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虹桥研究所·中央测试场
时间:清晨六点正刻钟
测试场外,预备成员列队入场,制服笔挺,胸前的虹桥徽章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蓝。
裴绛的轮椅悬浮装置全开,正调试机械臂的粒子校准器,金属关节发出细微嗡鸣。
云墨的机械眼扫描着赛场数据流,指尖无意识敲击盲杖,杖尖在地面烙下焦痕。
其他选手或冥想蓄能,或拿大赛准备的赛前道具小牛试刀测试自己的能力,空气里弥漫着静电与紧张交杂的气息。
雨眠站在队伍最末,指腹反复摩挲着口袋里半截断笔——那是纪澍曾送她的量子绘图笔。
纪澍说她自己的铅笔可能因为之前在地下金库收到的能量冲击导致破损,已经无法使用,已经被实验室拿去维修了。
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通过测试,就能正式入队……
穹顶骤然暗下,千万光点汇聚成横贯会场的虹桥模型,轨道数据如瀑布流倾泻。
研究所副所长德赛的声音通过量子共振器响彻全场:
“记住,你们不是普通能力者——而是人类文明的方舟建筑师!”
测试一共分三项,成绩占比分别百分之20,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六十,拟定成绩的备选成员将会按A至F等级划分。
德赛先生抬手召出直径三十米的反物质盾,观众席爆发的掌声震得地面微颤。
雨眠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曾流淌过更璀璨的光芒,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她的心有些慌乱。
纪澍还没出席。
“前方百里悬浮着一亿个纳米级标靶的量子迷宫,你们的任务就是用异能同时控制至少两千万个标靶完成路径规划。”
裴绛冷笑一声,轮椅眨眼睛进化成机械腿,并迸发蓝光,刹那间17800个标靶瞬间同步折跃,组成舰队阵列。
另一边的云墨成绩也不错盲杖点地,视野范围内所有标靶突然折射出她机械眼记录的战术轨迹,精准度99%。
众人纷纷展现能力,一时间量子迷宫火光冲天,绽放的星火燎原头顶的云彩。
场地中央悬浮着十个金属环,测试者需用异能令其同步旋转。
“成员雨眠——准备!”
雨眠深吸一口气,像从前那样抬手勾画物——
轮到雨眠时,她画的引导线刚触到第三个标靶就扭曲崩解。
再次尝试。
动啊……
金属环纹丝不动。
观测席后传来嗤笑:“听说她以前能画活物?现在连铁圈都转不动?”
裁判皱眉:“第二次,准备——”
观测雷台上几位研究所的测评人员面面相觑,身后的观测学者席位已经有不少人传来嘘声:
这就是传说中能重构现实的SE-17?
连基础空间拓扑都掌控不了!
……
第二次,雨眠丢掉笔咬破指尖用血画物,最左侧的金属环终于"吱呀"转了小半圈,随即冒烟报废。
迷宫上方的数码裁判面无表情记录数据:“成员雨眠:"控制力评级:F级,精度评级,D级。”
很快,所有学员完成第一项量子迷宫的测评,德赛所长开始宣布,“第二轮:高维抗性测试——”
环境是模拟高维生物精神污染的“深渊回廊”,预备库成员的首要任务是在意识干扰下保持异能稳定,中间会有模拟高维生物袭击场景,测试者需在30秒内构建防御屏障。
云墨刚踏入就激活了机械眼的防火墙,数据流在她周身形成金色防护罩。
裴绛直接暴力破解高维生物的攻击,轮椅炮管轰碎了半个模拟器,也因此引来裁判黄牌一次警告。
雨眠走进测试区时,熟悉的眩晕感袭来——金库里的青铜罗盘幻影在视网膜上闪烁。
看着其他选手挥手即成光盾,雨眠本能地用笔画出曾经最熟练的防护符,符文却在成型瞬间汽化。
之后再试,却连笔都握不稳。
高维生物再次开展攻击,雨眠本能地扑向假想伤员,用身体去挡根本不存在的攻击——
“无有效异能反应,战术选择原始,淘汰。”
观礼台上,研究所所长不悦:“这就是纪澍力保的'天才'?”
