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澍的越野车尾灯在晚霞中渐行渐远，雨眠攥着那张早已被手中汗水泡烂的任命书，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他不会再回来了。”她对着空荡荡的河面自言自语，乌鸦在枝头发出嘶哑的啼叫。

    是警报!

    云墨的机械眼闪过一串乱码：“你明明能救我们，却选择见死不救？”她的盲杖突然刺入地面，裂纹蛛网般蔓延。

    “那些设备就在金库里——你怕了？”

    “怕？”裴绛冷笑，轮椅金属扶手被他捏出指印，“雨小姐是个聪明人，她是怕画完眼睛后，发现我们早就是怪物了。”

    他猛地掀开左臂仿生皮肤，露出皮下蠕动的黑色丝状物——移民局的纳米追踪器正在血管里游走。

    受乌鸦指引来到地下金库的雨眠瞳孔骤然收缩。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人如此急切，这两人早已被标记为容器候选人。

    半小时前——

    地下金库的铁门在陈旧的铰链呻吟中完全敞开，潮湿的霉味裹挟着某种金属氧化的腥锈味扑面而来。

    雨眠举着应急灯的手微微发抖，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

    一个直径四十三厘米青铜罗盘，表面蚀刻着与虹桥轨道完全吻合的星图，但所有星座位置都是反的。

    指针悬浮在离盘面两厘米处自主旋转，转速与雨眠手腕倒计时同步。

    罗盘背面有铭文：「观测者即污染源」

    雨眠继续走，发现桌案上有一本褪色实验日志，扉页日期:一九四三年八月六号

    泛黄纸页上残留着可疑的褐斑，是血迹？

    实验日志的字迹突然从德文变成日文又变成某种象形文字。

    雨眠继续翻下去，上面记录有一页是这么写的，第17号实验体:女，十五岁，绘画能力似乎并非天赋……我们在她的颅骨内发现了微型∞符号刻痕……确认意识移植已同体传承三代……”

    右上角画有一个玻璃标本罐，罐内漂浮着七个大脑皮质切片。

    罐底标签：「原生体备份1-7，有效期：∞」

    地下金库还有一台正在运作的机械绘图仪，雨眠走近，发现机械绘图仪已经工作异常状态。

    但雨眠找遍整套机器周围，没有发现机子连接任何能源，但电子笔尖却在自动绘制当前场景。

    画中的雨眠背后多出一道非人阴影。

    每完成一幅画就自动焚烧，灰烬组成新的∞符号。

    电子音「第七容器激活进度89%」——纪澍的声音“……必须销毁她。”——她自己的声音:“毁灭计划，还是成为新世界的共犯？”

    这些都是由右手边的老式录音带循环播放。

    应急灯突然频闪，众人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挣扎的人形。

    当灯光再次稳定时——

    青铜罗盘指针全部指向雨眠，实验日志最新页浮现她刚出生的医院照片，标本罐中的脑组织正在模仿她思考时的脑电波频率……

    那些不是旧物。

    是正在孵化的预警系统。

    “你们怎么进来的!”雨眠看到墙上的投影，脚都吓软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却在一道门后看见了两个“熟人”。

    云墨一惊，裴绛竟然完全没有提前发现有第三人出现，还没等她开口，地下金库的铁门在三人面前轰然洞开。

    锈蚀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黑暗深处，一台刻满∞符号的“意识同调舱”正在自主启动。

    舱体内漂浮着七个玻璃罐，其中六个浸泡着大脑，第六个的是成年人的大脑，他们找到替换的实验者。

    只有六个，唯独最后一个空着——罐体标签赫然是雨眠的名字。

    “果然...第七容器是你。”

    没有固定的形体，像一团流动的量子概率云，在三维空间的投影时而呈现为半透明的克莱因瓶结构，时而坍缩成无数个相互嵌套的莫比乌斯环。

    云雾看见了一个按弦理论模型扭曲的胎儿，裴绛看见发光且披着燃烧荆棘的蛛网。

    而雨眠看见到它，看到的是自己童年画过的涂鸦：一只没有眼睛的乌鸦。

    米瑞拉?

    看周围环境，眼前的东西应该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节点。

    当它出现在银行金库时，监控录像显示它"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之前所有观察者的大脑都自动屏蔽了这个认知。

    雨眠画出量子计时器，计时器记录到它周围的时间曲率无限趋近于零。

    这意味着它既在诞生又在死亡，既是新生儿又是化石。

    裴绛的纳米机器人试图扫描，传回的数据显示其表面积同时是零和无限大。

    被它触碰过的机器人，关节变成彭罗斯阶梯的图案。

    “你们看见什么？”

    云墨:“一个按弦理论模型扭曲的胎儿。”

    裴绛:“发光且披着燃烧荆棘的蛛网。”

    雨眠陷入沉思，当直视那个东西时，所有人的视网膜自动补全成认知范围内最接近的形态。

    云墨突然改口，深情严肃，“现在不是了。”

    表面遵循二十六维空间的几何法则，真实形态却会随着观察者的知识体系改变。

    盲女云墨的机械眼再次捕捉到的，是一串无限循环的素数序列。

    它突然开始与玻璃容器里的大脑进行意识置换。

    “它竟然发生了虹化现象!”

