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眠第一次踏进机甲锻造车间时，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军火库的会计。
空气中弥漫着等离子焊枪的焦糊味，钛合金被切割的尖锐声响刺得她耳膜发颤。
四周的同步后背役小队学员手指翻飞，尝试几次，很快就熟练地将神经接口，匹配成功，显示灯闪烁着数据流。
而雨眠的掌心全是汗——她甚至分不清液压阀和量子耦合器的区别。
“现役师雨眠，你的锻造台在C区。”机甲锻造教学助教丢给她一副基础神经链接手套，
“今天先学焊接。”
雨眠低头看着手套，眼前的东西在她眼里就像天书。
在金融领域里，她能用算法预测股市波动，可在这里，她却连最基本的电路连接都搞不定。
没有操作手册，没有步骤分解讲解，完全靠台上机甲锻造教导老师口述方法，操作台实操的一次展示。
机甲车间的等离子切割器喷出蓝紫色火焰，将雨眠的影子投映在钛合金墙面上。
二十三天，这是她入研究所的天数。
指尖的神经接口还残留着昨夜编程留下的灼痛感，雨眠盯着全息屏幕上跳动的参数，它们像不听话的电子精灵。
“雨眠，你的量子耦合器又超频了。”
授课老师的声音从隔壁工作台传来，他正在和纪澍改造等离子炮做悬浮测试，被雨眠的失败不断打扰。
流线型装甲反射着车间冷光。
雨眠没抬头，只是调出抑制器代码重新编译。
——第三次了，这种基础错误。
车间另一侧突然爆出惊呼。
浮雪制作的机甲机械臂炸开一团电火花，价值三百万的纳米纤维材料瞬间碳化。
再来。
掐灭心底的羡慕，雨眠收回视线继续焊接自己从天文学研究所的“表白墙”淘来的二手神经元传导线。
这些带着锈迹的铜丝是从报废的医疗机器人身上拆的，浸泡过液态氮后勉强能达到军用标准。
“用这个。”纪澍推来一盒闪耀着虹彩的量子晶体。
雨眠瞥见包装上"军用品-等级S"的激光标识，手指在工具箱上收紧。
“我的设计用不到这么高端的材料。”将盒子推回去时，雨眠故意让机械臂零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看到纪澍皱眉的样子让她想起银行里那些经历。
不接受，不妥协，所以就不高兴。
午夜，最便宜的单间员工宿舍充满机油的腥气。
一身短袖单褂的雨眠带上护目镜蹲在霓虹灯照不到的角落，点开蓝屏。
全息屏上七支股票同时跳动。
“再加5%佣金，帮你做对冲。”雨眠对面罩破损的富家学员说，他机甲膝盖处的反重力模块正是她所需要的。
当账户到账提示响起时，芯片里的金融模型自动标记出下个目标。
锻造零件对雨眠来说并不难，但焊接，始终无法成功。
雨眠盯着全息教程，小心翼翼地将焊枪对准两块金属板的接缝。
滋——啪！
一道耀眼的蓝光闪过，金属板直接烧穿，熔化的合金滴在地上，滋滋作响。
“哈！现役师竟然连焊枪都拿不稳？”隔壁的男学员讥笑道，雨眠下意识看向他的作品，对方丝毫不怯场，让出半个身子让雨眠看个清楚。
他的焊接处光滑如镜。
雨眠没说话，只是在课后默默调出焊接参数继续重新校准。
第十二次，电流过载，火花四溅。
第五十三次，角度偏差，接缝歪斜。
第二百一十四次……
雨眠的手臂被飞溅的金属烫出红痕，但她的眼神比焊枪的光还要锐利。
“再来。”
她关掉全息教程，直接拆开一块废弃机甲零件，用最原始的方式——观察、触摸、理解——去学习金属的脾性。
锻造车间的灯光在午夜自动调暗，只剩下几盏应急照明泛着冷蓝。
雨眠的焊接枪又一次喷歪了，熔化的合金滴在操作台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坑。
她甩了甩发麻的手，手套已经被高温烫出几个破洞，指尖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又失败了……”
她咬紧牙关，扯下手套。
掌心被烫出几道红痕，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水泡。
只是用袖子擦了擦汗，雨眠重新调出全息教程，把焊接参数又校准了一遍。
滋——啪！
又是一次失败的焊接。
金属板歪歪扭扭地黏在一起，像是被暴力拼凑的伤口。
她盯着那丑陋的接缝，眼眶发热，但没让那点湿意漫出来。
车间另一端的锻造台亮了起来。