站在后面的纪澍的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面上却仍无表情。
系统一级警报:「检测到意识体出现排斥反应——建议测试终止!」
红牌,强制截停测试。
只要雨眠接下红牌,就不必忍受出现的意识体排斥反应。
“连最低阶污染都扛不住,怎么应对真正的星际威胁?”杨罗愤怒走进来。
观测台众人纷纷起身,“杨所长。”
德赛所长上前将第一轮测评数据分析结果汇报给来人。
来人正是天文学研究所所长:杨罗。
第三项测评:虹桥同步率测试
比起前两项测试,这次用到的设备意识链接舱是与地球2.0轨道卫星直连,成员必须拼尽全力用各自的能力稳定模拟虫洞。
全息投影展开地球2.0的星图,测试者同时需用异能连接轨道坐标。
当雨眠躺进模拟舱体时,神经接驳器突然爆出火花。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德赛上前检查链接仓系统,系统显示检测到双重意识信号。
“意识主体波长与SE-17档案记录不符。”
观测台众人哗然。
大家简直不可置信,几名研究员再次检查纪澍实时传输的数据。
蓝色透明版屏幕滚动播放雨眠的测试影像:无论是小镇居员会会议室、小镇小学操场、银行地下金库,那时的雨眠挥手即可进入时空裂缝,抬手妙笔生花,与现在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副所长德赛惴惴不安,测试大赛那么重要的事,纪澍怎么还不出现,他极力推荐力保的成员怎么在大赛上的表现与他汇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大家看向杨罗所长。
杨罗声音沉稳:“继续。”
金属环测试台前,雨眠咬破的指尖在空气中徒劳地勾画着。
曾经如臂使指的绘像此刻像叛逆的孩童,在她皮肤下乱窜却拒绝成形。
在第十三次尝试下,最左侧的金属环终于"咔"地转动半圈,随即冒出刺鼻的青烟。
“控制力评级:F级。”裁判机械音冷酷地宣布,“成员雨眠。”
观测台爆发的嗤笑像钢针般扎来。
雨眠看见曾经在实验操作台上仰慕她的研究所人员正对着台下的测试场地露出鄙夷,研究所高层们交头接耳间不断摇头。
汗水顺着她的脊椎滑下,在深蓝色制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水痕。
她曾设想,就是在这片场地,她要让整个穹顶开满量子玫瑰。
为什么画不出来了?
那些线条明明就在脑子里啊!
当模拟高维污染的紫光笼罩下来时,雨眠的太阳穴突然炸开剧痛。
金库里的青铜罗盘幻影在视网膜上闪现,那些曾被完美镇压的呓语此刻洪水般灌入脑海:
「第七容器已损坏,正在启动替代方案」
“看啊!SE-17在发抖!”某个观测员故意放大监控画面。
全息屏上清晰映出雨眠痉挛的手指,以及身上的制服渐渐染开的雪色痕迹——她失温了。
极速骤降的体温让制服表层迅速结冰。
当嘲笑声达到某个临界点时,雨眠突然发现自己的小指无法弯曲了。
她茫然低头,看见指甲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霜花,皮肤下的血管一根接一根泛起诡异的冰蓝色。
"你们看她的头发!"有人尖叫道。
观众席的声浪骤然拔高。
雨眠下意识抬手摸向发梢,却听到细微的"咔咔"声——几缕碎发在她触碰的瞬间断裂,像冻脆的玻璃丝般簌簌落下。
她喘息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冰晶,落在制服前襟发出细碎的声响。
好冷——
为什么这么冷——
剧痛突然从胸腔炸开。
雨眠痛到头皮发麻,低头看见自己心口位置的衣料正在结冰,霜纹以心脏为中心蛛网般蔓延。
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捶打脆弱的冰壳,震得冰晶簌簌掉落。
“监测到成员雨眠体温骤降!”医疗官的声音忽远忽近,"核心温度28度...25度...见鬼,这不符合热力学定律!"
雨眠想张嘴解释,却发现嘴唇已经冻在一起。无意识用牙齿咬住那里,直到渗出血珠,那唇上还留着今早匆忙涂抹的劣质口红,斑驳如残。
血舌尖抵住上颚时尝到铁锈味——是口腔内壁的毛细血管被冻裂了。
她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像两把冰锥在互相敲击。
最恐怖的是眼泪。
右眼先涌出的泪滴在颧骨上冻成冰珠,左眼的泪水却在下睫毛处凝成细小的冰凌。
随着面部肌肉不自主的颤抖,这些冰凌接二连三折断,在下巴上划出浅浅的血痕。
“快拉开距离!”有人惊恐地后退,“她周围三米在结霜!”
地面确实开始覆上诡异的冰层。
按理说研究所的地层由特殊材质铺设,根本不会因低温结冰。
这不是普通的白霜!
而是某种带着金属光泽的淡蓝色冰晶,正以雨眠的脚尖为圆心向外辐射。
最近的金属环测试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纳米材料在极寒中崩出裂纹。
系统突然警报大作:
「检测到意识体异常——与虹桥波长排斥率98%」
“什么情况?”裁判愕然。
杨罗所长猛地站起,怒不可遏:“存在污染源,她的意识体被重置过!这根本是残次品!”
