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迟阳跑到驿站外的时候,买酥饼回来后找不到他的青川正好碰了个满头,赶来的护国军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领头的是彭坤,赵迟阳迟迟未归,他受裴之意之命前来找寻:“军师这是去哪?”
赵迟阳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可是他就是觉得莫名其妙的慌张:“华国细作混进来了!还有苍山!快去通知裴之意死守出城关卡!”
可是彭坤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听到赵迟阳的话就去行动,他只是冷眼看着赵迟阳,眼神阴鸷,语气中没有询问之意:“你见过华国细作了。”
赵迟阳皱紧了眉头:“是!他们是捉了我去,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彭坤嗤笑一声:“你不必与我解释,回去跟少将军说吧!”话音刚落便被两名兵士死死的压住胳膊,旁边的青川也被毫不留情的困起来,刚买来的酥饼散落一地。
远处的苍山看到这一幕满意的离去,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
护国军大营里,赵迟阳又被困着手脚丢在角落里,这一天总是被绑着扔来扔去,头发都有些松散了,他被捆住的两只手勉强的撑起身体,眼神飘忽的打量着四周。
一个人都没有,他声音沙哑的可怕:“给我一杯水…”西北天气本就干燥难耐,加上他又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可是回答他的除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再无其他,他自嘲的笑笑,虚弱的闭上了双眼,继续哑声道:“水…”
就在他又要因为缺水而晕厥的时候,唇边递来瓷杯的凉意,他实在是渴极了,甚至都没有睁眼睛,也不管这杯水是否有毒就一仰头全数吞进肚子里。
“慢些喝。”是熟悉的声音。
赵迟阳睁开眼睛,看着一脸担忧的裴之意,刚要说话,裴之意却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帐外有人。
“华国细作险恶,为何没有杀你,反而放你!“裴之意厉声问道。
赵迟阳伏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解释道:”苍山对我抓而不杀,实则是为了让你对我疑心!少将军切勿中了他们的离间计!”
裴之意抽出长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怒声道:“我凭什么再相信你!”
赵迟阳也不再隐忍:“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难道就是为了今日投靠苍山?我们在京中的情谊,在你这里难道就不值一提?”
裴之意冷笑:“你一谋士,本就阴暗,专行诡谲之事!你的话,从来都令人分不清真假。”
赵迟阳闻言心中一沉,他知道这只是在演戏,是他们二人早就商量好的,可是这话从裴之意嘴里说出后,他还是忍不住的心痛,或许是他入戏太深,一时间分不清裴之意此话是否真的是心里话。
赵迟阳不再狡辩,只是看着裴之意,毫无保留的露出自己的脖颈,沉声说道:“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裴之意的眼睛变得猩红,她举起刀嘶吼着:“你以为我不敢吗!”就在长刀即将落下的时候,裴恒冲了进来,死死扣住了裴之意的手腕:“臻臻,冷静些!”
“明日一早,就拿你祭旗。”裴之意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波澜,就像面对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语毕,她转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没有再分给赵迟阳一个多余的眼神。
裴恒盯着裴之意离开的方向许久,最终只是一声叹息,什么都没讲。
赵迟阳的手被地上粗粝的沙石磨的泛红,有些地方冒出细小的血珠,往日这个时候他早就一边喊着疼一边跑到裴之意面前晃晃受伤的手,然后在得到一个白眼和一大堆讽刺之言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可是这次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直愣愣的盯着冒血的伤口,眼神空洞。
赵迟阳的心中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劝谏自己。
夜很快深了,军营中纪律严明,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有巡逻士兵的军靴打在地上发出整齐的声音,帐外的火光渐渐远去,昭示着巡逻队已经经过此处,赵迟阳是个病弱的谋士,手无缚鸡之力,又被绑着,所以外面并没有安排重兵把守,只是远远的安排了两个守卫,此刻也用手支着头打着瞌睡。
霎时间,火光冲天,守卫惊醒时,大帐早已浓烟滚滚。
“快来人!走水了!”守卫便拿过桌上的茶壶对着大火泼上去,一边大声吆喝。
众人很快惊醒,一边呼喊着一边纷纷拿起水桶奔向水源。
裴之意听见声音也冲出来查看,彭坤快步来禀:“少将军,是赵迟阳的营帐。”
冲天的火光映在裴之意因为震惊而微微颤动的瞳孔中,她往火光的方向冲过去,颤抖的说:“人呢!人救出来没!”
