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聚庆酒楼的大堂挤满了食客，小二穿梭其间忙碌，而二楼雅间内，一男一女无声地对峙着。

    林洵舟没急着回答，从容地倒了杯茶放在元晴初面前，自己另倒了一杯，轻抿一口。

    “元小姐不必紧张，在下只不过是为了方才之事而来。”

    元晴初自然地坐在林洵舟对面，学着他的样子也润了润口，回道：“林公子指的是珍宝阁的事？”

    “不错。元小姐去珍宝阁应是为了户部侍郎家的赏菊宴做准备吧？不知可准备好上门礼了？”

    林洵舟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这正是元晴初纠结的，可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家父为宰相，在下也对官场发生之事略知一二。元小姐才随令尊来到京城，遇到这种宴会，自然是要置办些东西的。”林洵舟眼神明亮而清澈，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不等元晴初发问便自行解释起来。

    “既然林公子都知道，莫非……公子有什么好的建议？”元晴初一看眼前这人就知道自己没他聪明，与其藏来藏去白费功夫，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林洵舟的笑意渐深，“方才店里那位顾小姐，乃是户部度支司下设赏赐案顾主事的独女顾锦绣，其母族与皇商有些关系，家中富裕，他人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也不愿与她交恶，日渐养成骄纵的性子。

    原本啊，这度支司郎中的职位早已被顾小姐的母亲打通了关系，可不知是哪位大人破格提拔了令尊，这钱可是打了水漂。”

    林洵舟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实则是审视元晴初的神色。

    只见元晴初并无心虚的情态，反而也像是陷入了沉思，林洵舟无奈地摇了摇头等着元晴初的反应。

    虽然有试探的成分，但这也算是为元晴初解了惑，元晴初点了点头，示意林洵舟接着说下去。

    “再说顾小姐为何要买这头面，原因也逃不开户部曲侍郎家的赏菊宴。曲侍郎的嫡女曲静妤，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是京城贵女典范，皇后娘娘亲口承认的京城第一才女，顾小姐想将这头面赠与曲小姐，想来也是要帮父亲走动关系，铺一铺官路。”

    怕其中关系混乱，林洵舟也算是把这些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元晴初听。

    而元晴初此时已经有点坐不住了，自己知道的更多固然是好事，可林洵舟告诉自己这么多总让人心里毛毛的，担心不知何时就会出现一个大坑把自己困住。

    元晴初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桃枝桂枝，正巧对上二人慌乱的目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些小厮一直盯着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犯了什么事。

    但现在走是不能走的，元晴初只能故作镇定，顺着林洵舟的话问道：“那林公子觉得曲小姐会喜欢顾小姐送的礼物吗？”

    林洵舟摇摇头，“若是元小姐想为曲侍郎家的小姐送礼，可不要学那顾小姐送什么首饰。”这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吊人胃口。

    “在下认为，元小姐应当送些古籍古画才算最好。”

    “古籍古画？可我怎么听闻曲小姐前些年因为些事情再也不收这类礼物了呢？”元晴初也曾找人打听过，侍郎夫人和小姐都没什么特别喜好的，曲小姐尤为厌恶他人送的字画，听说还曾撕碎了一幅。

    林洵舟早就料到元晴初会有此疑问，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元晴初见他笑自己，有些羞恼，急急地向他问道。

    林洵舟打开折扇微微掩面，止了笑意才接着解释：“坊间传言你也信？前几年曲小姐的闺中密友安宁郡主花大价钱寻了幅古画给曲小姐当生辰礼，结果当面送出打开画轴之时才发现是赝品。

    郡主一气之下撕碎了那幅画，走出侍郎府邸时扔在地上，却被不明真相的百姓传成了曲小姐不喜古画，拒了郡主的礼物，郡主一气之下撕了这画，真是荒唐！”

    说起这传言，林洵舟又忍不住有些想笑，这种空穴来风，经不起推敲的谣言竟能传到现在，而且还真有人信。

    虽然不知道林洵舟所言是真是假，但元晴初还是不由得涨红了脸，偷偷瞪了一眼面上写着“心虚”二字，根本不敢直视自己的桃枝。

    等到林洵舟笑够了，元晴初脸上的热意也散的差不多了。林洵舟清了清嗓，看了眼天色，对元晴初说道：“在下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元小姐可还有什么疑问？”

    元晴初摇摇头，起身对林洵舟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京城欠身礼，“今日多谢公子了，来日若有机会，小女定会报答。”

    林洵舟也跟着起身，官方地回应道：“元小姐不必多礼，在下也不过是好奇洛县风光，想与元小姐交个朋友，听元小姐讲些故事罢了。”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元晴初带着桃枝桂枝离开，继续去找合适的礼物，房中只剩下林洵舟和几个小厮。

    “再多派几个人跟着她们，把她们的行踪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几个小厮听令匆匆离开，房中只剩下林洵舟一人，在桌前沉思，神色不明。