当医疗机器人试图靠近她时,它的机械臂在距离雨眠半米处突然僵住。
液压油冻成胶状,关节处冒出青烟。
雨眠还想伸手扶它,指尖刚碰到机器外壳,整台设备就"砰"地炸成满地冰渣。
她杀“人”,我害死“人”。
这个认知让雨眠的失温骤然加剧。
冰层顺着小腿攀爬而上,制服纤维在低温中碳化絮化。
她跪倒在地时,膝盖撞击冰面的声音像水晶酒杯摔碎在大理石上。
最后失去知觉的是听觉。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回声——
每一下都像冰锥撞击冰川,缓慢、沉重、无可挽回地走向停滞。
心脏的温热顺着血管流淌消失。
云墨的机械眼正在高处冷静记录整个测试场的数据,裴绛着急去看雨眠,轮椅碾过雨眠不知何时掉落的名牌。
而纪澍……观测台留着的某个座位空空如也。
测试大赛结果出来了,所有成员的成绩滚动展示,由高到低。
“成员雨眠同步率0.0001%。”
当这个数字炸亮在公屏时,副所长德赛直接切断了雨眠的神经接驳。
舱门弹开的瞬间,雨眠像流产的胎儿般蜷缩着滑落,嘴角挂着疑似岚山色的试剂液体。
“虚张声势的家伙。”医疗员把镇静剂粗鲁地扎进她手臂时嘀咕,“还不如用她的生活经费多造两台机器人。”
雨眠渐渐恢复意识,独自踉跄着爬出舱体,在刺眼的聚光灯下试图寻找那个身影——
纪澍站在高层观礼台最边缘,白手套下的指节死死抵住栏杆。
当她的目光快与他相遇时,他竟转身离去,制服下摆划出决绝的弧度。
找不到想见的人,雨眠陷入更加彻底的绝望,连你也放弃我了吗?
雨眠不知道的是,纪澍离席准备下台找她的瞬间,被警卫围住。
“纪首席,所长找您,请您解释为何隐瞒实验体退化情况。”
纪澍最后看了眼赛场中央蜷缩的身影,沉默地交出了身份卡。
脱力瘫倒在地仰望天空的雨眠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她一如既往获得比赛的最高奖项,却在颁奖那天陷入抄袭丑闻。
主办方把她的获奖证书撕得粉碎:“怪物就该有怪物的自觉,不要装作天才自命清高。”
如今整个研究所的眼神和当年主办方如出一辙——仿佛她是什么需要被销毁的失败培养品。
物资回收处的AI机械地报数:“制服两套,已折旧;身份卡一张,已注销;量子绘图笔...检测到非法改装痕迹,予以没收。”
走廊两侧站满了“恰好路过”的研究员。
有人用光脑外放雨眠前段时间的测试视频,夸张地惊叹:“这真的是同一个人?”
更远处,清洁机器人正将雨眠刚才凝冰的晶体打包起来,打上"生物污染"的警示标志,打算送到检验科,查一查是否有使用违禁物品。
“经研究所决议,取消成员雨眠的虹桥小队预备资格。”
“即刻遣返原单位。”
宿舍里,文件放在桌上时,雨眠才发现自己指甲已掐进掌心。
她死死盯着空荡荡的窗外——
你说过会带我离开的。
你说过会让我光明正大地成为小队一员。
走廊尽头,管理员将雨眠的档案塞进粉碎机。
禁闭室屏幕上正播放雨眠被淘汰的研究录像,而纪澍面前站着三个持枪警卫。
“纪澍首席,请跟我们走一趟。”
“关于你隐瞒SE-17号实验体异常情况的调查,现在开始。”
纪澍最后看了眼屏幕上雨眠踉跄无助的背影,沉默地举起双手。
雨眠独自走向物资回收处,交还制服时,只有收衣服的保管员老奶奶暖心安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能进来参加测试就已经是很帮的了。”
当雨眠抱着纸箱走出研究所大门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道被斩断的虹桥。
看着国家天文研究所——虹桥专楼的logo,泪水把"为人类未来而战"的标语冲成了模糊的雾痕。
夕阳,从县城开往乡镇公交车上,隔着几个座位打扮青春活力的女孩突然捂住鼻子:“什么味道啊?”