彭坤犹豫着说:“还没…火太大了,人进不去。”
裴之意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彭坤,怒声道:“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他!”
“反正明日一早他就要死了!”
裴之意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为了保障计划顺利进行,她没有把之前的事情告诉身边的人,连自己的父亲都没有。
大火很快被扑灭,浓烟还未完全散去,裴之意就不顾一切阻拦冲进了帐中。
什么都没有,除了烧成灰烬的日用品什么都没有。
裴之意紧闭双眼长舒了一口气:“这家伙,好一个死遁之法。”
“把我的弓取来!”片刻之后众人看到裴之意冲出大帐,一边唤来马匹一边吩咐道。
彭坤眼疾手快取了弓飞奔出来扔向她,裴之意翻身上马牢牢接住,然后消失在夜色中,彭坤彭玉紧随其后,马蹄声朝着与边州交界处渐渐远去。
此时赵迟阳正努力的朝着边州飞奔,粗重的喘息声和剧烈的心跳声似乎要穿破他的耳膜,身后传来马蹄的声音,他不能停下来,不得不再次用力夹紧马腹,夜里风夹着石沙,吹在脸上刮的生疼,一轮圆月高悬于天际,照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火光,离他的不远处,就是边州军营。
“咻!”一支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箭簇擦到他的耳垂。
他没有停下,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他听见了裴之意再次搭弓将弓弦拉满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凉意穿透胸膛的疼痛。
但身下的马却传来痛苦的嘶鸣,因为中箭的缘故马前腿失力,重心朝前翻过去,赵迟阳也被掀了下来摔在了不远处,巨大的惯性使他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手肘处传来剧痛。
不远处城楼上苍山早已发现了他,他的嘴角挂上一抹洋洋得意的弧度。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他想要裴之意对赵迟阳起疑,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那么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最终只能把自己的心腹推向别处,而他,就是这个别处。
“赵迟阳!”身后是裴之意的声音,他们三人已经停下来不再向前,边境虽战乱,但是却也有着明确的界线,此时她们也不敢贸然踏入华国地界。
“将军,他们要是过来了…”苍山身后的副将请示到。
“那就乱箭射杀。”苍山眼睛盯着远处缓慢移动的赵迟阳,一边冷声说。
赵迟阳没有停下,边州城门就在眼前,他用尽全身力气朝那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嘶吼:“在下赵迟阳!有重要军报禀告!还请打开城门!”
苍山闻言嘴角的笑容更甚,他微微抬了下手,副将立刻心领神会。侧边的城门缓缓打开,厚重的石门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赵迟阳欣喜,朝那边跑去。
胸口处传来迟来的凉意,他脚步不由得放慢了,赵迟阳低下头看着右胸口处贯穿而出的粘着鲜血的箭簇。鲜血在他雪白的长衫上洇开,像一朵正在慢慢开放的彼岸花。
从未有过的痛感在几息之后袭遍全身,他想要忍着继续跑,可是四肢百骸好像完全失控了,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提不起脚,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冷汗在一瞬间湿透了衣服。
“快去叫人把他拉回来!”苍山也急了,急忙吩咐。
远处裴之意的眼神晦暗不明,她紧紧的握着弓,指节都已泛白。彭玉在一旁急的跳脚:“快啊少将军,再补一箭!要不然来不及了!”
裴之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赵迟阳被几个华国兵士拖进了城门。
“少将军!你今日是怎么了!他可是华国细作!”彭玉大声道。
彭坤在一旁没有说话,他一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没有制止彭玉的质问,在他的心里,裴之意做的任何事情都有她自己缘由,他该做的就是像一只被驯化的鹰一般,服从,跟随。
裴之意看着远处华国的方向,身形静静矗立,如同一个精美的石刻,良久之后,她沉声说:“回去整军,准备迎敌。”
说罢掉转马头,朝着军营飞奔而去。
***
此时华国边州军营,受伤的赵迟阳被两个士兵架上城楼,像丢一块破布一样将他扔到了苍山脚下,他的嘴里流着鲜血,混合着唾液拉着猩红的丝,匍匐在地上的身形摇摇欲坠。
苍山蹲下身子,大手掐起他的脸,赵迟阳的眼睛早已聚不起神,他努力的抬着眼皮,分辨着眼前的人。
“如果让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会割断你的手脚,把你吊在城楼上放干血。”