢了。
季欣琴盯着那块伤疤看了好一会，佟竹本敏锐地注意到她目光停留的位置，立刻把手收到一侧，然后矜持地掩口咳嗽一声：“洗手间在后面。”
季欣琴怔了一瞬，识相地收回视线，捂着后面飞奔进去。
冷水似乎能让人变得清醒，白裙子上的血渍能被搓掉，却留下一大片水印，于是她隔着毛玻璃门对外面喊：“你家有吹风机吗？”
“右下柜子里。”外面应声回答，说着说着语气急转直下，“不是，等会……”
等会的时候季欣琴已经拉开了柜门。
里面确实有个黑色戴森的吹风机，但令她在意的是旁边的东西。
云南白药喷雾？
季欣琴也顾不上吹干衣服，挂着一幅僵尸的脸色拉开了门，佟竹本也站在门口，两个人面面相视。
季欣琴：“请问这是？”
佟竹本蹭了蹭鼻梁：“没什么，就……还挺好用的。”
他还想装傻糊弄过去，季欣琴直接追问一句：“所以你收到钱了对吧？”
“嗯。”
太好了，终于不欠他了。
季欣琴正庆幸心里的高悬之石终于落了地，口袋里手机“嗡”得一声响。
荔枝：小心情你到哪了，人都快齐了，那个蛋糕上的天鹅觊觎我老半天了，快要飞奔向我了。
季欣琴一拍脑袋，坏了，耽误久了。她顺手回了句：
心情：你们先吃。
熄了屏幕她正要进去拿吹风机。
佟竹本一把扳住那扇快要被她合上的门：“来不及了吧，别吹了。”
季欣琴心说不吹干我就这样湿透透地出去给人看啊，你也太黑了吧。
佟竹本说：“等着。”
话毕他踩着步点跑下去，没过一会又出现在二楼，手里抱着个超大的白色礼盒，粉色的缎带系成一个精致的爱心蝴蝶结。
“打开看看，合不合身。”
合身？是什么？
季欣琴有点紧张地接过盒子，里面竟是一条白色的礼服裙。她下意识去看价格，但翻来覆去找不到吊牌。
“不行，这个太贵重了。”季欣琴递回去。
“不贵，路边随便买的，你看连吊牌都没有。”佟竹本说。
“你骗人，这个牌子我认识，大几千呢。”她指了指里面内衬上的logo，吊牌没了主标还在呢，耍点小心思还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接下来大概就是找些“高仿”、“同款”之类的理由继续搪塞，但佟竹本却没有这么说，犀利的目光扫过季欣琴倔强的脸，突然改口问：“住校生可以随便出校？”
这个问题在此时格格不入。
季欣琴想了想说：“照理说不能。”
“那你还挺胆大，我要写封举报信投诉去，学校的管理太松散了。”佟竹本玩味地啧了声，“你收了的话我就大发慈悲地当没看见了。”
这个威胁在季欣琴看来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幼不幼稚啊？
“你送我裙子，你女朋友知道吗？”
季欣琴可干不出破坏人感情的事。
“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佟竹本表示更不可思议，怎么说着说着还无中生有上了。
“今天，那个女孩打你，但你没还手。还有你刚来学校的那天晚上，我看到在街巷有人打你，虽然没看清脸，但是个红头发，和今天那个姑娘怕是一个人，但你那天也依旧没有反抗，除了对面是你爱到刻骨的人，我想不出来还能有谁。”
季欣琴正借此机会把攒了满肚子的困惑一股脑全倒出来，虽然内容多少掺杂了荔枝平常给她普及的言情小说的狗血内容。与他相识不过半月，见到了他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一面，但又阴差阳错地见到了他似乎不为人知的一面，本以为他会拿出什么来堵自己的嘴，结果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人前喜欢装逼的他。
他刚转学来的那天晚上，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却无动于衷，今天被打依旧不还手不还口，说的最坚强的话就是问对方有没有和季欣琴起冲突。他之所以愿打愿挨，要么是他本身是个恋爱脑，要么就是对对方有极致的歉意，不然这世间哪有那么傻的人存在。
还是个有钱的傻子。
佟竹本拧着眉，硬生生听完了这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半响后单手做出一刀切的动作，斩钉截铁地断了她的遐想：“季欣琴，我没有女朋友，我也不早恋。”
啊，这样子吗？
那刚刚深情并茂的推理算什么。季欣琴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说得还算是滴水不漏。
见她张口还有话想说，佟竹本猜到了什么，道：“那个，是我妹妹。”
白月光妹妹？季欣琴心问，表情还没到位，佟竹本又接了句：“亲生的，有DNA鉴定。”
妹妹？他好像确实没说过自己是个独生子。
季欣琴跳梁小丑般地麻木杵在原地，眼神失焦。
佟竹本垂眸看她，悄悄侧过脸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看到的有点多了，有些事你不该知道。”
这语气这意思，是要灭口的前兆吗？
季欣琴猛吸一口凉气，又惊觉耳畔飘来阵微风，斯斯痒痒的，她冷不丁夹了下肩膀。
“季欣琴，生日快乐。”说完后他停了下，赫然洞见季欣琴一脸懵的表情。
片刻，他缓缓地改口。
“农历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