雨眠这才发现自己的制服还沾着之前释放凝冰晶体的痕迹。
车窗外掠过一排排两层白色砖砌“小别墅”侧面的巨幅广告,蓝色颜料画的是新任虹桥首席的就职演讲——是那个曾在舞会开始前,在实验室操作台被她指导过拓扑学的研究所实习生。
胃部突然痉挛,雨眠强忍着干呕直到到站冲下车,跪在积水里吐得天昏地暗。
通往乡镇的公交车下午五点最后一班,从县城到乡镇三十公里,夜里出车师傅少,价格高,一般都是八十元,雨眠承受不起那么高的车费,乡镇公交车才三块元。
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在晚霞中绽开褪败的淡红色花,血珠在地板上自动组成∞符号。
连身体都在嘲笑我吗?
指尖触碰到的鼻血微微发蓝,雨眠无心查看,随手一丢,大赛测试编号牌被无情扔向河里。
精疲力尽的她完全没注意水中铭牌倒影浮现Seila的签名。
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无视闲散散步的当地人好奇的目光,她再次拖着跛脚的行李箱回到银行员工宿舍。
晚上九点,镇上唯一一家七点后营业的零食店,店员拒绝卖给雨眠酒:“上次有个家伙半夜喝醉了,差点烧掉半条街。”
“没事,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喝。”
店员听口音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再听到对方是一个人住员工宿舍,啪的一声把酒收回柜台,生硬回绝:“不卖。”
雨眠最终无功而返,巷子深处,几条野猫对着她哈气,仿佛嗅到了同类的败犬气息。
“是想喝酒吗?”
段生站在汽车修理铺的霓虹灯牌下,瘦高的身形被昏红的光线描出一道锋利的剪影。
一张脸白净得近乎病态,像是常年躲在阴影里的植物,皮肤薄得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雨眠警惕地扫了一眼男人的脸庞,下巴尖削,线条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弧度,像被精心雕刻过的石膏像。
长得比女人还清秀几分。
“我叫段生,是这间汽车铺的老板,我这有几瓶鸡尾酒,度数很低,是果酒。”
段生眼尾微微下垂,睫毛又密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与风光霁月的纪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雨眠看到男人瞳色很浅,像掺了水的蜂蜜,看人时总带着点湿润的无辜感,仿佛随时会掉下泪来。
虚伪的可怜。
————————恶之花的萌芽——
审讯室里,纪澍盯着单向玻璃后的黑影:“您早知道金库设备会重置意识体。”
一面玻璃之隔,对方轻笑:“没错,因为比起她是不是Seila,我更想知道,她为什么没像前16个实验体一样发狂而死。”
“你真的很好看。”段生单手撑着脑袋,无辜自然地歪头一笑。
这时,雨眠才注意到段生的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过,愈合得并不平整。
“雨眠,你跟我好吧?”
明明说着最脏的话,但从段生那张脸的嘴里说出来,总有着一股奇异的洁净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刀,寒光凛冽,不沾血污。
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汽油味,混着廉价香皂的柠檬香,形成一种古怪的、令人上瘾的气息。
他美得极具欺骗性,像毒蘑菇,鲜艳、脆弱、致命。
像一朵来自地狱,香气迷人、颜□□惑的恶之花。
段生第一次见到雨眠,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
午后的阳光透过时,能照见眼前人脸上细小的绒毛。
那是一种未经过度修饰的美,像被雨水洗过的栀子,白得毫无攻击性,却让人移不开眼。
第一次见到雨眠,段生就觉得她和母亲一样,颧骨生得极妙,不高不低地撑起整张脸的轮廓,既不会显得刻薄,又足够挂住光影。
下颌线却意外地锋利,尤其当恨恨地咬紧牙关时,那线条便如刀刃出鞘,把原本的柔美劈出一道倔强的裂痕。
她撑着伞路过他的汽车修理铺,修身的工作服被风轻轻掀起一角,发丝黏在汗湿的颈侧。
他正躺在店门口停放车的车底拧螺丝,机油蹭了满脸,抬头时,恰好对上她礼貌的微笑。
就那一眼,段生心里“咔嗒”一声,残缺的零件像齿轮终于咬合,开始运转。
好幸福的漂亮。
想让她……当我的老婆。
时候段生把经历告诉母亲,段生的母亲是洗脚城的“红牌”。
“说喜欢的东西,得有本事握在手里才是真理。”
家里没有段生父亲的照片。
段生初中辍学,靠改装黑车赚钱,活得像个野狗,却又生了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
只要穿上白色,纯洁的像一个天使。
他送给雨眠红艳艳的玫瑰花,认真地说:“你跟我生孩子吧,我养你。”
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只无辜的小狗。
“你怕不是误会了什么,段先生。”雨眠抬头看了一眼工位周围的监控,警觉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段生放下花,青涩地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在周围人的起哄中乖乖坐在雨眠工位前的板凳上。
静静地,温柔地看向她。
见对方油盐不进,雨眠扬言要报警,周围人却纷纷指责:“小伙子长得挺乖的,做他烧锅的不亏?”