    离开酒楼的元晴初则是径直走向揽云斋的方向，刚才她在酒楼二楼已经看到了，揽云斋就在这条街往前的地方。

    因着这些有名的店铺大多聚在一起，没用多久，三人就到了这书肆。

    京城的揽云斋可比洛县的大多了，里面挤满了身着长袍的书生，偶有几位女子好奇，翻阅着摆在架子上的书册。

    元晴初穿过前面层层的书架，小心地从荷包里翻出幼时杨惜文赠与自己的玉佩，递给掌柜的。

    “元小姐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需要？”掌柜的接过玉佩仔细辨认之后便确认了元晴初的身份，恭敬地将玉佩递还回去。

    “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元晴初还是想找可信的人问问曲静妤的喜好，辨别一下林洵舟所言的真假，以防万一。

    “元小姐，请这边来。”掌柜的没有过多言语，直接走出柜台，领着她去往后院。

    几人七拐八拐，走过回廊，穿过尽是雅致造景的庭院，掌柜的有意带着元晴初了解揽云斋的大致布局，又特意在店员面前一一走过，让他们认认脸，终于——绕进了一处无人的房间。

    房间布置与寻常人家无二，掌柜的掀开地毯，露出了一道暗门，掌柜的不知在上面摆弄了些什么，暗门打开，是通向黑暗的台阶。

    “元小姐小心些。”掌柜的示意元晴初跟着他往下走，元晴初没有半分犹豫地跟在后面，只是回头吩咐桃枝桂枝带着盒子留在上面等着，免得带着首饰盒子不方便。

    随着三人渐渐向下，两侧烛火缓缓亮起，元晴初这才看清这地下密室的全貌。

    两侧墙壁皆是木格，分别按地区和官员等级划分区域，收集地方和官员消息。

    还有许多房间，里面的人各司其职，有的收集消息，有的散布消息，还有的负责消息的传递等。

    “哇——”元晴初着实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从前她只知道杨家消息灵通，只以为是店员伙计擅长套话，没想到这完全是个情报组织嘛！

    “元小姐请讲，您需要的是哪里的情报？”掌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语气中分明透露着几分自豪。

    “我想知道，户部侍郎家的女儿曲静妤的喜好。”元晴初收起没见过世面的眼神，对着掌柜的回道。

    应是对这里的每个角落都烂熟于心，掌柜的径直走到一处木格前，找出其中一张纸条：“明华元年，八月，安宁郡主寻得古画《雪中江景图》欲赠与户部侍郎之女曲静妤为生辰礼，却于前夜被调包，赠礼之时安宁郡主看出其为赝品，大怒，撕毁假画，坊间传闻则称是曲静妤与安宁郡主因画作不快，众人不敢重提此事，不复赠画。”

    元晴初看完纸条上的内容便明白林洵舟并未骗自己，那礼物的事情便好办了，又向掌柜的问道：“不知掌柜的这里有没有合适送礼的古字画，可否卖我一幅？”

    掌柜的笑了笑，“元小姐说笑了，少爷吩咐过，您和尹小姐都是我们揽云斋的贵客，只要有想要的，全都可以直接拿走。”

    说着，掌柜的挥手让从进密室起便跟在身后的小厮去取字画。

    自己则是带着茫然的元晴初走向一间房间，推开门，里面有三个人正在桌前忙碌。

    “元小姐，这是少爷吩咐的专门为您收集情报的密探。”说完，掌柜的转向屋里几人喊道：“你们几个装什么呢，还不快来见过元小姐！”

    话落，原本看起来聚精会神研究情报的几人一下子聚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元晴初。

    被掌柜的瞪了一眼之后，三人灰溜溜地一字排开，分别自我介绍。

    “元小姐，属下名唤击征，主要负责前期侦察，估测情报收集难度，平时在京城内四处闲逛，听听传闻，而且我在我们几个里武功可是最高的！”站在左边的黄衣男子率先说道，笑容灿烂，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

    “元小姐，属下青翰，主要和文人墨客打交道，收集他们的情报。”第二位的青衫男子接着说道。

    最后是一紫衣女子，看起来温婉大方，气质倒与尹荣馨有几分相似。

    “元小姐，属下名为舒雁，主要负责情报收集的收尾工作，物归原位，免得惹人生疑，偶尔还要清理跟上来的尾巴，一般和击征配合行动。”女子静静地注视着元晴初，不用做什么便让人觉得心安。

    元晴初咂了咂舌，倘若她在街上看见几人，肯定不会联想到他们有这番本事，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姐姐也有这么高的武功。

    这样想着，击征突然移到元晴初发直的目光中说道：“其实还有两人，一个是子规，明面上的身份是京城最大青楼疏影院的艺妓，一个是白唐，平时混在外面查地方传言的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