    玻璃瓶里的大脑开始生出骨血，短短几秒便完成死而复生的人形塑造。

    他们的毛细血管呈现非欧几里得分形图案，接着皮肤开始透明化，能直接看见骨骼上浮现出类似古代星图的发光纹路。

    大量不属于本人的记忆从七窍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水晶般的多面体。

    这些记忆晶体总是一直呈现不可能的形状——比如三个直角的三角形，或者内外表面颜色相反的立方体。

    置换完成的同时，新意识体周围会出现逆熵现象：鲜血倒流回未覆盖的躯干缺口。

    这些区域的时间箭头指向过去，成为识别被置换者的唯一特征。

    雨眠发现了，它是通过修改人类的记忆来传递信息。

    当雨眠试图与它对话时，白光乍现，她发现自己十五岁时正在创作的草图本上突然多出一页。

    那是她正在用不存在的颜色画出的四维超立方体展开图，背面写着她从未学过的微分几何公式。

    这段“回忆”并不存在她过去的记忆里。

    被它选中的“容器”在置换过程中被重新"修饰"：骨骼按照黄金比例重塑，内脏排列成分形图案，连睫毛弯曲的弧度都符合斐波那契数列。

    如果不是看过这些大脑原主人的模样，雨眠都不敢相信他们与眼前的“人”共用一套基因。

    那些完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躯体，像是对达尔文进化论的残忍嘲讽。

    国家天文研究所——

    天文实验室里，纪澍收到同事发来的红色文件，紧急状态，同事用引力波探测器捕捉到4386 的真身。

    纪澍来到操作台，屏幕显示的是一段不断自我复制的克莱因瓶拓扑结构，监控系统的时间戳显示这段影像来自明天。

    4386正在从未来向现在回溯自己的存在证据。

    裴绛的轮椅突然弹射出钩锁，将云墨和雨眠推向后方，“退后！那东西在找新宿主——”

    话音未落，同调舱爆发出刺眼蓝光。

    无数纳米级神经蚀虫如黑雾从那个东西身上喷涌而出，瞬间淹没裴绛的轮椅。

    他的惨叫伴随着金属扭曲声，轮椅炸裂的瞬间，这个男人竟靠着残存的腿部机械支架站了起来，双臂交叉成防御姿态。

    在意志被完全剥夺的前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反击，“快跑——”

    钩锁断裂，云墨的机械眼突然投射全息警告：「检测到意识覆盖程序——目标：裴绛，同步率89%」

    她扑向云墨想拉她后退，却被一缕黑雾缠住脚踝，机械眼球疯狂闪烁。

    移民局“魂渡”系统被强制性启动，这是机体被识别为意识体褫夺情况下，为防止高维生物通过意识体系统入侵移民局而设置的自爆装置。

    “他们想……把我们变成……桥梁……”

    裴绛的瞳孔已经变成银白色。

    他断裂的机械臂突然重组为粒子炮，一发光束擦着雨眠耳畔炸碎身后的金库墙壁。

    “漂亮……躲得好……”裴绛扭曲地笑着，声音却像三个重叠的电子音，“加入我们……眠……虹桥需要原生体……”

    此刻的云墨更可怕——

    她的机械眼瞬间炸裂，眼眶里伸出无数光纤触须，每根都带着高压电流抽向雨眠。

    “我看见了……”云墨流着血泪喃喃，“所有平行世界的你……都得死在这里……”

    雨眠的铅笔在指尖旋转，画出的铁盾被裴绛的粒子炮瞬间汽化。

    倒计时纹身疯狂闪烁，雨眠拽掉手表，看得真切，时间已经从56小时直接跌到12小时。

    她在被迫透支生命。

    “那就一起疯吧！”

    雨眠嘶吼着咬破舌尖，血珠喷在画出的乌鸦像上。

    “杰瑞拉，来——”

    画像骤然活化成三米高的巨鸦，利爪撕向云墨的光纤触须。

    羽毛纷飞中，雨眠趁机画出一条锁链缠住裴绛的机械腿，却被他反手抓住链子甩飞，后背重重撞在意识体同调舱上。

    玻璃罐里的六个大脑突然发出共鸣，雨眠的太阳穴仿佛像被电钻贯穿。

    幻觉如潮水涌来：她看见不同世界的自己——有被纪澍枪杀，有成为了虹桥的活体核心，还有正隔着玻璃罐……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