雨眠看到那双无辜的双眸底色藏着某种兽类的冷光,像是幼狼盯着猎物时的试探。
没有人相信她此刻的恐惧。
就像没有人相信……抄袭门里她的无辜和清白。
与此同时,国家天文研究所的禁闭室里——
纪澍盯着观察册上雨曾经画过的涂鸦,那是曾被研究所当做重要信息保留下来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
助理门外低声:“纪首席,雨眠小姐身体的监测数据异常……”
纪澍的眼神骤然锐利:“她怎么了?”
助理:“她……似乎遇到了让她害怕的东西。”
纪澍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指节渗出血丝。
他的身份牌被收走,他连离开这间屋子的权利都没有。
几天不见,段生似乎更瘦了,但不是孱弱,脸色红润,精气十足,像一把磨得极薄的刀。
他递给雨眠一袋苹果。
肩胛骨的轮廓从洗得发白的T恤下透出来,腰线窄而利落,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
“你好几天没出门了,卖苹果的货车都来过好几天了。”
小镇偏远,水果店很少,卖的水果也就那几种,雨眠基本都在网上快递,很少出门买水果。
当然,这是段生不知道的,他觉得有水果吃是一种很奢侈但幸福的事。
“我不喜欢吃苹果,谢谢。”
雨眠点头致谢,转身要走,一个陌生人过分的殷勤让她感觉恶心。
她是不可能在小镇安家,所以哪怕已经工作两年,她还是单身一人。
一日不回家,就一日不谈恋爱。
她的归属不在这里,为什么要把心留在这里。
出于拒绝对方善意的愧疚,雨眠快速扫了一眼段生,找了一句夸赞的话弥补。
“你的手很好看。”
段生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短,指缝里永远不会嵌着洗不净的机油黑痕。
听到话,段生攥紧苹果袋子的手往后遮了遮,腼腆地笑起来,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
手机在这时亮起,是银行主管的消息:明天盘库,早点到。
锁屏壁纸还是上周偷拍的古桥柳树。
真是糟心。
雨眠忍着心底蒙生的委屈挥手跟段生告别,回去路上泪水滴打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照片。
雨眠突然发狂般把手机握紧在掌心,却在爆裂声中听到自己野兽般的哀鸣——那甚至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是被剥皮的动物最后的哀嚎。
次日,当雨眠在宿舍醒来时,窗外的霓虹灯牌正巧照亮床头日历。
被红圈标记的日期旁,有她曾经娟秀的笔记:「虹桥终试日」。
曾经捧上天的希望,也将他彻底碾碎在泥潭里,并不沉重,只是窒息。
深深的窒息,像孤身一人陷入沼泽的绝望。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在"虹"字上,将整个词染成"血桥"。
镜子里映出的人影让雨眠怔住:枯槁的面容,浑浊的眼睛,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蓝色血渍——这是那个曾妄想一笔重构银河的自己?
窗外突然传来乌鸦啼叫。
雨眠扑到窗前,却只看到废弃的白色塑料袋挂在电线塔上飘荡。
幻觉。
某种比绝望更锋利的东西突然刺穿胸腔:她又一次从囚牢逃跑,失败。
当这个念头浮现时,雨眠腕间早已消失的倒计时纹身处,突然浮现出一道发丝般的蓝光。
如果不是云墨拦着,裴绛就要砸了整个休息室:“那群蠢货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强!”
云墨的机械眼反复分析雨眠测试时的能量残留,发现所有失效异能都被某个未知存在“吞噬”了。
从迎新舞会到今天测试大赛中间不过两天,这还是因为研究所为防止成员出现摩擦,或者交易导致测试水平有失水准,所有人都是单独衣食住行,单独行动。
而且舞会那晚云墨亲眼看见是纪澍带走的雨眠,如今雨眠异能“消失”,纪澍避而不见。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行柜台前,雨眠机械地敲着键盘,指尖下的数字模糊成一片。
她曾经能画出逆转物理法则的物像,现在却连Excel公式都输错三次。
主管的冷笑从身后传来:“怎么,脑子有宕机了?”
雨眠没说话,只是低头,把打错的数字一个个删掉。
窗外,一只乌鸦停在电线杆上,漆黑的眼珠盯着她。
但它不是米瑞拉,只是一只普通的鸟。
雨眠盯着它,眼眶发酸。
连你也放弃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