纪澍走了进来，没看她，也没说话，只是戴上护目镜，启动了自己的焊接设备。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次落点都精准无误，合金板在他的操作下严丝合缝地接合，光滑如镜。
雨眠瞥了一眼，手指攥紧了焊枪。
——他是在炫耀吗？
但她很快发现，纪澍不是在示范，而是在重复演示。
他一遍又一遍地焊接同一块金属板，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那样认真，甚至故意放慢了速度，让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可见。
雨眠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低下头，重新拿起焊枪，学着他的节奏，一点一点调整角度。
没过多久，车间的门再次滑开。
裴绛走了进来，轮椅金属部件在暗处泛着微光。
他也没说话，只是走到另一台设备前，拆解了一块废弃的机甲关节，然后——
咔、咔、咔——
手指以惊人的精度重新组装了那个部件，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但每一次拼接都像是教科书般的标准。
做完后，面无表情地拆掉，又装了一遍。
再拆掉，再装一遍。
……
雨眠看着他们俩，喉咙发紧。
她没道谢，也没停下，只是更用力地咬住嘴唇，把焊枪对准下一块金属板。
第十二天，雨眠的手臂已经留下许多因烫伤结的痂，有些地方刚长好又渗出了血丝，混着机油，在皮肤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但她没停。
一次，两次，三次……
焊接点终于不再歪斜，金属板的接缝渐渐变得平整。
雨眠的视线被汗水模糊，手指因为长时间的高温操作而发抖，但她死死握着焊枪，像是拥有毕生信仰的骑士握着一把不肯放下的剑。
大家始终没说话，这段时间他们下课后轮班来到操作室演练。
他们只是沉默地重复着那些从基础动作到复杂的工艺，一遍又一遍，仿佛在告诉她——
“看好了，就是这样。”
“继续。”
“别停。”
直到第三十五天，凌晨的提示音响起，雨眠终于焊出了一块近乎完美的接缝。
她瘫坐在地上，手臂火辣辣地疼，但嘴角却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纪澍关掉了设备，裴绛收起工具，云墨握着轮椅椅背，三人一前一后离开，全程没有一句交流。
雨眠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说了句：
“……谢谢。”
无人回应。
但下一次，他们还会来。
还要继续练习，直到炉火纯青，不能辜负队友，也不能辜负自己。
两个月后，雨眠的锻造台堆满了二手免费零件——医疗机器人的机械臂、报废飞行器的推进器、黑市淘来的废弃过载芯片。
她的机甲不像别人的那样光鲜亮丽，而是像被战火洗礼过的残次品。
“你这玩意儿能动？”隔壁男学员瞥了一眼她的“拼装机”，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雨眠没理他，只是戴上神经链接头盔，深吸一口气。
“启动。”
机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左臂的医疗级机甲体动作迟缓，右腿推进器时不时冒出黑烟。
但它站起来了——摇摇晃晃，但确实站起来了。
“至少我没花一分钱买现成零件。”雨眠擦了擦额头的汗，嘴角扬起一丝倔强的笑。
董大不服气，“切，穷鬼。”
深夜的车间只剩她一个人——
雨眠盯着自己设计的机甲结构图，突然意识到机甲锻造和金融市场其实很像。
金融交易有波动，机甲有能量震荡。
投资组合要分散风险，机甲系统也要冗余设计。
金融模型能预测市场趋势，那能不能预测机甲战斗的变量？
雨眠猛地坐直，调出金融算法，重新编写机甲的能量分配程序。
“如果我把量子核心的负载当成金融市场的资金流……”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金融公式被转换成机甲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